她怎么会不心疼谢淮, 当娘的怎么会不心疼儿子。
二十几载,她亲眼看着谢淮从襁褓中长大,学会走路,学会说话,第一次唤她娘亲,第一次执枪,第一次舞剑,第一次写毛虫乱爬的丑字,第一次告诉她想要娶人回家。
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若她对谢淮流露出半分心软,对他放纵娇惯,这世上想害他的人太多了,她不能让谢淮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般自由洒脱。
于是她必须想尽办法逼他走上绝路,逼他被迫求生,逼他做出选择,逼他造反弑帝。
唯有如此,她的儿子才能安安稳稳活下来。
无论是谁坐了那个位子,都不如谢淮自己坐来的踏实。侯夫人坚信谢淮有那个能力,也有本事治国理政,但她也知道谢淮不愿。
她的孩子心善。可皇帝心毒。
“我本打算,在我死后他便也没什么牵挂,届时他也会想通我的用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可是那日大雨瓢泼,他浑身湿透地走进这佛堂里,”侯夫人垂眼看向楚清姿,轻叹一声,“他说他想娶你。”
楚清姿浑身僵住,只能听着侯夫人在耳边轻轻道。
“我恨他非要把你卷进来,于是我抽起藤鞭,叫他跪在佛前,毫不留情地抽了七十鞭,我学过武,下手又极狠,他竟然半个疼字都没喊,就那么生生的咬牙受下来。”
她每每想起那个画面,谢淮鲜血淋漓的后背,都心如刀绞。
“他就是不松口,他一定要娶你。”
楚清姿想起谢淮那副模样,他若固执起来,当真是不可能有人劝的动他。
傻吗?不会喊痛,也不会想其他办法吗?
侯夫人揉了揉骤痛的额头,缓缓道:“这下他有了你,更不可能再去想造反的事,他只会想尽办法护着你平安快乐,绝不会让你掺进血淋淋的夺位之争中去。”
确实如此,谢淮在遮州时对她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他不想让楚清姿跟他一起承受夺位的险恶。
“如果我死了......”
“夫人。”楚清姿急急道,“夫人别说这种话,我们从江南带回来一位名医,他医术高超,定然能为夫人治好的。”
闻言,侯夫人缓缓抬眼,看向她道:“你是说何恭谨吧。”
楚清姿登时愣住。
“若是发现的早,说不准能活下来,可我的病发现得太晚,他请来何恭谨时,我已经病入膏肓,只能靠他开的药勉强维持性命。”侯夫人无奈道。
楚清姿忽然想到当时她跟谢淮形容起她爹的咳疾时,谢淮神色略有异样,她问他还有何人也生了这样的病,没成想......竟是侯夫人么?
“世子早知道这一切?”楚清姿压抑住颤抖的声音,低低道。
侯夫人似是回想片刻,道:“他知道我久病难医,但,大约是不知道我已经行将就木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谢淮什么也不知道?楚清姿心有不忍道:“夫人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到时候夫人真的突然...世子他会承受不住的!”
“就是要他承受不住!”侯夫人冷声道,“就是要他不得不恨,不恨不痛,我要他必须造反。”
楚清姿哑然失声。
“楚清姿,这不是咳疾,这是毒!”侯夫人恨恨道,“这是那狗皇帝为了牵制他下的毒!只为了让我成为操纵谢淮的棋子,他叫人终日在我的熏香里下毒,谢淮却全然不知,就算他提前知道,也只会想办法救我而不是造反,他只想让我活着,可我、不想活!”
顿了顿,她强忍下激动的心绪,缓和些道,“所以,待我死后,你便把真相全部告诉给他知道,一字也不许差。”
楚清姿怔然看着侯夫人,她对自己狠,对自己的孩子更狠。
她就是要让谢淮无法弥补,将所有的仇恨都爆发,从而造反杀了那狗皇帝。
楚清姿身形微颤,低低道:“不能这样,不能把所有的痛苦都让他担着。”
侯夫人阖上眼,淡淡道:“这是他的命。”
这是永安侯府的命。他们不得不反。
楚清姿猛地起身,跪在侯夫人面前道:“夫人,如果我能...如果我能劝说世子造反,我只求你一件事,把所有话都跟谢淮说开,别让他再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
前世如果没有她,谢淮会经历什么?
永安侯被皇帝所杀,侯夫人被下毒毒死,厌恨他的姐姐和弟弟,还有被顾絮时生生磋磨而死的楚清姿。
为什么一定要让谢淮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