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承祐一时竟无言以对,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既如此,朕就成全你!”
不过三刻钟,膳就来了。贾筱筱立刻起身到了桌子边,待侍膳太监一一试了毒后,她就动作飞快地将所有的菜都倒了进去。片刻之后,她又直接用勺子盛了一大勺在调好的料碗里,埋头开吃!
……侍膳太监苦着脸拉了拉沈福的衣裳:“沈公公,这可要怎么记?”皇帝一顿饭一道菜只能最多吃三口,但这一勺里有多少他不知道啊,皇上又埋头在吃,他也看不到啊!
沈福看了眼旁边“贾婕妤”那端庄优雅的涮菜动作,压低了声音:“今儿个皇上一整天没用膳,这又有婕妤主子在,你就看着记吧。”
就在贾筱筱准备挽起袖子去夹丸子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沈福出去瞧了后回来:“皇上,赵有才回来了。”
好不容易夹起的丸子扑通一声落回了汤里。该来的还是来了。贾筱筱放下了筷子,端正了脸色:“宣。”
赵有才一进来,先就闻到了满满的鲜香,默默咽了口唾沫,快步走到桌前跪下:“回皇上,奴才方才带人去了周监正府上。”
“他人呢?可来了?”
赵有才叩下头去,抬起头来时满脸惶恐:“奴才去的时候,正好听见周监正家敲了四下云板。奴才一问才知,正是周监正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责任小番外,涉及下章大量剧透,慎点:
贾筱筱:这皇帝我不干了!你要杀就杀!
甄承祐:不干就不干!朕成全你。
得知周监正死了之后。
甄承祐:请问怎么哄老婆,让她同意继续当皇帝,在线等,急!
第7章
“周监正去了?”赵有才的声音刚落,一个女声骤然响起。
甄承祐这句话一出,暖阁里瞬间一静。
旁边侍膳的太监宫女们都拼命地低下头。沈福也恨不得自己今日不当职,腿都软了:上个月在上书房,吏部侍郎在皇上商议科举之事时打了个嗝,打断了皇上的话,帽子没了不说,还被拖出去打了八十大板。进去送茶的小太监人就直接没了。贾婕妤居然敢插话,他这个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甄承祐这是习惯性地开口,当听见自己的声音时,他也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看了贾筱筱一眼。
关乎正事,又在众人面前,贾筱筱也是拎得清的:“细细说来。”
明明四肢还冻着,赵有才脑门儿上也是憋出了一脑门汗。听见贾筱筱平静的声音时,他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热泪盈眶地快速回道:“回皇上,听周大公子说,周大人年轻时本就受了一番凉,这肺上落下了病根儿,入了冬就咳嗽得厉害,大夫吩咐静养。本都好了些,谁料前几天倒春寒,又冷了一回……”赵有才声音弱了下去,含糊道:“后头就不太好了。今早一起就起了热,一直没能退下去,这就去了。”
贾筱筱感叹道:“这该好好养着,可问过,怎么又冷了一回?”
刚刚恢复了些许生气的暖阁里又是一静。一时之间只能听见铜锅子里奶白色的高汤咕嘟咕嘟翻滚的声音。贾筱筱觉得有些不对劲,瞄向旁边的甄承祐,却见他微微抿着唇。贾筱筱心里奇道:这是怎么了?
赵有才都快哭出来了,声如蚊蚋:“前儿个,周大人坚持要入宫递折子。”
贾筱筱一怔,目光又下意识挪向旁边:原来这才是始作俑者啊。看到他面色不虞的模样,贾筱筱清了清嗓子:“周大人也是鞠躬尽瘁了。大半夜的这样跑,赵有才也不容易,下去歇着。”
听得皇帝一句不容易,赵有才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皇上恩典。奴才要走时,周大公子交给奴才一封折子,说是周大人昨儿个晚上硬撑着亲笔写的,让务必呈给皇上,说皇上心系此事,尽在上头。”
皇上心系之事贾筱筱心一跳,连忙开口:“呈上来。”折子刚入手,她立刻察觉到锋利的目光投向自己,转而加了一句:“朕安置了,贾婕妤跟上即可。你们把这些都撤了,也下去吧。”
回到寝宫,刚关上门,贾筱筱连忙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了甄承祐。
甄承祐面色沉静地翻开折子,面沉如水地看着。好半晌,他啪的一下子合上了折子。
见他合上了折子,贾筱筱连忙开口:“你之前不是说周大人有法子,上头可是写了?”
甄承祐漆墨般的眼珠子转向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背转向墙上的那幅图,朝她伸出了手:“你自己看吧。”见她还要开口,他又加了一句:“朕让你看的,自是不会治你的罪。”
贾筱筱这才放心地接过来,满是期待地翻开了折子。
“臣启陛下:几度木兰舟上望,已知元是此花身。欲知归期近,朱墨复在手。出门岂无时,官事少邂逅。真龙服内闲,帼气凛群厩。缄藏不知报,刻画无盐丑。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注)”
贾筱筱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终于把这复杂的繁体字认全了,却还是一头雾水:“这上头的花身是指今日之事吗?”
“是。”
贾筱筱又看了一遍:“那,这上面可有说怎么做吗?”
甄承祐转过身来,看向她:“说了。”
贾筱筱眼睛一亮,连忙凑了过来,将折子捧到他面前:“哪里?”
“最后。”
贾筱筱仔细读了一遍,下意识地开口:“这上面说的藏器于身,是说要将什么藏在身上吗?”
甄承祐对上她满眼的期待,目光复杂:“我是说,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贾筱筱又低下了头,忽然啪的一下子合上了折子递回给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去:“我看我们还是去湖边先试试吧,说不定就可以了。”
“站住!”甄承祐连忙拉住了她,“刺客之事刚让人去查,皇上立刻就出现在湖边落水之处,你要毁了朕的一番心血吗?”
贾筱筱浑身一震,忽然转过身来,另一只手反手拽住了甄承祐的手,眼里的光忽然一下子大盛:“那,就算不去湖边,有水说不定也可以。不如让他们准备一个大浴桶,我们就这样跳进去试试。我想想,是我先掉进去的,还是你先掉进去的?”
“贾婕妤!”甄承祐压低声音喝了一声。
甄承祐看到贾筱筱眼中的光一寸一寸地暗了下去,眼圈儿陡然红了,在要落泪的那一瞬间一下子背过身去。看着她的模样,想要喝止她不准哭的训话也没法出口了,甄承祐张了张口,最终化为了一声感叹:“那就去榴华殿的汤池试试吧。”
三刻钟后,尝试过直接跳下去,横着滚下去等各种方式的贾筱筱已经是气喘吁吁。就在她还想要再爬上池沿试试的时候,胳膊忽然被一只手拉住了:“贾婕妤,别试了。”
随着他的这句话,贾筱筱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咚的一声滑回了水里,索性蹲坐进了水里,喃喃自语道:“如果换不回去,那要怎么办?”
一只手用力地将她从水里拉了出来,贾筱筱骤然对上了甄承祐那双坚定的眸子:“贾婕妤,你可知前几日周监正为何进宫?”
“不知道。”贾筱筱垂头丧气地摇摇头,“我也不想知道。”
甄承祐双手扶正了她的头,迫使她看向自己:“三天前周监正之所以坚持要入宫,与你有关。”
“与我?”贾筱筱抬起了眼帘,伸手欲拂开他的手,“别开玩笑了,跟我有什么关……”话刚说到一半,她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事情,立刻紧张地看向甄承祐:“你是说,三天前?”
甄承祐瞧见她骤然有精神的模样,心里一跳,盯紧了她:“对,三日之前,就是出现流星之雨的那夜,那日,你可是有遇到什么奇事吗?”
贾筱筱脸色一变,那天这边也出现了流星雨吗?难道,这就是她到这里的契机?贾筱筱按捺下疯狂打鼓的心跳,故作镇定地试探道:“莫非,周监正说我和流星之雨有关吗?”
甄承祐看到贾筱筱的脸色,就知道她那天怕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但是并非什么大事,因为这几天暗哨什么都没回报。甄承祐暗暗下定决心去查查,但此时更重要的是稳住她:“因为那场星雨出现,他卜出一卦,说是让朕在今日去西南方向,会遇到对朕和对大荣有利之人。”
原来并不是算出自己是穿过来的。贾筱筱心里微微一松,但对上甄承祐的目光时,她忽然一下子福至心灵,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那个人,就是我?”
“对,就是你。”甄承祐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贾婕妤,大荣花了上百年才一统九州,建立不过十数年,正是需国定民安之时。若是大荣乱了,江山社稷不稳,百姓又将流离失所衣不覆体,老无所依,幼无所靠,若是有什么天灾人祸,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将出现饿殍千里的惨状,你忍心吗?”
“你别再说了。”贾筱筱光是想想就受不了,下意识想用双手堵住耳朵,“我不行!”
甄承祐却坚定地捉住她的手,迫使她看向自己:“贾婕妤,你行的。朕会在后头看着你,一应事由都有朕把着,你只需要出面将朕的旨意传出去就是了,就跟今日一样。你看,你今日不是就做得很好吗?”
贾筱筱抬起头来:“可是,我……”
甄承祐见她有些松动,连忙循循善诱:“没有可是,若是有不能决断的,就让他们写个折子递上来,朕自有决断。皇上所言,又有人敢质疑?”
“我……”
“再说,你坐在这个位置上,自可遍访天下能人异士,说不准谁就能将我们换回来。”甄承祐的声音里似乎带着蛊惑,“朕答应你,若是你好好替朕当着这个皇帝,换回来后,朕一定不追究你的责任,还会许你和你家人一生平安顺遂。朕可写一份圣旨交给你,再赐一道免死金牌。”
“可是……”
甄承祐用力地握住她的手:“难道你真的要罔顾这四千万百姓的性命吗?你还有什么顾虑你说出来,朕替你想法子!”
“不是。”贾筱筱吃痛,皱起了眉,“这水太冷了,我们不能上去说吗?”
甄承祐一怔,刚要起身,忽然动作又停了下来:“若是你不答应,朕上去又有什么用。若是大荣亡了,朕本也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也无法面对这四千万百姓,这会儿苟活又有什么用……”
他接连不断的话念叨得贾筱筱脑袋都要炸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
甄承祐立刻停止了话头,拉起她就往外走去:“走,朕给你说下明儿个上朝的规矩。”
贾筱筱脑袋一懵:“什么,明天就上朝?”诶,等等,她忽然想起遗忘了很久的事,书里的皇帝,那就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工作狂啊,所以才活了五年不到就挂了!她不想这么早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宫不想当皇帝的第一天。
注:几度木兰舟上望,已知元是此花身。——引自李商隐的诗。本文只取字面意思。
欲知归期近,朱墨复手。出门岂无时,官事少邂逅。真龙服内闲,帼气凛群厩。缄藏知报,刻画无盐丑。——节选自蔡肇的诗,并作改动,本文只取字面意思。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引自论语、周易,本文只取字面意思。
第8章
“皇上!”贾筱筱反手握住了甄承祐,脸上堆满了笑,“那个,跟您商量下,明天不上朝好不好?”
甄承祐望向她的脸:“朕自打登基那日起,从没缺过一日的早朝。”
……所以你不早死谁早死?贾筱筱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您想想,您今天安排了那一番,下午还让‘皇帝’装了一下午的病,又是安排鸡血倒进盆子里,又是宣太医又是宣钦天监的,不就是为了让群臣们相信,您是真的遇刺了不是吗?那遇刺了,肯定没这么快复原啊。”
甄承祐看了一眼她反拉住自己的手:“先起来再说。”
“我不。”贾筱筱看到他的眉一皱,语气又放温和了,“您今天醒了过来后,不顾虚弱的身体,先就安排了人彻查刺客之事,若是‘皇上’明日去上朝了,您想想,那些去追查刺客之事的人想到‘皇上’都没有什么严重的伤,自然这办差就不那么经心了,说不定,还会随意查点儿什么,就糊弄着交差了,横竖‘皇上’也没什么大碍不是?”
甄承祐看了她片刻:“这会儿不冷了?”
“当然冷!”贾筱筱说着就觉得鼻子痒痒,连忙侧过身去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又转了过来,“若是‘皇上’今儿个晚上又加重了,明日一早都起不来床,不得不误了早朝呢?”
“朕不去早朝,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会认真办差呢?”甄承祐忽然开口。
正准备继续苦口婆心的贾筱筱一怔。她正要说话,甄承祐已经转身了:“如果你这会儿不起来,不将衣裳换了,明儿个就是抬,我都会让他们抬你都要去上朝。”
贾筱筱三步并作两步从浴池里出来,匆匆转到了屏风后头。
甄承祐还在擦身上的水,旁边的屏风后就传来了一阵小小的响动,贾筱筱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皇上’,您能听见吗?”
“你退下,等朕出来再说。”甄承祐一张脸黑了下来。
“哦。”贾筱筱这会儿异常听得进话,连忙就往后退。
甄承祐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擦拭的手巾随意扔在了铜盆里,抬手去拿衣裳的时候,不由一愣,连忙开口:“先别走。”
已经退到了门口的贾筱筱一脸错愕:“啊?”
甄承祐闭上眼睛咬着牙:“帮朕将这个衣裳穿上,朕就答应你明日不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