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能为她冲锋陷阵,再也不能护她周全。
以后……
已经来不及想了。
公主殿下不顾千金之躯,仿若战神温酒真的再次重现,一柄长枪刺破敌军主帅心口,一如当年温酒取敌将首级奠定胜利基础。
此战大捷,镇北军士气十足。
主帅已死,被包围的平国将士被俘。
——
赫连月夕和夜栖寒站在平国高高的石塔之上。
刚刚送回来的战报从高塔之上飘落,在平国的寒风中缓缓下落,飘向远处。
赫连月夕先是不甘地猛捶石墙,然后又状若癫狂地笑了起来。
夜栖寒瞧着这一幕,心里头千滋百味不一而足。
他垂下头说道:“母后,是我妇人之仁的错。”
赫连月夕停下了癫狂的笑,她缓缓捧起夜栖寒的头,轻轻抚摸着夜栖寒的头发,“寒儿,是母后当年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爱上了那楚国公主。”
夜栖寒望着眼前直至今日直至此时还不愿责怪自己的母亲,心里头说不出的愧疚。
夜栖寒说道:“若是没有我,或许母后已然挟制住酒儿。”
赫连月夕摇了摇头,“若是没有你,这般惊才绝艳的楚国公主又怎么肯单枪匹马地赴约?”
赫连月夕转身继续看向远处。
铁蹄大军迅猛而来,裹挟着势不可挡的威势。
尘雪飞扬,兵临城下。
赫连月夕看着已经攻入王城的酒儿,嘴角突然间扬起一个笑,“寒儿,你的眼光很好。”
输了就是输了。
赫连月夕看向夜栖寒说道:“寒儿,你去把我屋里的红袍拿出来。”
夜栖寒担忧地看着自己母亲。
赫连月夕说道:“无论如何,我都是平国太后,任何一天,我都要是最好的样子。”
夜栖寒看着赫连月夕眼中的骄傲,转身去给赫连月夕拿红袍。
他走到门口,忽觉不对劲。
当他回过头,看见赫连月夕纵身一跃。
“母后!”
夜栖寒奔了过来,他趴在石塔望台的边沿,伸出手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只看见下坠的赫连月夕。
宁死不降……
是她最后的骄傲。
“母后!”
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云霄。
夜栖寒滑落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输,他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国家,没有了母亲,也永远地失去了得到酒儿的可能。
第171章 “酒儿,我爱你。”
酒儿兵临城下。
所率大军护着她前往皇宫。
在投降的宫人带领下,她来到了石塔。
石塔之下的女尸,令所有宫人看了都是一惊。
赫连月夕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形,从高高的石塔上落下,人已经摔成了一滩肉泥,血肉四溅。
带着酒儿他们来的宫女吓得在一旁止不住地干呕。
身在宫中,这些宫女哪里见过这些场面。
酒儿仰头看着高处问道:“夜栖寒在上面吗?”
干呕的宫女连忙擦了擦嘴擦掉嘴角的流涎,看向酒儿点了点头。
酒儿没有再理会宫女,让一些人在下面守着,而她和顾煦年带着几人上楼去。
这场战争持续了三个月之久。
她放弃了一如往常地守势,而选择了攻下平国。
以吞并,彻底结束这旷日时久的战争。
酒儿走上高楼,在石塔的望台找到了夜栖寒。
夜栖寒靠坐在通风口的下方,背抵着石墙,满脸都是眼泪。
酒儿看着夜栖寒此时的模样,心里头是说不出的难受。
他和夜栖寒是总角之交,两小无猜的友情并不会因为两国之战作废,夜栖寒之前没有强行带她走是念及幼时情谊。
她如今对夜栖寒的处境感到同情和愧疚,也是因为相识十年的情谊。
酒儿让顾煦年和其他人守在外面。
她自己走了进去,在夜栖寒面前蹲下。
她看着夜栖寒悲伤至极之后的脸,脸上布满了泪痕,头发也乱了。
在她的记忆里,夜栖寒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模样。
她小时候东跑西跑这里摔一跤哪里跌一跤,浑身衣服老是脏兮兮的,夜栖寒却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模样。
犹豫了下,她伸出手抱住了夜栖寒。
夜栖寒淡淡道:“我手里有刀。”
酒儿问道:“你会杀了我吗?”
沉默了许久后。
夜栖寒说道:“不会……”
即便知道自己上次与酒儿见面错失大好机会的妇人之仁,一定程度上导致了现在的局面,但若是回到那时,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改变选择。
毕竟酒儿是照亮他十年时光的女孩儿。
他先前也只是想着,若是平国赢了,他要将酒儿养在自己的宫殿里,时时可以看着,时时可以护着,时时可以爱着,时时可以宠着。
可惜……
他败了……
夜栖寒抬起头,看见了站在外面的顾煦年。
他轻声问道:“他比我更好吗?”
酒儿松开夜栖寒,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夜栖寒看着顾煦年问道:“你的煦年哥哥,如今名声直追当年女战神温酒的顾将军,他对你好吗?”
酒儿回头看了眼顾煦年,重重点了点头,“他对我很好。”
夜栖寒蓦地笑了一下,“那就好……”
酒儿看着夜栖寒的笑,虽然不懂其中深意,却也觉得这笑容分外苦涩。
不知怎地,她很想道歉。
想要道歉,她便道了歉:“对不起……”
两国交战总有胜负,成王败寇乃是世间常事,这一声对不起不是作为楚国公主给平国帝王的道歉,而是朋友之间的歉意。
夜栖寒放过了她,她却让夜栖寒国破家亡。
夜栖寒摇了摇头,“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平国想要南下,率先挑起战争,最后军力不敌,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的。”
夜栖寒看向酒儿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要杀了我吗?”
酒儿尚未回答,夜栖寒便说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亲自动手。”
他把自己的刀递到酒儿手里,“从小到大,咱俩打架,我就没赢过你。最初的时候,我觉得我是男孩子,需要让着你一些,后来我才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巾帼不让须眉,哪怕我使尽浑身解数,也赢不了你。”
他轻笑了一下,“这次不过是同以前一样,我又输了你一次而已。”
夜栖寒将刀放到酒儿手里,紧紧握住了酒儿的手,眼中有着赴死的从容,“酒儿,我不害怕。”
亲眼目睹赫连月夕跳楼,他已经萌生了死意。
那一瞬间,他恨不能和自己母亲一起跳下楼去。
亡国之君,大概率会遭受一番常人无法承受的屈辱。
但他还是想再见酒儿一面。
那日离开楚国皇宫,他想着终有一日要将酒儿带到平国,就像他在楚国陪了他十年一样,他希望酒儿也能在平国陪他度过余下岁月。
母后提议和亲的时候,他真的好高兴。
那时候的他没有想到酒儿会拒绝,更没有想到所谓和亲的主意只是自己母亲决意南下的一步棋。
他在楚国十五年,学会的只是学问和武艺,回到平国之后,他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权利斗争。
权利斗争之中,人人皆可以是牺牲品。
权利斗争之下,踩着的累累白骨可以堆积成山。
他在楚国待了十五年,回到平国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到楚国为质换来了和平,回到平国不久平国便大厦倾倒。
或许,真的是天命。
夜栖寒见酒儿迟迟不动手,便帮她动了手。
酒儿瞪大眼睛,“夜栖寒!”
酒儿不敢立即拔刀,手捂着夜栖寒的腹部,回头看向顾煦年,“煦年哥哥,快叫人过来给他疗伤!”
顾煦年离开的一小会儿时间里。
血液大量流出的夜栖寒倒在酒儿怀里,他看着酒儿说道:“我这一生乏善可陈,你是我生命里的光,也是我生命里盛开的百花。我这辈子只有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是我母亲,一个就是你。死在你的手里,我这一生也算是有始有终,再无憾事。”
酒儿心里头听他这样说,越发地难过。
夜栖寒自小就生活在平成宫那一片小小的天地里,她对他而言是唯一的朋友,而她还有那么多哥哥,还有秀娥他们一群宫女陪她玩耍,有爹爹宠着娘亲爱着,小时候看哪个大臣不顺眼甚至还会仗着自己年幼去拔对方胡子。
夜栖寒抬起手,沾血的手抚摸着眼前白嫩的脸颊,“酒儿,我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
他爱赫连月夕,因为她是母亲,是全天下最疼他最爱他对他最好的人。
他爱酒儿,只因为她是酒儿。
第172章 顾煦年吃醋
顾煦年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夜栖寒已经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夜栖寒这伤距离要害特别近,不能轻易移动,否则伤及要害,就真的药石无医了。
大夫给夜栖寒治着病。
顾煦年看向酒儿,“你打算怎么处置夜栖寒?”
亡国之君,不是自杀就是被羞辱之后他杀。
酒儿说道:“我先送信回京城,夜栖寒的结局,由爹爹决定。”
作为朋友,她还是想给夜栖寒留一线生机。
夜栖寒的一生,前面十几年在楚国为质,回国之后成为自己母亲的傀儡,不久后便国破家亡,他这一生几乎都没有怎么好好活过。
顾煦年点头。
酒儿去写信,顾煦年则在这里守着。
他看着眼前的夜栖寒,眉心微微皱着。
刚才酒儿抱了他。
现在还让人救他。
嘴里说着由陛下决定这人死活,想必信里面也写了许多夜栖寒的好话,大抵是让夜栖寒活命的由头。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夫抢救夜栖寒。
血水端走了一盆又一盆。
酒儿送完信上来的时候,夜栖寒的伤已经包扎好了。
酒儿看向顾煦年问道:“他怎么样?”
顾煦年回道:“大夫说,若他明日能醒过来,性命就暂且保住了。”
酒儿长长松了口气,“那就好……”
顾煦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成长了许多的女孩儿或许已经变回了曾经的自己,那个骁勇善战一往无前锐利无匹的女将军温酒。
他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救他?”
酒儿愣了下,脸上放松的神情又渐渐凝了起来。
她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夜栖寒说道:“他是我的朋友。”
仔细算来,她也没什么朋友。
她在宫里住着,从小到大几个哥哥就是她的玩伴,除此之外就是秀娥他们。
外臣没有允许不得入后宫,她出去玩儿也都是这里买买那里买买,深知接近自己的人都带着别样的目的,因此她也很难和对方交心做朋友。
唯有夜栖寒,可以听她倾诉些乱七八糟的烦恼。
昨天的饭菜咸了,今天的果子酸了,昨日的桃花谢了,今日的池水脏了,这些鸡毛蒜皮细枝末节的小事,她都能给夜栖寒吐槽上半天,而夜栖寒也不嫌弃她烦,听她絮叨些有的没的。
没有夜栖寒做她的树洞,她或许会为这些算不上什么的小事闹心好些时候,她在宫中的日子也少了几分趣味。
她眼睁睁看着哥哥们为了皇位各自谋划部署,即便故作不知不掺和,心里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童真不再的苦闷,而这些话,她都只能和夜栖寒说。
她希望所有人都能永远开开心心,但她明白那只属于她被皇帝爹爹和娘亲保护着的童年时光。
顾煦年提醒道:“他是平国君主。”
酒儿淡淡道:“平国已经亡了,他已经不是了。”
见酒儿已经打定主意为夜栖寒求一线生机,顾煦年不再多言。
他未曾照顾酒儿的十几年里,这个人给过酒儿快乐,他想尊重酒儿的决定。
酒儿很忙碌,没空一直看着夜栖寒。
她作为军中主帅,也是大楚公主,现在她是众人中身份最高最尊贵之人,如何处理战后事宜,全都得由她一一定夺。
平国地处北边,天气环境不如楚国适合生活,又地域宽广,楚国可以用武力打下平国,却一时之间难以派人过来治理。
酒儿看着一堆烂摊子。
她琢磨着,爹爹会不会让她留在这边管理平国的领土?
这么一想,酒儿愈发觉得不是不可能。
哥哥们都会分封领土,她老想着往北疆跑,自己爹爹会不会为了成全自己,把这一片她打下来的地方交给她治理?
酒儿越想越头大。
她是将才,勉勉强强也能临时当个帅才,但做不来治理的琐碎事啊!
她打小就爱往皇极殿跑。
楚昶看奏折批奏折,她就在旁边睡觉。
有时候醒了,她软乎乎的小手也会拿着奏折看,楚昶事务繁忙,有时候忙着没空哄她,确定她不会随手撕了,就由她拿着奏折自己玩儿。
她想要给皇帝爹爹分忧,可是看啊看啊,越看越心累。
一会儿这里洪灾严重,要修河堤建大坝,那里贼寇流民骤赠,需要派兵镇压。
一会儿这里想要拨款发展,那里要拨款赈灾,这些还是能够递到皇帝爹爹手里的折子,估摸着治理一方,什么修桥搭路,什么欺男霸女,各种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管。
她没当过官,管不了这些事啊!
酒儿虽然自认能力不足,但如今只能硬着头皮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