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自己走的殷衡回头望了她一眼,顿时被气得要死,憋着一口气艰难走着,长尾巴固定在夹板上,走动时在地上拖出呲呲啦啦的声音,连身体都比以往虚弱,这才没走几步就感到无力眩晕,他不得不停下来喘了两口气。
苏玉潆见差不多了,收起蜜饯,一把把他从地上捞起来,看着粗暴,但动作见却小心翼翼的避过了尾巴和伤口。
殷衡这次不再挣扎,闭目调息,他知道这具身体算是毁在殷席手里了。
才到明暇院,就有丫鬟接过殷衡,小心地接过安置在猫篮子中,朝苏玉潆行过一礼便带着他进去了。
她还没走多远,身后脚步声传来,伴着一句平稳的“三小姐留步”,成功让苏玉潆停下来。
“嬷嬷有事?”她转过身,直视着对方,来人是周桑月身边的向嬷嬷,她小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她,一旦向嬷嬷过来了,就意味着她要受罚。
“夫人请三小姐去主院。”
苏玉潆垂在裙摆边的手悄悄捏紧,面上却敛目,屈膝行礼:“多谢嬷嬷相告,只不过嬷嬷可否允我回芳落院收拾好后再去?”
向嬷嬷扫过她微乱的发鬓,轻轻点头:“尽快。”
“多谢嬷嬷。”苏玉潆暗中松口气,飞快回了院子,打理好自己后朝着主院走去。
临到了主院,向嬷嬷转过身:“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传一声。”
苏玉潆始终颔首低眉,等向嬷嬷离开后,她掀起眼皮望着周围,复又垂下眼皮。
心里漫上来一层淡淡的厌烦感,老套的把戏,无非是晾着她罢了,苏玉潆没再像以前那样傻傻站着,自顾自寻了石凳坐下,走了那么久的路,也有些累了。
微风轻拂,卷起鬓间几缕发丝,她单手撑着头阖目养神,竟头一次觉得这童年充满她恐惧的地方也不过如此。
那边周桑月漫不经心地坐在梳妆台前侍弄着自己的指甲,丝毫不提还在等着的苏玉潆,只对着贴身丫鬟问:“如何?”
旁边的丫鬟夸赞道:“染上蔻丹,便显得夫人更加娇艳了。”
丫鬟的话取悦了周桑月,她心情颇好地欣赏着自己的十指,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向了一旁的向嬷嬷:“她人呢?”
这个她指谁,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回夫人,是。”
“你去看看她在做什么。”周桑月随手一指,正是方才夸她指甲好看的丫鬟。
卿儿最近和她走得太近了,这让周桑月很不满,但又没法苛责自己的女儿,好不容易卿儿今天不在府上,想怎么做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正想着,那个丫鬟便回来了,周桑月偏头示意她,丫鬟支支吾吾,最后硬着头皮说:“回夫人,三小姐……在院子里小憩。”
周桑月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三小姐……在院子里小憩……”那丫鬟心中忐忑,不自觉垂下头,重复了一遍,许久都没有听见夫人说话,丫鬟心中越发不安,恨不得当初去的不是她。
“好大的胆子。”五个字像冰碴子一样倒出来,听得那丫鬟不自觉打了个颤,接着又听见:“去把她叫过来!”小丫鬟顿时如蒙大赦,连忙走了出去。
周桑月冷着一张脸,也没了欣赏指甲的心情,苏玉潆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像在挑战她的威严,她不允许苏玉潆有一丁点逃脱她掌控的可能,即便有,她也要掐灭掉!
隐忍着的怒火与厌恶在苏玉潆踏进这方屋子时达到了顶峰,她大喝一声:“跪下!”
原以为苏玉潆会像往常一样诚惶诚恐,不曾想她惊愕地抬头看了自己一眼,那和谷明姿相似的容貌瞬间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心里的不喜越发浓重。
“母亲可否告诉我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让我跪下?”苏玉潆面上不解困惑,小心翼翼地问。
“苏玉潆,你好大的胆子,我让你来这儿,可不是让你来睡觉的。”周桑月轻视地扫了她一眼。
苏玉潆不适地动了动脖子,她不喜欢周桑月用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她。
“母亲唤我来可有要事?”苏玉潆面不改色地岔开话题。
周桑月觑了她一眼,抬起下巴朝两名丫鬟示意,她们得了夫人的眼神,齐齐上前,分别按住苏玉潆的肩膀压着她往下。
苏玉潆脸色微变,这抹神色稍纵即逝,她当即换上了一副茫然惊措的样子:“母亲这是做什么?”
“你方才不是问我叫你来做什么吗?自然是教你怎么做好庶女!”周桑月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咬重庶女二字,看着狼狈惊慌的苏玉潆心下一阵快意,谷明姿当年再怎么风光,她的女儿不还是任我搓扁揉圆,老老实实做一个庶女!
苏玉潆没有反抗,顺着肩膀的力道乖顺地跪了下去,这个在幼时做了千百遍的动作突然变得让她尤其接受不了,她垂着头,发丝遮住她的双眼,苏玉潆吞下满腔屈辱,右手不自觉地摩挲起衣袖。
低眉顺眼的样子才是最让她熟悉舒适的,周桑月满意地勾起唇角。
“跪得真好看。”周桑月上前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不过这里可不适合你,去院子里头跪着。”她拍拍苏玉潆的连,近乎亲昵地说。
苏玉潆被强迫抬起头,她和周桑月视线对了一秒之后就垂下睫羽,温顺得像一只猫。
按着她的来给你个丫鬟松开手,苏玉潆站起来时脚下踉跄,一时不稳摔到周桑月身上,一下把人压在地上,屋子里顿时炸了锅,嬷嬷丫鬟挤作一团,慌忙拉开苏玉潆,她被挤到最外圈,冷眼看着。
向嬷嬷扶起周桑月,在她尖利的嗓音中苏玉潆自觉走了出去,她挑了一处进来就能看见她的位置跪了下去。
她在来之前特意换了衣服,膝盖上戴了巧云缝制的护膝,苏玉潆在心里掐着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望往嘴里塞了颗药丸,在听见背后的脚步声的时候,药效正好发作,她身子一歪,直直倒在了地上。
“来人!快把三小姐扶起来!”
昏倒前一刻,沉稳郁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苏玉潆就知道她能放心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依旧是熟悉的青纱帐,苏玉潆试图坐起来,被压到的被子让她的动作顿了一顿,她侧头看去,苏卿就趴在床沿上睡得沉稳,而在她旁边,听见动静转过来头的是一只毛茸茸的橘猫。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第17章
殷衡听见动静,扭过圆滚滚的脑袋,大而水润的黑金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苏玉潆就那么半支着身体和他对视了十几秒。
苏卿趴得久了,睡梦中感觉腿酸麻酸麻的,正打算换个姿势,一睁开眼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接着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苏玉潆身上:“三妹妹你感觉好点了吗?”
“没事了。”苏玉潆把殷衡往旁边抱了抱,直起身体坐了起来,半垂着眼睛问:“大姐姐怎么来了?”
一谈到这个,苏卿扭扭捏捏起来,她没想到阿娘趁她出去的时候罚三妹妹,还把人弄晕了,她咬着下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支支吾吾道:“三妹妹睡了这么久,还没吃晚膳吧,我去唤人!”说完人就窜出去了。
剩下苏玉潆一人靠在软垫上,苏相每日回府的时间十分固定,她便让巧云去寻他,为的就是让他看到这一幕。
而周桑月许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胆大包天”的时候,毕竟过去十几年她靠着拿捏姨娘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但这次不一样了,苏玉潆瞥了一眼旁边的殷衡,压平嘴角的弧度。
苏相显然看中了她的价值,无论以往他是不是知道周桑月私下的行为,但今日之后,怕是再不会让周桑月这般待她了。
至于姨娘那边……苏相如果想让她乖乖听话,自然要给些甜头,那这个甜头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苏玉潆就像在两座大山之间寻得了一丝缝隙得以喘息,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所以必须抓紧时间。
殷衡见她想得入神,难得没有嫌弃,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心里惊奇极了,他之所以这么厌恶庶子庶女,全拜平远侯府上的二人所赐,是以便觉得庶子庶女都上不得台面。
即便是舅舅常说看人不可一概而论,他心里的固有印象也难以消除。
当苏卿回府后得知此事时,就连殷衡也愣了一下,抓着苏卿就要一起去。
苏卿回来得很快,身后跟了丫鬟,纷纷将膳食端上来,苏玉潆本身就没什么大事,于是掀了被子准备下床,眼见的苏卿看到,急忙制止道:“你别下来!”
苏玉潆做了一半的动作顿了一秒,“我没什么事了。”
苏卿放心不下,走过去来回打量后才堪堪点头,饭桌上她丝毫不提及周桑月,不停地往她碗里添菜,苏玉潆艰难吃完最后一口,坚定地挡住了苏卿夹菜的动作。
“那、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和狸奴就先走了。”苏卿抱着殷衡,微微低着头说了一句。
“路上慢些。”她叮嘱道。
桌上的残羹冷饭已让人收拾了出去,但还能闻到残余的饭味,她把窗户打开,夜晚的凉风飘进来,卷走了满屋气息。
她睡了一下午,这会儿也没有瞌睡,反而倚着小窗坐下,春季已至末尾,夜间也不似以往那般寒凉,呆呆坐了一会儿,忽然翻手撩起右手衣袖,小臂的位置绣着一个小小的暗袖,细细看去还能看到残留下来的白色粉末。
她在翻看揽星居的库存时,发现了一些不同效果的药物,觉得有用就留了一些下来,下午用在周桑月身上的粉末沾上后就会感到奇痒无比,若是忍住不挠过些日子就好了,但若是忍不住,就会越挠越痒,到最后那处皮肤就会红肿溃烂,但并不会要人命。
苏玉潆不觉得愧疚,她甚至觉得这些和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相比,连利息都不如。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闭上窗户。
巧云推门而入,走近后弯下身子压低声音急切地说:“小姐,吴先生先前送信过来了。”那时小姐正在昏迷,后来大小姐又在这待了许久,拖到现在她才有机会说这件事。
苏玉潆顿了一下,偏过头:“信呢?”
巧云连把藏在袖中的信递过去。
她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眉心逐渐凝起,揽星居近来太过高调,招了别人嫉妒,在她昏睡的时候有一伙人带着家伙到店铺里找事,她现在担心的是吴先生和新招的伙计。
苏玉潆觉得自己坐不下去了,她在屋中转了两圈,下定决心道:“巧云,我要出府,你在此替我遮掩一二。”
天色暗下,她要是从正门出去也不是不行,但那样容易暴露揽星居,苏玉潆下意识想到偏门。
巧云惊了一惊:“小姐,要不我们再等等……”
她摇摇头,等不了了,尚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但肯定是多于两人的,揽星居的东西再珍贵也不过是死物,而吴先生年事已高,万一出了意外……她止不住担忧,趁着夜色便往偏门去。
巧云因为常常收信,和看守偏门的人熟悉起来,她轻车熟路地朝门房塞了一小块银子:“还望大哥通融通融。”
门房面不改色地收起来:“天色已晚,三小姐且当心,奴在这儿替您守着。”
苏玉潆心里虽急,但也没有鲁莽到直接冲进去,她停在揽星居附近,在一个摊位上装作买东西,余光观察着自家铺子,她现在势单力薄,来挑事的要么脑子蠢笨,要么就是背后有背景的,她倒是可以借借相府的势,但不到最后地步,她不会这么做。
她斟酌了一下,故作不解地问摊主:“那家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摊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那家啊,最近生意好了,惹人眼红了吧,下午的时候几个人来挑事,说上次卖给他们的东西都是次的,又是砸铺子又是威胁的,那家店的人就两个,那能扛得住啊。”
苏玉潆面色紧绷,努力放松嗓音:“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