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呢喃让她愣了一下,随即欣喜地看向床上的人,“小姐!”
口中是浓重的苦涩味,重得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在她出神的时候,巧云就端来了一杯水,苏玉潆接过来喝了几口,浓重的药味顿时冲淡了不少。
“丞相今日命人送来了滋补的药材。”巧云递过水杯后轻声说。
苏玉潆垂下眼睛,盯着杯底浅浅的茶水,半晌才说:“我知道了。”她的心底没有太大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一样,“祖母她……”
“老夫人?”巧云疑惑问道。
“没什么。”见巧云的反应,苏玉潆无声叹了口气,却没多少失望,她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她揉揉额角,沙哑着声音吩咐道:“你去把姨娘……罢了,先下去吧。”苏玉潆本想让巧云帮自己寻些东西,转而一想却还是作罢,随即把人支了出去。
苏玉潆掀开被子站起来,有一瞬间眩晕,她撑着床边,睫毛狠狠颤了一下,等不适感过去后,她慢慢挪到一个木箱旁边,这是姨娘被送进庄子之前给她留下来的,衣物饰品,丞相夫人看不上这些,便也从未在意过。
她慢慢摸索着箱壁,直到摸到一个凹槽,往外一扳,只听一声轻微的“咔”,箱子内壁便弹出一个暗格,里面还放了一个木盒,那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木盒,上面却挂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锁,看起来和木盒极不相衬。
苏玉潆捧着盒子仔细端详着,盒子捧在手里很轻,好像里面没有东西似的,她看来一会儿,然后从自己的妆奁中拿出一把钥匙,对准锁眼,一插一旋,紧合的锁弹开,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张薄薄的纸张。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里面只有这个。
箱子的暗格还是她从原书中知道的,她不知道原主是不是打开过,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毕竟书中没有交代。
苏玉潆捏起来,纸张微微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展开一看,是一张铺子的房契,等看清内容后不禁一怔,她原以为,这间铺子最多卖卖衣服香料之类的,可她一时间竟然从房契上看不出来这究竟是个卖什么铺子。
看来只有实际去一次才知道了。苏玉潆面不改色地收起房契,将一切恢复原样后,心里已经在打算怎么才能正大光明地出府了。
午后,苏玉潆躺在院中的摇椅上,她腿上搭了件薄薄的毯子,料峭的春风微微吹着,仿佛凉了暖阳,淡金的光披在她的身上,也难生起暖意。
苏玉潆打着瞌睡,在摇椅一晃一晃的节奏中昏昏欲睡,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在她身边停下,顿了一下,随即往上拉了拉薄毯,正欲转身离开。
苏玉潆的睡眠质量不是很好,稍有一点声音就能把她惊醒,早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她的瞌睡就没了踪影,只不过躺在摇椅中懒得动弹,甚至连眼睛都没睁一下,直到巧云要走时,她才懒洋洋开口:“何事?”
随即顶着不大刺眼的光睁开眼,头往一边歪去,含着满脸困倦看着巧云。
“大小姐来了,可要奴婢回绝了?”巧云顿了一下,如实回道。
苏玉潆想了一下,然后从摇椅中起身,“请她进来。”
巧云行了一礼,唤来小丫鬟,把薄毯收拾了,自己则去请苏卿进来。
苏卿进来的时候,怀中抱着一只猫,她刚踏进院子,就看见苏玉潆支着下巴,手肘撑在窗沿上,看着某一个方向出神,往日红润的嘴唇失去了血色,透着苍白无力,她感觉到有人进来,乌黑清透的眼睛看过来,然后无声弯起。
苏卿抿了抿嘴,心中有种愧疚感,她也常常偷溜出府,但母亲从未罚过她,这次帮她出府,害她受罚,即便是她替三妹妹求情,母亲也执着罚她,这般想着,苏卿心中越发自责,心情也低落下来。
怀中的猫像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一样,柔软的尾巴甩在她胳膊上,一下子惊醒了苏卿,“三妹妹,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苏玉潆起身,示意对方进屋,苏卿如梦初醒,点点头跑进去,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
殷衡在苏卿进屋的时候就挣扎着跳到地面上,苏卿只是看了它一眼就不再管了,他抖抖身体,不喜欢仰视着别人,便从凳子上跳到桌子上,一双金黑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二人。
苏玉潆状似无意地说:“它有名字吗?”她第一次仔细看殷衡的眼睛,琥珀一般的润黄嵌在底部,中间蕴着竖长纯黑的瞳孔,它昂起头时,光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滑过,仿佛留不住一样。
苏卿愣了一下,说:“有,它叫狸奴。”她把狸奴捡回来的时候,包括母亲在内都说她可以换一只进贡的猫,而不是一只从路边随手捡的。
“三妹妹喜欢狸奴吗?”苏卿双颊因为欣喜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绯红,睁着期待的眼睛问。
“嗯,喜欢。”苏玉潆面色不变,目光从它身上划过,她不是没想过讨好殷衡,尤其是在他无助的情况下给予帮助,或许这样,能让她摆脱那样的结局,但她还记得殷衡是苏卿的猫,不是她的。
接近殷衡,就意味着接近苏卿,苏玉潆甚至能想到,一向在府上沉默隐形又不受喜爱的三小姐忽然变得热衷去嫡小姐那里,这样的变化,不到半天,就会落进那些有心人眼里,她的处境或许会更艰难。
比起获得殷衡的好感,还不如把精力放在最该做的事上,只有靠自己,她才能真正从这座府邸离开,带着姨娘一起,苏玉潆眼底幽幽飘过一抹亮光。
大概是有人和她一样喜欢狸奴,苏卿抱起桌子上暗中观察的橘猫,笑着说:“你可以摸摸它!”
雪白的肚皮顿时裸.露在外,殷衡似乎抽搐了一下,然后剧烈挣扎起来,苏卿抱不住它,倏地从她怀中滑了下去,不满地朝她叫了几声。
苏卿手忙脚乱地抱起来哄它,手法娴熟,一看就是哄过好几次了。
它懒懒地甩着尾巴,一副不和你计较的样子,当视线转到苏玉潆身上时,却顿时变了个样,金黑色的眼睛夹杂着恶意和嫌弃,它窝在苏卿怀中,姿态高高在上。
苏卿抱歉地看着她,苏玉潆朝她笑了一下,随即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几点水渍滴在桌子上,她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条手帕,擦拭着桌子,仿佛要擦掉什么脏东西一样。
苏卿懵懵懂懂,“桌子脏了让下人来清理就好,何须自己动手?”
“左右也就是擦两下,我受不了脏东西在上面。”
苏卿迟疑着点头,没察觉抱着的猫全身炸起,金黑的瞳孔像是燃了一簇火焰,直勾勾盯着苏玉潆。
在苏卿看不见的地方,她朝殷衡勾起一抹笑。别以为她没看见他眼里的恶意,她是想过去讨好殷衡,可是在对方不加掩饰的嫌弃之后,苏玉潆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她不想委屈自己,不论是谁,如果他们注定是对立的,那不妨关系更恶劣一些。
殷衡看见这抹笑,发出低吼威胁声,吓了苏卿一跳。
她草率地安抚了一下狸奴,尴尬地朝她笑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按不住它,苏卿连忙和她辞别,带着狸奴离开了。
苏卿离开后,苏玉潆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见,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沉思不语,苏卿和男主秦温玉的首次相遇是她偷溜出府时丢了荷包,而恰好经过的秦温玉则帮她找了回来,二人因此相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殷衡出现不久后,秦温玉也该出现了。若是她能和苏卿一同出去,周桑月就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单罚她一人,就算事后被穿小鞋,比起她得到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
苏卿脚步匆匆地抱着狸奴往自己的明暇院走去,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扯着它的耳朵,力度却不重,埋怨又温柔地斥责道:“狸奴,你今天怎么了?”
不怪她则还没说,平日里狸奴除了日常伺候外虽然不让别人碰它,却也不会对着某个人凶巴巴的,让她误以为狸奴是只性格温和的猫儿,直到今天。
殷衡收起尖利的爪子,不耐烦地打掉了她的手。
第4章
殷衡心中怒气腾腾,却又憋屈至极,一路上就算是苏卿不断安慰也无济于事,他满心都是自己被一个庶女嫌弃羞辱了。
这口气他咽不下,但殷衡瞥了瞥自己稚嫩的爪子,嫌弃地别过头,他才不会蠢到去挠几下就算解气。
芳落院中,苏玉潆静心养了几天病,苍白的面色逐渐红润起来,养病期间她也在时刻关注着明暇院的动静,得知苏卿只是待在院子里逗猫,她也不急。
苏丞相大概是稍微念及她,在她养病期间特地免去了晨昏定省,苏玉潆乐得自在,没有了这些,她也能少一点被周桑月针对。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巧云如往常一样踏进屋子,但这次却带来了不一样的消息。
“当真?”苏玉潆挑眉望向她,似乎是在确定真假。
巧云点点头,她注意到今日大小姐命人取了两套男装,可府上并无少爷,所以是谁用不言而喻。她躬身退守在一旁,留下苏玉潆一个人若有所思。
终于来了。苏玉潆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慎重,继续让巧云去看着明暇院,她只需要在苏卿从后门走之前赶到就行了。
她露出一抹笑,静静候在屋中,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猎手。
苏卿带着同样穿了男装的婢女仰月到了后门,刚到这里,就被一抹人影吓了一跳,连忙拉着仰月往树后躲了躲,那人在这时恰好露出半边侧脸,正是苏玉潆。
苏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带了点疑惑,她在这里做什么?不过碍于自己穿的是男装,她也不好贸然上去,只能暗暗观察。
苏玉潆早就听到她们的脚步声了,更是故意露出半边脸方便她们认出自己,只不过等了许久也不见她们有什么动静,苏玉潆沉默地转过半个脚尖,装作惊讶的样子看着她们。
“你们……”
她转过来得突然,苏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和她对上了视线,然后尴尬地扯了扯衣摆:“三妹妹在这儿做什么?”
苏玉潆勉强笑了一下,微微低垂下头,眼睛里黯淡忧愁的情绪暴露无遗:“姨娘前些日子病了,也不知道如今是否好些了,我不能出去,这里是离姨娘最近的地方……”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苏卿忽然抿了抿唇,眼底浮现一丝同情,她犹豫了片刻,开口说:“我和仰月正要出去,三妹妹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仰月用轻而急切的声音阻止:“小姐!”
她们本就是偷溜出府,再加上主母向来不喜三小姐,若是被主母知道了,定要恼怒的!
苏卿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样,轻轻瞥了仰月一眼,她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苏玉潆捏着裙摆,看上去摇摆不定:“可是……若是被发现了,会连累你们。”
仰月因为这句话,对三小姐的看法稍微好了一点,随即期待地看向苏卿,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无妨,母亲不会罚我们的,若是要罚,那我们就一起受罚!”苏卿似乎也想起了苏玉潆被罚的时候,嘴角不免绷直了些,硬邦邦地说,“再说,你不想去看看谷姨娘吗?”
苏玉潆脸上变幻莫测,看着为难极了,但最终还是咬牙同意了。
她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太久了,苏卿来不及再命人去拿一套男装,便让她直接跟着她们出去。
缀在两人身后的苏玉潆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淡了脸上的表情,静静跟在她们身后,和前方鬼祟激动的二人大不相同。
她的目光落在苏卿身上,晦暗不明,她这时才忽然发觉,或许原书说得没错,她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她利用了苏卿,这是事实,而且以后还会打着姐妹情深的名头继续利用。
苏玉潆敛下眸子,心头愧疚和卑劣的念头不断搅合、翻滚、撞击,将浓成一团的情绪压下时,她轻轻在心底说了一句抱歉。
当她们站在繁华的街道上时,苏卿开心地回头望她:“三妹妹,你现在就要去庄子上看望谷姨娘吗?”
苏玉潆回神,点点头:“我不太放心姨娘。”
“好,那我们申时在这里见。”苏卿正了脸色,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