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衡回过神,他对苏清远没什么好感,现下也只是对敷衍道:“叨饶了,告辞了。”
苏清远愣了一下,对他的举动是一头雾水。
“世子,咱就这么走了?”小厮上前一步问道,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闭嘴。”殷衡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如今最重要的是去揽星居看看,那里的帐房先生和苏玉潆相识,苏玉潆到底还在不在,端看吴先生就够了。
紧赶慢赶,在殷衡不断催促下,马车便停在了揽星居门前,小厮先是搬出轮椅,动静之大引起了周围百姓的注意。
等殷衡露面之后,细细听去还能听见人群中的吸气声,随之便是小声的议论声。
殷衡没去管他们说什么,他被人搀扶着坐到了轮椅上,大摇大摆地被推进揽星居。
在他进去后,讨论的声音才大了起来。
“我没看错吧?刚才那个是殷世子?”
“世子竟然醒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瞧瞧这事,世子在平远侯府上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这才到承伯侯府几日就醒了,这说明什么,平远侯府没好好尽心照顾啊!”
“话不能这么说,指不定是风水不好呢。”
“殷世子这腿是怎么了?”
……
吴先生也没想到,自己在低卖物品的时候,就迎来了一位富有的主儿,他眼睁睁看着殷衡在店中转了一圈,抬起下颌,倨傲地让人全送到承伯侯府。
吴先生虽有些惊讶,但也乐意极了,毕竟谁愿意少赚呢。
他乐呵呵的表情看在殷衡眼里,那股沉郁烦躁顿时就像见了太阳的水雾一样无影无踪了。
甚至少见地眼梢也带上三分笑意,更是好心情地说:“听闻揽星居大名,怎么店中物件这么少?”
吴先生捋着胡子笑眯眯道:“不开了自然也就不用上新货了。”
一刹那,殷衡记起曾经缩在苏玉潆身边时的偶尔一瞥,库中的物品只出不进,原来都在这儿等着呢。
殷衡恍然大悟,又有些恼怒,原来苏玉潆迟早是要离开的,她抱着福来走的那天是特地让他留下的。
他心中顿时复杂起来,他哪里不如那只小蠢狗了,那小蠢狗有他机灵吗?有他手感好吗?有他粘人吗?
无论怎么在心中对比,但事实是,苏玉潆抛下他,带走了小蠢狗,殷衡思及此,狭长的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闷闷不乐。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先生走了,这铺子可是也要卖掉?”
吴先生一愣:“确实如此。”
“那先生可有决定往后去哪儿”殷衡垂下眼皮含蓄地打探。
“我一个账房先生如何做的了主,一切都要听掌柜的。”
殷衡闻言点头,忍住了剩下的问题,生怕他觉察到什么不对,他靠在轮椅背上,懒洋洋道:“走了。”
他并非不想派人去追,可出了京城便是不同的路,有那些力气不如盯紧了吴先生,反正他迟早都要去找苏玉潆的。
殷衡按捺着心中的急切。
远离京城的一条大道上,一列车队正不紧不慢地走着,最前头的马车上插了镖旗,领头的便是武越,没多久他便摆手示停。
中间靠后的一辆马车上忽然掀起一道缝隙,一只素白的手伸出来,紧接着露出一张白皙静美的脸庞,她从马车上跳下来,一头墨发高高束起,身上也换上了更加方便的短打。
马车上又下来一人,也是同样的打扮,只不过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边。
“走了大半天,大家都歇歇吧。”武越带头说,他虽被称作镖头,但更多的是管理阳顺镖局,若非这次送苏玉潆母女二人离京,他也不会来跑这一趟。
得了镖头的话,众人纷纷下马休整,吃干粮的吃干粮,喝水的喝水,武越拿着一袋干粮走过来递给她。
苏玉潆接过来,走到一棵树下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蹲坐下来,干粮饼很硬很干,她吃一口都要就着水。
第38章
“以后有什么打算?”武越跟着她一同蹲坐在树下, 低声问道。
“北上。”苏玉潆抹了一把嘴说。
武越皱起眉,再往北走,就越来越荒僻贫穷, 最后和草原相接壤:“你以后要是想经商,往南走才更富庶, 北边太荒凉, 怕是不好发展。”
“我知道。”苏玉潆沉默了一下,南方是富庶没错, 可越是富庶的地方, 商业竞争力越大, 她的机会也就越小,反之北方虽然不如南方,可也不是没有商机的。
据她所知, 草原每年来大陵交换的东西数量极大, 若是有心经营, 独吃了这块大头,一年所得的也绝非小观, 更何况不止草原, 还有大陵的邻国, 原书曾提及一句邻国大旱, 粮食减产, 粮价上涨,虽没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大差不差就是这一两年了。
武越见她去意已决, 也就闭口不言了, 他不善劝解,若是她想去, 那就去吧,若是撞得头破血流,再不济还有他。
“车队是送往北边的平洲,正好也顺路,但等到了平洲,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话虽说到这,但武越还是给了她自己的腰牌,坦言若是见到阳顺镖局的标志,凭腰牌就能进去。
苏玉潆咋舌,阳顺镖局究竟开了多少家啊。
往后靠她可不是说笑,阿娘痴傻,不能和她一路,武越便做主留下谷明姿遣人照顾,这北上,只有她和巧云,还有武越支给她的一干人。
最初离京的兴奋消下去,重新升腾上来的是对未来的迷茫,不过很快她就挥散,变得重新坚定起来,她得有自己立身的根本。
车队休整之后就重新出发了,苏玉潆在车厢中静静思索,平洲在大陵最北侧,接壤草原和魏国,边境最怕滋事,是以也有重兵把守,安全是有保障了,她可以把平洲作为立足点,不过具体还要到了平洲再看。
不知道吴先生那边如何了,苏玉潆思绪一转,想到了京城,为了防止别人把她和揽星居联系在一起,她曾特意和吴先生嘱咐过,等卖了揽星居,就待在京城暂时不要去找她,武越会好好安排他。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吴先生着想,他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跋涉,更何况北方那般贫瘠苦寒之地。
……
京城承伯侯府
自上次他刚醒就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之后,连昌成下了死命令派人守着他,是以殷衡一连在屋子里待了七天,都快发霉了。
不过好在还有小厮替他传递消息,殷衡买下揽星居所有物品后,又派人去把店铺买下,谁料卖了店铺后吴先生竟也不动,直接在阳顺镖局住下来了。
要不是殷衡知道苏玉潆早就跑出京城了,他一定会带人把她揪出来,可这也说明了一件事,苏玉潆果然是早有预谋的,自己的人都能直接住在镖局里,可见是和镖局有着关系,他下意识想到了那日和苏玉潆在揽星居门前分别的男人。
殷衡下意识磨了磨牙,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猫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直接追!现在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他恢复后的第二天,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把那具丧命在车轮下的身体带回来埋了。
然后便是苏卿回来的消息。
庶妹没了,猫也没了,代入苏卿想想就觉得绝望,不过殷衡也没什么担心的,毕竟秦温玉的嘴巴也不是装饰着好看。
虽说殷衡昏迷了几个月,身体瘦削不少,但在承伯侯府的精心照料下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从走路双腿打颤到健步如飞是没问题的,他好了之后也没提回平远侯府,承伯侯府也不提,就怕他那天被平远侯府给霍霍了。
平远侯因此上门了几次,不过都被拦在外面,几次之后,饶是平远侯也挂不住面子不来了。
而殷衡便日日在街上溜达,不是去一趟原来的揽星居,就是在阳顺镖局门前转悠一会儿。
直到他在街上看见苏卿怀中抱着一条小黑狗,长得像极了那条小蠢狗……不,就是那条小蠢狗!
殷衡瞪大了眼睛。
苏卿刚从寺中小住回来,随即便是接二连三的打击,心情低沉,整日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便是和秦温玉见面也提不起兴致,直到她无意中撞见偏门的门房在逗弄一条小黑狗。
她立马认出来这就是三妹妹养的小黑狗,它眼睛上方的额白毛着实显眼。
苏卿见到了和苏玉潆相关的事物,当即潸然泪下,抱过福来悉心照料着,今日出门也是应了秦温玉的邀约,再有就是为福来添置些东西,三妹妹不在了,她总觉得心中难过,和她有关的便都亲力亲为了。
她正低着头,前方忽然落下一大片阴影,不用想也是有人挡在了他们面前,苏卿抬起头,眉眼精致的红衣少年懒洋洋地抱胸,背光而立,狭长的凤眸扫过去,便是一派嚣张的意味。
他张了口,说的话却极为欠揍:“你这狗,长得太蠢了,开个价卖给本世子。”
苏卿呆立当场,她当然认得这人,殷世子,出了名的不讲理,她有心拒绝,偏生怀中的小黑狗尾巴转成了螺旋桨,哼哼唧唧地探出半个身子向他倾去。
殷衡见状眸中笑意更深,不经她同意便一把提过福来,低声道了一句:“小蠢狗。”
苏卿惊得合不拢嘴,秦温玉护着她,向前一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这是别人的宠物。”
殷衡半个眼皮都不带掀的,拖长了声调:“本世子又不是君子……”
秦温玉被他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卿更是恼怒地绕过秦温玉对上殷衡:“把我的宠物还回来!”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那本世子还说是我的呢。”殷衡依旧不抬眼,转了个方向就要走。
却被苏卿拦住,她眉梢压着火气:“世子想要什么样的宠物都有,何须抢一只狗呢。”
殷衡抬起下颌,挑了挑眉梢:“苏小姐身为相府之女,想要什么样的宠物没有,何须又来同本世子争夺呢?”
笑话,他和苏玉潆生活那么久,换言之也算是和福来最相熟的人了,要养它,哪轮得到苏卿,不过这话他只能压在心里想想。
秦温玉不能见自己心悦之人被这般欺负,刚要说话,却不料殷衡似乎早就知道他的想法似的,微微瞥了他一眼,折中道:“不如这样,既然你我二人都不愿放手,不如就让这小蠢狗自己选如何?”
苏卿被他无耻的话气到,这分明是三妹妹的猫,现在却被这个无赖霸占,可若是连这个方法都不愿意接受,她能相信殷衡会直接抢走,苏卿瞥了一眼他身后带着的四个侍卫,憋屈地同意了。
殷衡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转身便率先离开。
苏卿也迅速调整好心态,她养了福来几日,不见得会输。
殷衡选在揽星居,虽说现在是他的铺子了,可头顶上的牌匾还是没让人换下来,但店铺的门却是关着的,不过殷衡时时刻刻带着钥匙,倒也不用遣人回府拿钥匙了。
苏卿愣了一下,她才回府不久,不知道揽星居已经不开了,她有心问秦温玉,却碍于殷衡在场硬是忍住了。
揽星居的大门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架子,不过不落一丝灰尘,看起来每日都有人来打扫。
“就这儿吧。”殷衡扫了四周一眼,把福来放到地上,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双手环胸,说话时总提不起一股气似的懒洋洋道:“苏小姐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