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青再次长叹。“唉,谁说不是呢!”
“奴婢也气啊。廖家现在那位小姐,不过是明月公主伴读而已,大爷这是怕她受牵连吗!奴婢真是替大奶奶抱屈。”
苏青青又揪下一朵海棠花,边撕扯边恨声道:“那女人我一看就讨厌,两只眼睛鬼里鬼气,一准也是个狐媚子。真想会上一会,看看她有什么漏子能钻一钻,替大嫂和我消了这心头恨!”
“算了奶奶,现在行宫那边,连县令夫人都不让进。二爷说了,明月公主大怒,责备县令大人临阵脱逃不顾百姓,咱们二爷也跟着挨骂。”
这些是韩潇告诉苏青青的,可她本来就在气头上,被心腹丫鬟这么一说,更是犹如火上浇油,全身沸腾,连连跺着脚大骂。
“贱人!她想得美!不行,我得想点别的办法,我这就去给大嫂写信,让她向侯爷告状……哎哟!”
苏青青迈开大步朝房里走,忽感小腹一阵绞痛,捧着肚子蹲了下来:“疼死我了,这是怎么回事?哎哟,哎哟!”
小腹坠胀的酸痛感越来越重,似乎有股热流从私.处向外涌,源源不断,她眼前一黑,在丫头的惊叫声中不省人事。
......
“少奶奶也太粗心了,竟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现在孕不足两月,胎像不稳,因为思虑过度、情绪激动......咳咳,房.事上也实在是不加节制,差点导致小产,今后都只能平躺静养。”
老大夫说完,扫一眼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韩澈韩潇,满脸的不赞同。
彩蝶瞪大眼睛问:“只能平躺?意思是,下地走路都不可以吗?”
老大夫揉了揉雪白的八字胡,重重点头:“对。还有,万万不可再操心思虑了,务必保持心态平和。不然,胎儿难保。”
“那、那就是说,每日从早到晚,吃喝拉撒都只能在床上躺着?”
老大夫不耐烦地答:“当然了,还要老夫说几遍?你这个丫头,看起来也还算伶俐,连伺候主子吃饭喝水拉屎撒尿都不会吗?”
彩蝶愁眉苦脸:“当然会了,可这样的话,主子多难受呀。”
在床上吃饭喝水倒也罢了,可解手出恭也要在床上,这个......主子不会拉不出来吧。另外,连下地都不行,主子那般闲不住的性子......不止啊,按照大夫的意思,连多动动脑子都不行呢,那主子还怎么实现她的雄心壮志。
老大夫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难受?难受也得受着!哼,谁叫她自个儿不注意的?月事那么久没来,心里就没个数儿?现在才后悔,晚了!所幸孩子还在,老老实实躺着保胎吧。老夫开的保胎药,一顿也不可缺,知道吗?她年纪还小,要是头胎没坐住,极有可能影响生育,后头的胎要也坐不住,哭都没处哭去,真不是老夫吓唬你。”
彩蝶吓得脸一白,战战兢兢道:“我记着了。我会转告奶奶。多谢大夫。”
“嗯。”
送走了大夫,韩澈板着脸对韩潇说:“二弟,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在书房坐下,韩澈亲自把门关上,回头见弟弟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半点将为人父的喜悦也没有,不禁恨铁不成钢地一拍桌子。
“砰”地一声巨响,韩潇一哆嗦,这才抬起头。
“你也太没出息了!”韩澈骂道,“怎能叫个妇人拿住,她说朝东你朝东她说朝西你朝西,你还是不是男人?”
“当、当然是了......”
“那她的馊主意,你还不是一下子就采纳了,脑子都不过一过?噢,也许你就没长脑子。你那点脑子,全长裤.裆里了。”
韩潇满脸通红,韩澈把拳头伸出来,朝弟弟脑袋捅了捅:“她闹坏了身子,你也不能都赖她,非说是她瞎折腾。总而言之,还是你自己没把房里女人管好。以后要吸取这个教训,凡事多和大哥商量,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知道什么!”
“大、大哥,其实她说的法子,我觉得挺好的。”
“呵呵,好个屁!她知不知道章大夫什么性子?宽厚正直、宁折不弯,懂吗?就算你们拷问一番,逼迫章大夫说了假话,关键的时候,他忽然翻供怎么办?聂阁老奸猾似鬼,马上就会抓住这点反咬一口,届时所有的污水都会倒灌到咱们头上,乃至二殿下头上!什么叫妇人之见?这都想不明白,你喝泔水长大的吗?!”
韩潇恍然大悟,继而脸皮紫涨成猪肝色,忙不迭地表达悔恨之意。
韩澈放柔了语气,言辞却更尖锐了:“哼,知道错就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一屁股麻烦还没解决呢,就不要妄想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了。大哥知道你急于立功,等火候够了,会安到你头上的。眼下,你们两口子安分些,你把头上的乌纱帽保住,她把这孩子保住。莫要给家里添乱!”
“……哦。”
......
明月公主归心似箭,将养了三日,看看段廷晖健朗了,马上决定返回京城。
“巧菡,你早就迫不及待了吧?”她脸上总算有点喜色,“看你开开心心的样子,这是急着回去见你的轩哥哥呀。”
方巧菡正帮鸾瑛收拾东西,红着脸回答:“谁说的,人家最挂念的还是我素梅嫂子,还有没生几天的小侄子。”
鸾瑛笑道:“夫人就放心吧,章大夫是名医,有他亲自调理着,少奶奶和小少爷一定都能养得红光满面。”
“哈哈,我想也是。”
方巧菡笑着低下头去,继续叠手里的衣物,脑海中却浮出一张婴儿的脸来。粉嫩嫩的小脸,头发稀疏,闭着眼睛,两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花骨朵一般。新出生的婴儿,大约都是这个样子吧,两位母亲都这么说过。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回家看一看了。
京城与和州刚能通行,廖家就来人了,是方书毅,秦正轩派人护送他过来的。方书毅来得实在太及时了。
那天她心急火燎地跑出去找唐元卓,想求他帮忙保护章大夫,可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她要怎么跟唐元卓解释?
她在鸾瑛提到章大夫的时候就想到了,既然韩潇也是刘氏武馆的常客,怎可能不告诉妻子苏青青。而以苏青青恨不得明月公主立即为千夫所指的那股劲儿,焉能不动什么念头。
来之前,廖峥宪告诫过女儿,储位争夺已相当激烈,明月公主身份特殊,这件丑闻倘若爆出去,会引发一场可怕的官场地震,受牵连的人数不胜数。
所以她一直都小心谨慎。陪明月公主去医馆,章大夫开药时,她特意请求他开两张方子,一张给公主用,另一张留底的,却写成普通的补血养气方子,医案便照着体虚的病症写。抓药也没就近在医馆,而是让鸾瑛找了几家药房,分着买齐。
即使这样,还是不放心。章大夫是个多么完美的指认者啊!他来给明月公主看病,在场的证人,不光有请他来的韩澈、韩潇,还有唐元卓,乃至守护行宫的那么多侍卫,以及刘氏武馆的弟子们。
苏青青就算不知道实情,也会朝那方面猜测。她会引导,乃至强迫章大夫那样说。假若章大夫被迫说出苏青青想听到的话,那她这些日子的辛苦,可就毁于一旦了。
章大夫是看着方巧菡长大的,他又是个悲天悯人的老医生,不见得服从苏青青。那么,苏青青,以及很大可能被她说服了的韩潇、韩澈,会对章大夫做出什么事来?
那时,方巧菡正心乱如麻,殿门口忽然有人禀报,廖家二公子求见!
方书毅见到方巧菡,眼泪都下来了,一下子就把她抱在怀里,说父亲得知和州闹了暴.乱,可京城又出不去,差点急疯,头发本就花白,现在几乎全白了。
“要不是轩哥哥时不时地来家里安慰他,父亲一准病倒了。京里乱得很,轩哥哥派了好些人守着咱们家呢,倒没大事,就是都记挂你。徐嬷嬷愁得睡不好,牙疼起来,半边脸都肿了!”
方巧菡心疼得直掉泪。听方书毅说起齐素梅生孩子难产,一天一夜才生下来,又是紧张又是欢喜,恰在这时,她想出了这个应对之策。
“哥哥,轩哥哥派来护送你的人,一直都在外头吧?”
“是啊,怎么啦?”
方巧菡欣喜地抓住方书毅的手臂:“你赶快去刘氏武馆,请章大夫来咱家,给素梅嫂子看一看!让他在家里能住多久就住多久。你告诉轩哥哥,他马上就明白我的意思。”
就这样,方书毅和章大夫平安离开,方巧菡总算能踏实地睡觉了。
踏出紫垣宫,方巧菡心情很好,脚步都轻快起来。
秋高气爽,碧空万里,倏忽飞过几只白鹭,方巧菡看入了迷,直到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才笑吟吟地说:“小鹊小柔你们看,战火一熄,鸟儿都回归了。行宫是它们的家园,幸好没毁坏。”
无人回应。扭头望去,两个婢女都紧张地瞪着她身后不远处。转角的一株大槐树下,韩澈正慢慢地走出来。
韩澈行了个礼,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巧菡,能不能和你说几句话?”说着,朝十几丈之外的侍卫看了看,又把目光移向她。
还是那个意思,周围都是人,他真的只是“说几句话”。
“你说。”方巧菡微微皱眉,这人也忒有心机。当着侍卫们的面,他这么“偶遇”她和她说话,她不好甩手走人,只能礼貌地应承。
韩澈敛了笑容,淡淡地道:“明月公主的事,我已看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方巧菡板起脸,他又要耍什么手段?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我又不打算拿这事来借题发挥。”
韩澈走近几步,和方巧菡保持一臂的距离,停下,压低了声音:“巧菡,不要低估了我,也别把那位轩哥哥想得神通广大。”
“韩大人,要是没有别的话,小女子就退下了。”
韩澈充耳不闻,兀自接下去道:“此番回京之后,你我便处在截然相对的两派之中,斗得无比凶险激烈,不亚于两军交火。巧菡,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论何时,只要你点头,我会一直等着你,一直一直。”
小鹊小柔露出又惊又怒的神情。方巧菡抿了抿唇,端正福身,轻声答道:“我会一直站在父亲和轩哥哥身边。小鹊小柔,我们走。”
主仆三人很快便绕过大槐树,从韩澈视线内消失。
第九十四章
“爷。”王吉匆匆走来, 恭恭敬敬地向韩澈行礼, “京里刚才传了信儿,从宫中回聂府这一路,各点都已布置好,静等时机。”
“好, 看准了再下手, 务必确保万无一失。”韩澈绕过大槐树, 踏上与方巧菡相反的一条路,向行宫正门走去。
王吉紧紧跟上, 一面低声问:“明天公主就回京了, 爷要也一道回去吗?”
“不必。我为清剿而来,自然不可草率收兵, 冀州东州等地还要细细地筛一筛,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她可是有御林军一路守护,我干嘛去凑这热闹。况且, 还可避开这嫌疑。”
“您就不担心安王世子有所动作?”
“怕他怎的?金牌调令已用过一回, 现在大行皇帝和太后双双殡天, 他敢擅自率部入京, 就是有谋反之心, 想要浑水摸鱼。唐元卓唯有静观其变等待京里传诏奔丧,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他心里清楚着呢!”
“还是爷英明。”王吉笑着夸了一句,便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