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他所言,真的将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中,而他也知道这个东西到了曾囿离的手中,便不会再回到萱妃之手。往后,曾囿离手中便真的永远有个沈思潜的把柄。
疯子。
曾囿离攥了攥手里的平安符。
第62章
后宫——
紧闭的大殿门口,女子痛苦的嚎叫不断从门缝之中传出,血水一盆接着一盆地从殿内端出,太医院的太医急切地在门外转圈。
就连皇帝都显得有些焦躁,除了沈思潜。
梁纵叹了口气,“沈相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有时候真是让朕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妹妹。”
换了别人,若是自家妹妹遇到这等难熬危急的场面,怕是很难这样毫不动容,然而沈思潜却安然不动,就连神情都没有半分松动。
沈思潜没有回答,只道,“女子难产虽不算是常事却也不少,而娘娘命里有这一劫吧。”
另一旁的几个太医听到这话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虽然没有当面对沈思潜说些什么,却也一个个气愤地拂袖,不轻不重地冷哼。
沈思潜微微垂了眼,“陛下去歇会儿吧。就眼前来看,怕是还有些时辰了。”
梁纵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朕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换个地方等着好了。”说着他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在这里看着。
张喜站在门边传话,将几位太医赶回去准备药材,一时间除了宫人,便只剩了沈思潜。
“大人,里面问还要多久,”张喜凑近他,迟疑了下说,“娘娘有些受不住了。”
这么说着,张喜只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大概谁也没能想到现在殿内人看起来焦急万分,却一个个都在床边袖手旁观地站着。
萱妃将手帕都咬成了碎布,也没能得沈思潜一句话。
沈思潜神色未变,“再等等吧,沈家家大业大,不缺这一时半会儿。”
张喜不明白沈思潜的意思,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于是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他干爹先前还交待过他,沈相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既然上了这条船,就是学会闭嘴替人办事。
这么想着,张喜心里那点子不忍也没了。他也不过是听人办事的奴才,有那份心思还不如可怜可怜自己。
临到傍晚,萱妃的孩子才生了下来,是个女孩儿,沈思潜闻言点了点头,“去将陛下叫过来吧。”
梁纵看完奏章便被叫了过来,见到了刚刚出生的小公主,他笑着说,“没想到朕即位以来降生的第一个孩子竟然是朕的妹妹。不如叫她元淇吧。”
燕朝公主降生,陛下大喜,遂令京都一切工事暂停三日、朝中休沐三日,令百姓官员得以修生养息。
这三日以来沈思潜都在沈府之中,天气凉爽之时在湖边下棋,沈二爷便与他对弈。
“每一次我都会输给你,”沈二爷摇摇头,“他要是有你半分聪明,也不会听人两句话,便跑去那边远之地。”而后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沈思潜面前提起自己的儿子。
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将他儿子的遗物带回来的,那个时候,年纪尚轻的少年郎便如今日这般,神情平静,“你儿子死了,尸体存储不易,我只能带回来这个。”
那时他是恨的。
因为沈思潜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他儿子的死讯,还有他已经顶替他儿子的事实。
那个时候,他便已经敢和他们谈条件。
一个已经在京都开始展露头角的后辈显然比一个默默无闻地死在边地的后辈更有用,所以沈家在犹豫了一天之后便默认了这件事。
沈思潜将棋子收了起来,“不是我聪明,而是有人活下去就已经足够难。”
他语气和神情都极淡,这些事情现在都很难再引起他心神波动,因为难,所以才不会掉以轻心。
沈二爷看着他,张了张嘴,最后慢慢地叹了口气。
第63章
“沈家的年轻子弟都受到了敲打,有一部分已经辞官回乡,”沈二爷对沈思潜说道,“你可以放心,在京都没有一个沈家的人会成为你的阻力。”
本就是沈家毁约在先,边地的事情虽然未牵连到沈家,却也给了沈家一个提醒,提醒他们只要沈思潜愿意,随时可以不顾一切地将他们拉下水——沈思潜本就孑然一身,他什么都不怕。
执拗独断如沈家的老太爷,最后也不得不在这件事情上做出让步。
沈思潜点头,“父亲会不会觉得我做得过了?”
听到这声父亲,沈二爷心绪复杂,他摇摇头,“沈家落败之后还能够到绵延今日、屹立不倒,绝不是靠着争权夺利。他们要得太多了。”
而这份贪,迟早会害死他们。
突然,沈思潜的目光动了,落在沈二爷的身后。
沈二爷一扭头便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曾囿离,手里正拿这个锄头半蹲在树下。
“这是做什么?”沈二爷好奇地问。
“之前埋了酒,”曾囿离对沈二爷说道,余光扫过沈思潜,“现在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将将它取出来。”
这么说着,她放下锄头,将土里的酒坛抱了出来,“两位慢慢聊。”
沈思潜却笑了,“已经偷听了这么久了,现在走什么?”
“谁偷听了?!”曾囿离瞪大了眼睛。
“过来坐,”沈思潜抬手,“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不必偷偷摸摸的。”
……
萱妃生产之后身子便虚弱不已,沈家的珍惜草药不要钱似地运进宫内,这一切都是张喜接手的,他这才明白沈相当日那一句“家大业大”是什么意思。
晚些时候,沈思潜得陛下特令进宫探望萱妃,张喜在殿门外伺候,只是二者似乎聊得并不愉快,屋内不时传出女子哭嚎的声音,很快沈思潜也从殿中走了出来。
“兄长一定要这样对我吗?为什么你信她就不信我……”张喜听着殿内这毫无生机的一句问话,老实地当作没有听见,默默送沈思潜出宫。
二人出宫的时候遥遥看到了梁羡,他仍是现在宫中唯一一个没有封地和封号的王爷。
“曾囿离,我总觉得你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沈思潜想起来前一夜他同曾囿离说过的话,他抚着曾囿离的眼尾,看着她目光变得有些茫然。
正如当时,她看着他的时候,却总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是他,又不是他。
曾囿离抓着他的手,垂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我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而那个害死我的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他一日活着,我就一日觉得不踏实。”
“谁?”沈思潜从没听过她有这么一段过去,但他还是顺着曾囿离的话问了下去。
曾囿离对他笑了笑,“我说什么你都信?”
“说说看,”沈思潜对她道,“兴许我真的会信。”
不过到最后曾囿离也没有告诉他,而是说道,“那个人你见到他的时候便会有感觉,他迟早会成为你的威胁,即便……在他人看来,他楚楚可怜。”
收回思绪,眼前的梁羡也已经消失了。
“这么晚了,他去哪里?”沈思潜对身边张喜问道。
“殿下觉得陛下辛苦,又待他极好,心中感念,所以每晚都会去给陛下送汤。”张喜说道。
沈思潜想了想,“原来如此。不过殿下年纪也不小了,”他拂了拂袖子,“该去往自己的封地了。”
说罢,他朝着宫门走去。
第64章
沈思潜第二日便上奏了这件事,陛下虽有万般不舍,但到底觉得沈相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于是下旨为梁羡分了封地。
梁羡离开的那一天,沈思潜带着曾囿离出了门。
曾囿离原本当他是出来游玩,却没想到他带着她走上了城楼,看着梁羡乘着马车离去。
她未曾和沈思潜说过她的事情,而沈思潜所做也都是猜测而已,更何况他觉得梁羡便是曾囿离所说的那种人。
这一世太多事情发生了变化,本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本该弑兄登位的梁羡现在被沈思潜送出了京都。
曾囿离看着梁羡离去的马车,说道,“斩草不除根,要留下祸患的。”
虽是这么说,但她也不知道这样没了倚仗甚至还未来得及培植自己势力的梁羡就这样走了,是否还会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沈思潜负手而立,神情淡漠,“让他来,我还怕他不成?”
曾囿离看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
也是,前一世梁羡登上皇位尚且不能奈何沈思潜,现在又能如何?
“你带我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曾囿离一边问一边与沈思潜一同下了城楼。
“自然不是,看他只是顺便,”沈思潜话未说完,便顿在原地,微微笑道,“好巧,段侯爷。”
曾囿离抬起头,看见了一脸憋闷的段平宴,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面纱遮面,衣着华贵,曾囿离想了想大概也只有那位晏华公主了。
“不巧,本侯是特意来寻沈相的,”段平宴说道,他看了眼沈思潜身边的女子,冷哼了声,“换个地方聊吧。”
……
茶楼里,段平宴和曾囿离站在门外。
“最后还是选了这么个人,”段平宴上下看了眼曾囿离,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沈思潜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么神魂颠倒?”
曾囿离被他那句“神魂颠倒”扎了下,面无表情地道,“神魂颠倒的不是我。”不让对方的离开的也不是我。曾囿离心想。
“哼,”段平宴不相信她的话,“就这么让他们二人单独说话,你就不怕沈思潜一时把持不住,又想起同晏华公主的婚约了?”
“毁约总要对方给一个说法。”这还是曾囿离自己提出来的。
沈思潜在赐婚定下的节骨眼上把边地的事情捅出来不是没有原因的,也算是一箭双雕,顺带让陛下将这赐婚也收了回去。
不喜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这个道理即便是公主也得明白。曾囿离并不清楚这位公主的脾气秉性,她不能冒然说些什么,所以这件事情让沈思潜自己来做再合适不过。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沈思潜便出来了,他的身后,晏华公主靠在窗边,目光落在外面的大街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去吗?”沈思潜将曾囿离的碎发拂到她的耳后。
曾囿离看了看几人,点头,“回。”
沈思潜微微笑了笑,“既然如此,公主,侯爷,我便告辞了。”
段平宴目光不耐烦地看着他。
这么久了,他还是看不惯沈思潜那副模样,算了,这种苦,让曾囿离一个人去受好了。
夜晚,曾囿离睡熟了,沈思潜披了件衣服起来,扭头看见了摆在案头的木盒。
这个东西是他当初带回来的,又不知道为何落在了沈雨语柔的手中,只是经由她的手,现在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沈思潜的手指搭在了木盒上,手指一动,便将木盒打开。
然而看见木盒内里,他却愣住了,过了一会儿笑出了声音来。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似乎在叫着什么名字。
沈思潜应了声,手伸进去磋磨了下放在里面的护身符,而后将木盒重新盖上。
他回到床边,将被子拎起来盖好,躺在她的身边,对方便自觉地靠了过来。
沈思潜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又心软,”他道,“以后想告发我都没证据了,不会后悔吗?”
只可惜身边的人已经睡熟了,回应他的只有浅淡的呼吸声。
沈思潜闻着她身上的淡香,慢慢地笑了起来。
她没有机会后悔了。
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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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撒花!
本打算写个几万字,没想到絮絮叨叨写久了,剧情一度崩坏,还好竟然能完结。再次感谢各位阅读!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