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别离——涂笙
时间:2022-03-05 08:08:17

小莺出去了一趟,回来便向曾囿离抱怨,街上的百姓都传言是沈思潜有通敌叛国之嫌。
曾囿离听了,扭头问,“小莺,你没有想过他们说的话可能是真的吗?”
她想听听小莺会这么说。
小莺有些诧异,“大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大人一直都是燕朝的良臣,前几年发生灾荒,不少灾地百姓逃难到永城,有一对母子被拦在永城城门外面自生自灭,是大人向陛下请命,自己亲自出城接济救治,上书惩治地方官员。”
小莺叹了口气,“只可惜那母亲死了,只剩下个儿子活着。大人对待一个普通百姓尚能如此,又怎么会不顾北方边地的几万人命?”
曾囿离沉默下来,“你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小莺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而且是大人让我跟在姑娘身边的,还说以后我可以只听命于姑娘一个人,也不必受沈府看管。所以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好人。”
 
第55章
 
好人啊。
曾囿离一直未曾想过沈思潜同好人这两个字还能联系起来。
在她看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他有手段,有野心,果断、狠心,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不算什么好人,然而他所作所为自结果来说却是好的,所以在小莺等众多人眼里他一直如此——是个好人。
曾囿离对小莺笑了笑,说道,“是,他不会做叛国的事情。”
沈思潜不会做。
她摁了摁自己的胸口,她现在之所以这样说不是因为她重生回来知道一切,而是因为和小莺一样的信任。
……
流言悄然之间在下人之间流传,人心惶惶。
隔了一日,便有人悄悄去找张管家哭诉一番,要么是家中有人病重,要么是自己不得已,总之便是要自请离去。
张管家拿着身契来找曾囿离,问她该如何处置。
“想要避祸是人之常情,勉强留下来也没什么用,”曾囿离听了之后淡淡说道,“张管家将想走的人放走吧,结清他们的月钱,再多赠一月月钱,就说是为他们安家所用。”
张管家有些困惑,“为何还要多赠?”
曾囿离一笑,“这是主家情谊。大人迟早是要回来的,他声名远播,即便是落难也不会苛待下人。不过张管家将这些人记清楚吧,往后不要让他们再进大门了。”
张管家道了声“是”便下去了。
沈府的下人一下子少了不少,剩下的还有些惶惶,既舍不得离开,又怕受到牵连。
唯独曾囿离和小莺一如往常,下午的时候甚至还出了门。
只是刚出门,马车便被人盯上了。
马不如为何突然疯跑,险些撞了个老人家,小莺和车夫下去安抚老人,马又跑了起来,很快,便有人再次掀开车帘。
“曾小姐,我家主子想要见见你。”
来人将她带到了京都外一处隐秘的别庄,一打开门,她便见到了本该安坐皇宫的萱妃。
这这一世是她第二次与萱妃相见。
“娘娘。”
沈语柔扶着自己的肚子,刚想眼前的女子,“想要见曾小姐,真是费了我一番功夫。”
曾囿离起身淡笑,“娘娘想见我,应当很简单才是,只要派人来找我,我也不能拒绝。”
话虽这样说,但曾囿离身边一直有人在,若非如此,沈语柔也不必出此下策。
曾囿离看了眼她的肚子,“生产在即,还是小心些好,万一出了事,便是悔也来不及了。”
沈语柔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肚子,她敛了神色,道,“沈相的事情,你现在或许还有些不清楚,我今日来,就是想要和你说清楚。”
曾囿离点头,“娘娘请讲。”
“这件事情的背后,怕是京都世家联合而做,为首的便是萧家,沈相在朝堂之上的所作所为早就对他们有所损害,华灯宴一事虽然看似平息,但人怒是不会平息的,他们将这笔账算在了他的头上。”沈语柔说道。
“娘娘可以证据?”
“没有。”
曾囿离看了她一眼,“既无证据,娘娘说给我听没有任何用处。”
沈语柔看着她,对她这幅态度有所不满,但只能隐而不发,“世家既然敢做,就不会留下证据,即便是真的有证据,现在的陛下初登皇位,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那娘娘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事?”曾囿离问。总不是为了同她分析厉害,看清形势吧。
沈语柔垂眼,“我想要你去沈家帮我取一样东西。”
 
第56章
 
曾囿离不知道沈语柔是用什么方法避过了众人眼线,等到小莺等人再找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刻钟以后来,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一身黑衣劲装的年轻男人,面容普通,仿佛陷入人海之中便不会再被人发现,但他抬眼之间眉目凌厉,是真的见过血杀过人的。
“曾小姐,”男人抬手见礼,“我是大人的护卫,是派来保护小姐的,”他顿了顿有些懊恼,“这次是属下失职。”
曾囿离摇了下头,“你叫什么名字?”
“长渊。”
“长渊,”曾囿离念了声他的名字,“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长渊迟疑了下,他其实本不该出现在曾小姐的面前,只是他将人看丢了,才不得不如此。
“曾府之事后,属下就在小姐身边了。”长渊想了想,如实回答道。
曾囿离点点头,“那你如今算是我的人吧?沈思潜叫你留在我身边,应当交代过。”
长渊对她如此直呼其名有些诧异,“……大人无直接交代,只说事急之时可从权,所以曾小姐有需要也可以交代属下。”
曾囿离“嗯”了声,“回府吧。”
长渊既然已经出现,便被人知晓,也不必再刻意隐蔽,方才之事他有意向曾囿离说清楚,没想到她却不听,只说此事她心中有数。
大概是看出长渊很难信任她,她又道,“此事待大人回来后,你可以如实告知他。”
只可惜,现在没人能够接触到沈思潜,连带着他的护卫宋垣也是如此。
长渊想要传递消息,也只能等。
“等等,”马车行进没一会儿,曾囿离便叫人停下,“今天是什么日子?”
街上的人很多,妇人手臂上都提着篮子,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三月初二,姑娘,香坛寺又开山门了。”小莺回道。
香坛寺。
曾囿离掀着车帘的手紧了紧。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想着要如何敷衍沈思潜以求庇护,现在却开始渐渐后悔。
不,她不会后悔。
她所做的一切原本就只是为了自己。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姑娘,怎么了?”
她放下手中的车帘,“没什么,接着走吧。”
马车又行进了一段,原本的车夫跌下车受了伤,现在赶车的是长渊。
身后的车帘突然掀开,长渊下意识地绷紧脊背,回头问,“曾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曾囿离半垂着眼,“你信佛吗?”
长渊一愣,“不信。”
“我也不信,不信的东西到底还是不信啊,”她喃喃道,又沉默片刻,而后道,“取道去香坛寺。”
长渊一头雾水。
曾囿离却仿佛想通了似的,她放下车帘,声音柔软而坚定,“去香坛寺。”
……
这一次去香坛寺的人要多得多,再次站在石阶下,抬头望去不再空荡寂寥。
曾囿离提起裙子,迈了上去。
即便香坛寺今日开山门,但石阶依旧令人望而却步,曾囿离越往上走,人便越少,有些带着家中孩子来的,孩子在半路哭闹不肯前进,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非要受这苦难,大人只好好言相劝,期望孩子能多走两步。
曾囿离看了眼,一言不发地继续往上走。
那家大人大概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娇花似的女子能这样脚下生风般稳稳当当地上山,便指着她的背影对自己的孩子说,“连人家娇娇气气的女孩子都能走,你便走不动?”
小莺想回头告诉他们姑娘不娇气,奈何刚一停下就落了两步,只好赶紧转身跟了上去。
“姑娘,我们是来拜佛吗?”小莺问道。
拜佛?
曾囿离头也不抬,“不拜。”
小莺怔了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姑娘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大了。
其实也不是脾气越来越大只是之前活着似乎只是为了活着,什么都能忍,什么都不在乎,现下似乎真的像个鲜活的人了。
最直白的便是姑娘现在好像连大人也不怕了,不仅直呼其名,而且一提到他就有些生气,还有些……难过,虽然不那么明显,但总有几丝克制不住地流露。
这一点令她觉得匪夷所思,不知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姑娘现在心情不佳,是不是说明此次上山,也是因为他?
 
第57章
 
曾囿离一口气走了许久,走到后来便越走越累,脚也越来越重。
她停了下来,抬头看去。
其实她距离香坛寺已经很近了,近到仿佛她几步就可以进入寺门。
“姑娘,要不要停下歇一歇?”小莺见她额角都冒了汗,拿出赶紧手帕递给她。
也不知道姑娘到底在急什么。
曾囿离垂首接了过来,静了半晌之后说“不,”她看着脚下的路,“他能走的我也能。”
小莺看着她重新提裙迈了上去,想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与沈思潜二人一同来时的场景。
只是现在只有姑娘一个人。
进入寺庙之后,曾囿离谢绝了僧人带她去禅房休息的好意。
“小莺代我进去上柱香,再捐些香油钱,”曾囿离合十双手,低眉敛目,“小师父,我可否在庙中求个平安符?”
僧人温和地笑道,“当然可以,今日由主持亲自派送平安符,施主随我来吧。”
香坛寺的主持已经高龄,面容和蔼,却依旧精神烁烁,坐在蒲团之上,将手中的平安符递给眼前的农家女子。
“谢谢大师。”女子拿着平安符高兴地走了。
曾囿离看了眼她的背影,扭头对上主持的视线。
从香坛寺出来又重新坐上马车。
曾囿离翻出从香坛寺求来的平安符放在手心,去庙里求来的要比她在路上随手买得精致一些,但也仅仅是如此,不在意这些的人大概也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她将平安符重新揣回袖子之中。
那位主持认得她。
去年的时候曾匆匆见过她一面,将平安符交给她的时候,还问了句“姑娘的平安符不是为自己求的吧?”
曾囿离的手一滞接了过来,却没否认,“那么佛祖能护佑他吗?”
主持笑了笑,只平静道,“世间太平,万物皆可护佑,世间不平自有枭雄代出。一切,都有定数。”
曾囿离抬眼看了他半晌,却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最后只能如同其他人一样说两句多谢,然后离开香坛寺。
曾囿离敲了敲车壁,车外的长渊便倾身过来,“曾小姐?”
“沈家如今如何了?”曾囿离问。
边地的事情被翻出来,沈思潜的府邸尚且被围了几日,沈思潜人也被带走。段平宴说此事牵扯到了沈家,只是沈氏主家不在京都,皇帝又会如何处置?
长渊确实知道此事,“陛下派了大理寺下官员前去,二爷不日将会进京。”
算算日子,其实也该到了。
“是进京,还是被押解进京?”这二者天差地别,边地之事现如今没有任何消息,段平宴被她气过之后也没再见面。
沈二爷进京的方式,至少能够表明通敌叛国一说是否被推翻。
长渊顿了顿,也意识到了什么,道,“昨日二爷传信是进京,别的未说,未有其他路子传出具体消息,就连官道也没有。曾小姐,这是不是说……”
“嗯,他没事,”曾囿离似乎恍惚了下,又很快回过神来,“既然如此,你应当能找到沈二爷吧,替我传个口信给他,我要私下见他一面。”
沈语柔所说的事情未必要让其他人知道,但是她一定要告知沈思潜的父亲。
她不信沈语柔。
长袖垂下,挡住了曾囿离有些无力的手。果然,沈思潜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真的栽赃他。
或许,他等的就是今日。
 
第58章
 
边地——
北方边地常年寒冷,如今在京都已经春暖花开之时,北方边地的雪虽然化了,但依旧冷风猎猎。
裹着厚重棉衣的男子趴在不算深的坑里,再次系紧自己的腰带,白色棉布包裹下只剩下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他的手中还拿着一个长/枪。
“这是咱们走得第一百六十二个点了,”在他的身后还有个同样装扮的男子,比他还要健壮些,他拿着长/枪在地上做了个标记,“这地方有人巡逻,咱们得快点。”
“会是这里吗?”
厚重棉袍下伸出一只手,将地面抛开一层土,捻了下深一些的泥土,“有可能。比之前有可能。”
话音落下,他们用手中长/枪戳动地面,将土层掘开,他们一心一意地低头挖土,过了会儿把长/枪扔在一边,从腰中抽出匕首继续。
不过片刻,他们已经挖出了一个深坑。
突然匕首铮地一声顿住,无法再下陷。
“找到了!”另一人惊喜地叫道,“找了半年终于找到了!”
男子双目一眯,立刻将匕首周围的土挖开,伸手进去用力一抓将匕首下方的东西抓了出来。
连接着铜铃的绳子已经快要溃烂,铃身里塞满了泥土的老旧铜铃已经无法发出声音,男子小心地将铜铃放回去,将身侧的长/枪比直地插到了旁边的土地。
就是这个地方。
他们找了很久的地方。
一滴热泪从眼眶之中盘旋,男子抬起头眼热泪逼了回去,再睁眼之时又恢复了之前冷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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