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入夜很早,掌灯不久夜幕完全降临,弦月当空,将整座山庄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月光之中。
临近后山的小筑是山庄的温泉所在,便是夜晚也还能看见袅袅白雾,夜色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步履匆匆地朝温泉小筑走去。走到门口,一只手刚探出去,身后传来沉稳有力的步伐声,令人影暂停了手里的动作。一回头看去,正欲推门而入的手,就这般垂落了下来。
小筑里四季如春,到处是化不开的水雾,层峦叠嶂的洁白纱幔轻飘轻扬,将方正的水池遮得严严实实,池壁四角两虎两狮的嘴里源源不断地吐着泉水,乳白的汤池内一人身心浸在山泉之中,闭目养神。
池壁四周是一座印着岁寒三友的屏风,一块嵌入了石壁中的铜镜,紧接着便是置物的长桌,而池中人枕在脑后的这一片,除了长长的纱幔,再无其他。
汤池里的泉水温度适宜,安少音半阖双眸,于水中尽情地舒展身躯。
温泉小筑与后门隔得很近,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安少音会选择从这里出去寻找阿轩。如今她来这里单纯是为了沐浴。过了年后的天气虽好,可还是寒风阵阵,是以每日安少音都要来温泉小筑里,泡暖了身子再去入睡。
一如往日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安少音感受身体正在一点点地融进了热水中,潺潺水声好似悦耳的琴音,蒸腾而起的白雾将每一寸肌肤沾染处一层浅绯。她向下探了探,太半的青丝与水中漾开,神态恣意,无不舒适。
约莫着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安少音站起了身子,于温泉之中沿着池壁缓缓向屏风走去,清透的水珠顺着肌肤滴落,于波动的水纹相融,发出极轻极浅的水滴声。
不多时,安少音走出了汤池,修长的双腿沿着地面留下一道道的水渍,她来到屏风后,发现这里空无一物,不由得微蹙了眉头。
这么久了,冬儿还未将干净的衣物送来。露在空气中的身躯微颤,安少音很快又踏入了水池中,便是这时,纱幔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安少音半个娇躯搭在池壁上,向外呼唤:“冬儿,快把衣物拿来。”
没有回应,伴随的是戛然而止的脚步声,池内的光线昏暗,她隐隐约约能瞧见纱幔外的人影,只是身影残缺,辨不出身形。
安少音被突如其来的安静无端生出一股凉意,她双手环在身前,继续向外喊道:“冬儿,是你吗?”
依旧无人回应,暗光中半缺的身影似乎愈发靠近了,安少音警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内心的不安陡然放大,嘴里却是不死心地在喊:“冬儿?秋蝉?”
夜中的小筑安静地有些过分,零星的声响都能叫人坐立难安。忽然间脚步声再一次地响了起来,迟迟不得回应的安少音终是慌乱了阵脚,她顺着池水向后走了几步,抓起本该要换洗的衣物就要离开。
“扑通”,这是落水的声音。安少音两手一抖,手中的衣服掉了一件在温泉中,心头乱窜,她只想尽快离开,顾不得掉落的衣服,她伸手抓住了池壁,向外走去。
脚步在此刻凝滞不前,安少音半分动弹不得,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住了她,不及安少音挣扎,熟悉的气息已然萦绕在鼻尖,她倏地就放下了心,紧张的一颗心松懈。安少音任由对方将她转过来,于半昏不明的烛光中对视。
“相公。”明亮的杏眸中映出流越精雕细琢的五官,与他深沉的凤眸相撞。安少音被看得面上发热,忍不住别过头,浓如绸缎的墨发欲盖弥彰地遮掩脸上的红晕,她两手抵在他的身前,想要将他推开:“相公,你,你先出去。”
不料下一刻两个人同时坠入温泉之中,水花如海浪从四周晃动开来,久久才归于平静。白不见底的温泉之下是肌肤相拥的身躯。
流越单指勾起安少音的下颚,慵懒的声音自耳畔散开,夹杂一丝蛊惑的意味。
“现在,你还要我出去吗?”
温泉打湿了两人,四处溅开的水珠由上而下滑落,从额角至下颌,一场水花令二人一身的狼狈。
后背与池壁相接,安少音就这般被他圈在此处,无路可逃,无处可去。
安少音松开了手,浸湿的衣物不能再穿,就这样漂浮在水面上,一点点地远去。太半的容颜埋在面前宽阔厚实的肩膀上,安少音说着:“不要。”
流越笑了,笑声低沉而诱惑。他环住她,就这般沿着水池坐下,两手捧起眉眼如画的小脸,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想起了多少?”
流越没有问是什么事,在这样四目相交的时刻,安少音清楚地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
“在洛阳王府,相公生病的时候。”
“果然。”流越薄唇微勾,手掌在她的下颌摩挲着,不愿放手。安少音被他的一番动作弄得心神微动,情不自禁地挪了挪身子。
凝视的眸眼下,再小的变化都能被无限放大。流越饶有兴味地看着安少音的小动作,唇角的弧度愈发地深了。
安少音浑身不自在,流越不放她走,目光灼灼盯着她看,看得她虽身在温泉之中,却是无处遁形,仿佛身心都被穿透了,内心的想法随之浮出水面。
末了,安少音受不住了,咬着唇认错。
“哦?你错在哪里?”流越眉头一挑,语气清淡如烟,手中的动作却是丝毫不停。
安少音微仰着头,杏眸含着水雾,将前世说过的谎言统统地一言而尽。
“你该是要受些惩罚的,因你的一句深情,可知让我嫉妒一个不曾存在过的男人?”流越一字一句地听完,烛火微动间,薄唇从圆润的耳垂轻舐,引得怀中人轻微的战栗。他低沉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安静的空间内格外清晰,“便是此次来洛阳,我都以为你是来见那所谓的‘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