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解行情,盲目进货是经商大忌。这回她可真是失策了。
幸好只进了三百盒,这批润肤香膏进货价也不高,不然她可真要死了……
明白了事情所在,槿婳心里有些泄气,今日店里又那般冷清,更让人感觉寒上加寒。
她放下了手中的香膏,往大街上瞧了一会,对小梅道:“打烊吧!待会陪我一块到菜市场去买些新鲜的肉和鱼,今晚我们吃火锅。”
她冷,急需吃一顿火锅暖和自己,这样她才能打起精神来解决那三百盒香膏问题。
*
冬日里太阳落山早,书馆也比夏秋时早放学。
槿婳和小梅到菜市场买了肉和调料后,想着穆子训也快放学,便拐了个弯,到书馆去了。
离书馆不远的地方,种了棵大榕树,别的树叶子都落了,但这棵大榕树还是满头青翠。
槿婳和小梅站在榕树下静静地等着,没多久,穆子训便和张学谨一块从书馆里走了出来。
槿婳正想出声喊他们。
两个学子从穆子训身后跑了出来。
其中一个年纪看起来比穆子训小好几岁的学子绕到了穆子训面前,笑得十分爽朗地道:“子训兄,明儿没课,我和赵兄几个要到铁距台去,你去不去?”
这个同窗姓齐单名盛,就是穆子训之前提的齐举人家的公子。
穆子训还没回答,齐盛口中的“赵兄”赵日升便道:“哪能不去呢!我不是说过嘛!铁距台可是穆兄以前最流连忘返的地方。”
“铁距台是什么地方?”张学谨十分好奇地问。
“好地方呀!学谨,你明儿也一块来,开开眼。”赵日升满脸诱惑地看着张学谨。
张学谨摇了摇头道:“不,我不出门,我要在家复习功课。”
穆子训听到张学谨这么说,也尴尬地对齐盛和赵日升笑道:“我明儿也想在家复习功课。”
“不会吧!哪里就急这么一天了。”齐盛叫道。
“算了,人家跟我们不一样,人家是有媳妇的,一定是怕回家后挨媳妇的骂,才不敢去。”赵日升揶揄道。
“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媳妇!而且子训兄的媳妇在十八里街上开着店,我远远瞧见过,长得也不像只母老虎。”齐盛再道。
“这你就不懂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家子训兄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挥金如土,高高在上的穆家少爷。他现在全靠媳妇养着,当然不好得罪媳妇。”赵日升说到最后一句,十分不屑地瞟了穆子训一眼。
穆子训知道他言下之意是骂自己是个“吃软饭”的,但他并没有反驳也没有拉下脸,只是淡淡地笑着。
“那算了……”齐盛说着和赵日升一块走了。
槿婳之前问过穆子训在学馆的情况,穆子训都挑好的开心的跟她说,从来没和她说过半分不好的,不开心的。
如今亲眼目睹了同窗对穆子训的奚落,槿婳这才知道穆子训在学馆过得并不如他所说的那么顺意顺心。
她才来这么一会,就看见同窗在打落她相公,那她没来的那些时候,这种事一定也时常发生。
她因为香膏的事,心里不舒服,到这来见穆子训,是为了让自己高兴的。结果,非但没有高兴,心里反而更不舒服。
见穆子训和张学谨往她们这边走来,槿婳下意识地拉住了小梅的手,悄悄地躲到了树后。
男人都好面子,穆子训一定不想被她知道他在外边这般受人奚落,所以槿婳选择了躲避。
回到家后,寻了个机会,槿婳才悄悄地把张学谨叫到了一旁,问起了穆子训在学馆时的情况。
“学谨,你跟嫂子说实话?你训哥在学馆时,是不是总有人和他过不去?”
张学谨听到槿婳这么问,抿了抿嘴道:“嫂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不瞒你说,下午你们放学时,我和小梅就站在书馆门口的榕树下。”
张学谨一下子有些明白了,讪讪笑道:“嫂子怎不直接去问训哥?”
“要是能直接问,我也不必来找你了,你放心大胆地跟嫂子说,嫂子只是想了解一下素日里的情况,不会在你训哥面前提起的。”
张学谨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那个说训哥坏话的同窗姓赵,听训哥说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赵同窗以前可能是嫉妒训哥有钱,如今又嫉妒训哥学问好,进步快,所以总和训哥过不去?”
“你训哥在学馆里算得上学问好,进步快的?”槿婳对这句颇感兴趣。
“起初去学馆时,训哥实在算不得好的,但训哥肯下苦功,好问好学,又聪明,没过几个月,就赶上来了,连李先生都屡次夸训哥进步神速呢。”学谨说起这个,语气里皆是对穆子训的敬佩。
“那真是太好了,其实你训哥的勤奋全是跟学谨你学的。”一整天以来,槿婳终于听到了几句让自己开心的话,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她才发现自己把话题带歪了,赶紧回过神来道,“你刚才说的赵同窗,除了他外,还有谁和你训哥过不去的?”
“还有那么两三个人吧!喜欢拿训哥说笑。”
“说笑?”
“就是说训哥……训哥是个败家子,倒霉鬼……孬种,吃软饭的王八乌龟。”学谨说到后边声音渐渐弱了……
“岂有此理!”槿婳心里的怒火腾地燃烧起来,嘴角都开始发抖,“ 一群混账,白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
她一个只识得一些字的妇道人家都知莫揭他人短,莫论他人是非,这些人枉读诗书,行为却令人不耻。
张学谨头一次见槿婳这般生气,有些害怕地道:“嫂子小声点,请嫂子千万要淡定。特别是不能在训哥面前提起这个,不然训哥一下子就能猜出是我跟嫂子说的。”
槿婳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道:“你训哥整日里都得面对这群混账,岂不日日都得受气?”
张学谨摇了摇头:“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训哥没有和那些人计较,一来,不值得,二来,他们说得越难听,越有助于激励自己奋进。”
“这是你觉得的?还是你训哥和你说的。”
“是训哥和我说的,训哥还说,当一个人变大变强后,所有质疑的声音都会自动消失。训哥既不在乎,嫂子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当一个人变大变强后,所有质疑的声音都会自动消失。 ”槿婳念着这句话,心里豁然开朗。
穆子训有这般胸襟和觉悟,倒真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心里颇觉欣慰,转怒为笑道:“好,我知道了,谢谢学谨老弟。待会记得叫你娘和阿来一块到嫂嫂那吃火锅。”
“谢嫂子,学谨回去了。”张学谨做了一揖,回屋去了。
*
入夜,天愈发冷,夜愈深,愈冷。
槿婳换了寝衣,老早就到被窝里躺着了。
困意未浓,她也睡不着,往窗那边瞅去,穆子训正披着一件棉袄,缩着身子,在一盏油灯下聚精会神地看着书。
她本想和穆子训提润肤香膏亏损的事,但想想穆子训到了学馆后,常受别人侮辱,却因怕她担心,从没在她和婆婆面前说过,她便也不想把润肤香膏的事说出来。
毕竟这事,她还有能力解决。吃完火锅后,她就想好了,她可以用减价,混卖的方式把那些润肤膏卖出去。
即使最后还是会有些亏损,但小亏损总比什么也不做,让它成为大亏损强。
竟已打定了主意,便没什么必要说了,说了,只会让穆子训难过担心,影响他读书。
槿婳起了身,拿起剪子拨了拨桌上的灯芯,摸了下穆子训的手,心疼道:“手都冷成冰块了,我去烧些热水给你泡泡。”
“太晚了,别去了,”穆子训用力地搓了搓手道,“娘子,天气冷,你先睡吧!我再看会书,也要睡了。”
“明儿我买个汤婆子来,相公读书时捂着,手就不会动僵了。”槿婳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往他手上呵着热气。
见槿婳如此体贴,穆子训心里一暖,低下头在槿婳手背上留下了轻轻一吻。
槿婳看着他温柔的模样,想起了书馆门口发生的事,忍不住道:“明儿有一天假,相公可有打算去哪?”
---------------
第21章
齐盛和赵日升说到的“铁距台”是城中最大的斗鸡场。
穆子训酷爱斗鸡,还没和她成婚时恨不得天天泡在“铁距台”,成了婚后,公公虽管得比较严了,但他也是逮着了机会就往“铁距台”去。
这一年多来,穆子训改了以前那种散漫样,在家除了干活就是读书,玩乐的事是一件也不沾了。
槿婳这般问他,是想借机告诉他:他若偶尔想去“铁距台”玩乐玩乐,放松放松,她是不会阻拦他的。
穆子训抬起头来道:“娘子要我到店里去帮忙吗?”
槿婳见他会错了意,赶紧道:“没有,如今店里有我和小梅两个就够了。”
“明儿呀!我想着温习温习功课,再把咱院子里那块地翻翻,种上萝卜,那样到了早春,我们全家都能喝上萝卜汤了。”
家里像翻地这样的力气活,向来都是穆子训干的。
槿婳见穆子训丝毫没有想去“铁距台”的意思,心里一动,往他手上又呵了几口热气,温柔地点头道:“好。”
……
*
第二日,槿婳便开始对店里的润肤香膏进行减价赠送处理。
半卖半送了两个多月,那三百份润肤香膏总算脱手了。
一算,亏了十两七钱,这亏损在槿婳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她便乐观地当自己是花钱买教训。
润肤香膏卖出去后,也到了这年年底,每家每户都开始忙活过年的事。
槿婳清点好了账目,在廿二十四关了门,回家过年去了。
她算了下账,除去开店的本金,借款,还有亏损,“美人妆”今年纯获利一百六十两。
槿婳拿了其中的八十两用在过年,还有年后给穆子训读书上,其余的全都封进小银库。
她还给婆婆,相公,小梅和自己新做了衣裳。
这年的春节虽不算富足,但跟去年比已是人间天上。
去年,别说新衣服,就连六十六文钱的珠花簪她都买不起。一家人的年夜饭只是一碗白粥配几块腊肉和豆干。
而今年,她不仅让全家的人都穿上了新衣服,还让全家人都吃上鸡鸭鱼肉。
老百姓过日子,讲究的就是衣食住行。吃得好,穿得暖,心里自然就舒坦快活。槿婳也是如此。
到了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槿婳的爹和娘都去了,跟她比较亲的只剩下舅舅一家。
舅舅跟舅妈势力,之前闹得那般不愉快,本是没有必要往来的。
但槿婳惦念起了她外婆,好歹那时她去找她时,她还给了她三两银子,没有那三两银子,她哪有机会和徐二娘合作。
她外婆陈氏年纪又大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一脚踏入棺材里了。
她娘还未嫁时,外公外婆偏心儿子,是常短了她娘的衣食,但后来她娘嫁了她爹后,他们两个就对她娘另眼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