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舅舅发达后,舅妈自恃是个有身份的富太太,很少出来的。
槿婳见李氏灰头土脸地往她这边走来,本想躲开,但李氏已瞧见了她。
槿婳尴尬地看着同样也一脸尴尬的李氏,轻声唤道:“舅妈。”
“嗯。”李氏嘟囔地回了一声,眼神一避,扭头从她旁边走过了。
走了几步后,李氏似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有些窘迫地开口道:“我听人说你现在开着店,你男人也中了秀才,日子一定比以前好过了吧!”
听李氏的语气,是想跟她借钱。
槿婳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是比前两年好过得多,这人嘛!过日子总有个起起落落,落到极处,就该起了,当然也有起到极处,又落了的。”
杨家目前的情况怕是跟穆家那时差不多,穆家落魄时舅舅跟舅妈不仅没有雪中送炭,还落井下石。
她瞧着眼前的李氏原有几分同情,可想想她曾对自己做的,心肠不由得又硬了起来。
李氏折回来,是想和槿婳借些钱的,但瞅瞅槿婳的态度,终是拉不下那张脸,又垂头走了。
槿婳看着她凄凄凉凉的背影,想她若再开口,说几句好话,她还是能借她些钱的。
从李氏的表现来看,怕是她舅家商船出事的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风水轮流转,各人自扫门前雪。穆家如今日子也不阔绰,就算她不计前嫌,顾念亲情,想帮她舅舅一把,也是杯水车薪,顶不了什么用。
如此,最好是直接不管……
*
玉容膏上市的时间跟美人妆开业的时间一致,都在七月初七——天气日渐凉爽的七夕节。
槿婳和向小湘对新品都寄予厚望,再加上上市前,槿婳还四处去派送试用品。二人都预计上市后,玉容膏会有十分可观的销量。
槿婳甚至还在姚氏和穆子训面前夸下海口,说明年她就可以再建一个作坊。
结果……果然做人是不能吹牛吹太大的。
——上市后,玉容膏的销量实是一言难尽。
大半个月过去了,也没卖出几盒。
上市了,就同没上市一般。
槿婳看着堆在仓库里的货,心里七上八下的。
小梅愁眉苦脸。
向小湘更是每日愁得都睡不着觉。
他知道槿婳为了这批货又是买地又是开作坊又是请工人,那是下了血本的。
若这批货卖不出去,穆家血亏,就算槿婳不找他赔偿损失,他也打算砸锅卖铁和槿婳一同承担亏损。
西坊里的人见向小湘研制出的新品,果然没什么人买,又都嘲笑了起来。
“我就说嘛!闷葫芦哪有什么真本事。”
“美人妆的东家不该太抬举他的。”
“我跟你们打赌,美人妆撑不过明年。”
……
这日一早,一夜未睡的向小湘便往美人妆去了。
美人妆刚开门,槿婳和小梅正在摆弄货架上的商品。
向小湘顶了双乌黑的眼进来,瞥见了货架上摆得齐齐整整的玉容膏,十分无地自容地挪开了眼睛。
玉容膏是他这么多年,研制出来的最满意的作品,是他的骄傲。可卖不出去,这“骄傲”就成了“耻辱”,还有心里的一根“刺”。
槿婳见他来了,连忙招呼道:“向师傅早呀,水还没煮好,向师傅先坐会,等水开了,我让小梅给你泡茶。”
向小湘却不坐,他觉得他对不起槿婳,没脸坐在美人妆的店里,也没脸喝槿婳的茶。
“向师傅有什么想说的吗?”槿婳看着一脸心事的向小湘道。
玉容膏卖不出去,槿婳还对他这么客气,更让向小湘十分难受。
他嚅了嚅嘴唇,正想说出把作坊停了,他砸锅卖铁,给美人妆当伙计,好赔偿槿婳损失的话。
一个穿着粉衣,一个穿着青衣的女顾客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走进了美人妆。
有客人到,向小湘便把要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二位姑娘要点什么?”小梅到里间去看水了,槿婳便亲自招待客人。
那两位女顾客的穿衣打扮极像是从教坊那边来的。
她们打量了店里一圈,目光停在了那一整排的玉容膏上。
“玉容膏就是你们美人妆的?”粉衣姑娘问。
“是的,这是我们美人妆半个月前才研制出来的新品,用了后皮肤又白又嫩,二位姑娘可想试试?”槿婳有些兴奋地道。
终于有人是一进店门,就冲着玉容膏来的了。
“我们试过了,教坊里的嬷嬷给我们用过,现在用完了,我们要买。”青衣姑娘道。
她猜的果然不错,她们果然是教坊来的。
槿婳压抑着心里的狂喜道:“二位姑娘需要多少?”
粉衣姑娘和青衣姑娘嘀咕了一会,似是在算些什么。
好一会后,她们终于商量清楚了,穿粉衣的姑娘才抬起头来,扫了眼货架,看着槿婳道:“教坊里有不少姐妹托我们买,我们想要五十盒?你这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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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向小湘一听到五十盒,眼睛都瞪圆了。
要知道自玉容膏上架后,这大半个月不过也只卖出了七盒,不然他也不必下定决心砸锅卖铁。
槿婳一下子笑了,对那两名女顾客道:“有,这架上不够,库房里也有。”
青衣女子道:“你们打包好后,送到东街教坊去,我们还要去别处看看。”
“没问题。”槿婳连连点头道。
青衣姑娘付了钱就和粉衣姑娘一块走了。
槿婳立即喊小梅出来打包玉容膏——五十盒可不少,这是玉容膏上架以来,一次性卖出的最大的数目。
小梅走了出来,听到槿婳说教坊那边一次性买了五十盒玉容膏,又惊又喜:“少奶奶真的是太厉害了,看来送试用品真的十分有效。可是,之前都没有什么人买,教坊那怎么一下子买了这么多盒?”
“因为试用品差不多用完了。”槿婳笑道。照这情形来看,接下去应该还会有人上门买玉容膏。
“那真是太好了……”小梅边说着边笑嘻嘻地对玉容膏进行打包。
槿婳这才发现向小湘一直站在一旁没有离开,笑道:“向师傅这么早来,是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教坊一次性买了五十盒玉容膏,又给了向小湘希望,向小湘摇了摇头道:“没有。”
“少奶奶,这架上只有四十五盒,还差呢!”小梅清点后道。
“作坊里有,我叫人送过来。”向小湘心里高兴,说这句话时,一向紧绷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笑容。
“那就有劳向师傅了。”槿婳同样也十分高兴。
过了许久,作坊那边的工人便送了一百盒玉容膏进来。
小梅忙活了许久,总算把教坊要的五十盒玉容膏都妥善打包好了。
槿婳正想让小梅顺便把货送到教坊。
这时,又有顾客上门,这顾客跟那两位姑娘一样,指名要买玉容膏,买的数量虽没有教坊多,但也有整整二十盒。
槿婳这可乐坏了,让小梅先别去教坊,先招呼客人,又让工人再送些货到店里来。
自上架后无人问津的玉容膏,一早上一下子卖出了七十盒。
槿婳都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感觉。
她只当她今日运气好。
却不知是向小湘用心做出来的香膏太过实用。
此时,天气忽冷忽热,有人皮肤容易干燥,有人皮肤又容易出油,市面上大部分脂粉无法同时照顾到这两类人,只有玉容膏,不管是脸上爱出油的,还是爱起皮的,都可以兼用。
而且玉容膏质地细腻轻薄,擦后不油不腻,能祛斑,又能让肌肤看起来更水嫩白皙。那些试用过玉容膏的姑娘,几乎是一用就停不下来。
试用品用完了,就只能找上门来买。
用玉容膏的人多了,再加上有口皆碑。一个月后,玉容膏再不愁卖不出去,反要愁供应不足的事。
不少商家见有机可图,开始找槿婳谈“进货”的事。
就连外地也有人前来求购。
姚氏和穆子训这时都明白了:槿婳说明年就要再建一座教坊的事不是吹牛,而是她真的可以。
美人妆的买卖如火如荼,槿婳意气风发,走路都开始带风。
向小湘憋屈了这么多年,也终于扬眉吐气了。
随着玉容膏的大卖,不仅美人妆名声大噪,他的名声也传开了。
西坊里那些瞧不起他,还有等着看美人妆倒闭的人,此时都成了“闷葫芦”,不想再说话。
其中有几个没脸没皮的,竟还上门去求向小湘教他制作“玉容膏”。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向小湘烦着这些人,索性每天都躲在作坊中,监督工人做工。
玉容膏的大卖,直接冲击到了这年宝记润肤香膏的销量。
某一天,有个每年都到宝记买润肤香膏的顾客,甚至特意跑到宝记去,对宝记伙计道:宝记的润肤香膏没有美人妆玉容膏好用,还敢卖那么贵,迟早倒闭。
宝记的伙计听了这话,嘴都气歪了。
听闻了这事后,槿婳淡淡笑道:“宝记的伙计其实不必生气,如今在妆粉行,宝记的地位还是无可撼动的。不过,以后就很难说了。”
这话后来传了出去,传到了宝记那边。不仅宝记的伙计嘴气歪了,宝记的大东家,郭友长的嘴也气歪了。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赚到了些银子,就敢跟宝记叫板。”郭友长气得直拍桌子。
“郭东家,你消消气,那美人妆小家子气,哪能跟咱宝记比,郭东家你伸个手指头,都能把她摁死。”郭友长身边的管事瞪着两只绿豆眼睛道。
“哼。”郭友长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他之前仿了槿婳的外包盒子,让美人妆受了一发损失,是想给槿婳一个下马威。
后来听说槿婳在西坊找了个叫向小湘的鼓捣新品,他也没当一回事。
早在槿婳找到向小湘的前两年,向小湘就曾托人向宝记推荐他研制出来的脂粉。
郭友长也知道这事,他当时以为城里最好的妆粉工艺师都在宝记,向小湘不过只是个小工匠,能有什么本事。
因此向小湘送过来的脂粉,被丢在了角落里,直至堆满了灰尘,也没被开封过。
就是这一念之差,他错过了向小湘这么一棵活脱脱的“摇钱树”!
真是悔不当初。
他以前被穆里侯气得要死,如今还要被穆里侯的儿媳气得要死。
棠槿婳跟穆里侯一样,是个狠人。
一个新开的妆粉店,不到两年间就做得风生水起,还能建起规模完整的作坊。换成别人,怕是十年也做不到这一步。
他没在她是只毛毛虫时,把她摁死,如今她变成蝴蝶了,会飞的,就没那么容易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