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友长气哼哼地想了一会,决意先去找向小湘。
美人妆能起来,主要靠的就是向小湘,他若把向小湘这棵摇钱树挖到他的宝记,美人妆就会像被砍断了翅膀的鸟,他看棠槿婳还怎么得意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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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一天,风有些大,吹得满城黄叶飞舞。
郭友长带了个仆人,捎上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往向小湘的新居去了。
凭借着向小湘制作出来的玉容膏,槿婳在大半年内,赚了大把的银子。
赚到银子后的槿婳,除了付给向小湘应得的报酬外,还十分阔气地出钱给他置了座有前庭有后院的宽敞宅子。
而此时,作为东家的槿婳,不过也只是和相公婆婆还有丫鬟住在带有天井的老宅子里。
向小湘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他这么多年了,又是光棍一条,住在西坊那间小屋子里,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但槿婳既热心地给他买了带小院后庭的宅子,又帮他修膳好了,他总不能不住吧!
况且……
短短的冬阳下。
向小湘站在院子里有些不安地捏了捏手指,抬眼往小梅那看去。
小梅穿了件中红色的衣裳,一条乌黑的长辩垂在后背,正站在竹竿下晾衣服。
她把一件湿哒哒的衣服晾到了竹竿上,发现向小湘在看她,红了下脸道:“向大哥,真是对不住,把你衣服弄脏了,不过我现在也洗干净了。”
“嗯。”向小湘木木地点了点头。
第一眼看见小梅时,向小湘就眼前一亮。经过这大半年的接触,向小湘愈发觉得小梅是个勤快善良,蕙质兰心的姑娘。
他喜欢小梅这样的姑娘,可……又觉自己配不上她。
别的不说,单是年龄这一块,他大了她整整一轮,和她一比,他觉得自己可真是太老了。
况且小梅是槿婳身边的人,槿婳对他已经非常地道了,他若还跟她要小梅,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但小梅每次见了他都喊他“向大哥”,还会给他送吃的,这能不能说明小梅对他也有那个意思呢?
向小湘也想问问小梅的心意,又怕自己笨嘴拙舌的,万一说错了什么,让小梅误会他“下三滥”,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那真会要了他的命!
他心里藏着这样的心事,因此,每次见到小梅时,他就七上八下,手足无措的。
适才,小梅之所以会把汤汁洒在他身上,主要原因也是他一看见她就心慌,像个傻子一样撞了上去的。
向小湘平日里就比较严肃沉闷,不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更严肃。
小梅以为向小湘还在怪她弄脏了他的衣服,把手往裙上抹了两下道:“向大哥,衣服都洗好了,也晾上了,我回美人妆去了。”
“唉……”向小湘见小梅要走,着急地出声喊道。
小梅回过头来。
向小湘被她一看,心又乱成了一团。
他搓了搓手,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屋里有两罐蜜饯,你带回去吃!”
他知道小梅喜欢吃甜蜜饯,特意买了两罐,一直没找到机会送给她呢!
听到向小湘说要送她蜜饯,小梅心里一阵暖。
她也感觉得出向小湘对她有意思。
向小湘年纪是比她大了一轮,但他有手艺人又踏实,如今还是美人妆第一工艺师,前途无量,连她家少爷和少奶奶都十分敬重他。
她只是个丫鬟,寻常情况下,年纪到了,便是找个差不多的小厮配了,一辈子都改变不了为奴为仆的命。
可她若嫁给向小湘就不一样了!
——向小湘连她喜欢吃蜜饯的事都放在心里。之前,哪有人这样关注她,关心她的喜好。
小梅不仅心暖,还很感动。
但女孩子嘛!需要矜持。
她腼腆地笑了笑,挥着手道:“不用,不用了。”
一般人都能听出这是姑娘们惯用的客套话,可向小湘以他二十七年的光棍经验愣是没听出小梅的“口是心非”,以为小梅说的不用便是真的不用。
一时间很是沮丧——莫不是小梅真瞧不上他,所以连他送的蜜饯都不肯接受。
如此一想,向小湘更是有些无地自容,低首道:“哦!那我带到作坊去给别的工人吃。”
小梅是知道他的性子的,但听到他这么说,还是觉得受到了戏弄,气得肺都快炸了。
向小湘发现小梅一声不吭,脸色都变了,心里更加郁闷:女人心海底针呀!她说不要,他就没逼她要了,他这么顺她的意了,她居然还一脸不高兴。
“得,那你就给别人吃吧。”小梅轻哼一声,甩着辫子往大门走去。
因为生着气,她拉开门闩的力度比平时大了许多。
“唰”地一声门开了。
迎头便见一个富商打扮的人领了个仆人站在了门口。
那仆人举起手正要敲门,见门开了,赶紧放下手来,退在了富商身后。
这富商不是别人,正是郭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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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小梅不认识郭友长和他的家仆,客气道:“二位找谁呀?”
“我们是来找向小湘向师傅的。”郭友长道。
小梅笑了下,回头对向小湘道:“有客人来了。”
向小湘就在院子里,早看见了郭友长两人,但他又不认识他们,跟他们又有啥好说的,直接摇头道:“不认识。”
向小湘知道郭友长的名字,但在这之前 ,他并没有亲眼见过郭友长。当年他苦心研制的脂粉,也是托人送进宝记的,和郭友长没有过任何接触。
小梅又好气又好笑:不认识怎么了!人家提着礼物客客气气地来拜访,总不能啥也不问,啥也不让人说的就把人赶走吧。
真真向小湘不通事理。
小梅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又在美人妆站了那么久柜台,应付这样的场面自不在话下。
她微笑地代向小湘问:“敢问尊名?”
“宝记郭友长。”郭友长报了姓名。
小梅差点叫了出来。
别的名字她记不住,郭友长的名字她还会记不住嘛!
真是冤家路窄,她竟在这里碰上了郭友长,更重要的是郭友长怎会出现在这?
小梅也不着急离开了,笑着往里边请道:“原来是郭大老板,里边快请。”
向小湘没想到宝记的大东家郭友长会亲自到他这来,见小梅都把门外的两人请进来了,不好再回避,便作了个揖,请他们到客厅说话。
小梅朝向小湘使了使眼色,便到厨房弄了壶热茶来。
郭友长见小梅落落大方地给他沏茶,是个见过世面的,笑问:“这是尊夫人?”
向小湘没想到郭友长会有此一问,抬眼发现小梅脸都红了,正要说些什么。
小梅抢在向小湘前边道:“郭老板说笑了,我是他妹妹。”
郭友长此前也没听人说向小湘有个妹妹,更何况这二人长得也不像同个爹妈生的,心里不由古怪。
但这并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喝了茶后,郭友长开门见山道:“久仰向师傅大名,今日前来,实是求贤若渴。”
小梅上了茶后,没有离开,就站在向小湘身旁,听到郭友长这样的开场白,便猜郭友长是来抢人的。
结果,郭友长接下去说的话果真不出她所料。
郭友长巧舌如簧地劝向小湘离开美人妆投身宝记。
一来,美人妆跟宝记相比,不过只是个新店,根基不稳,前程不明;二来,只要向小湘愿意加入宝记,他可以给他更好的待遇,让他的名声更加响亮。就是这宅子,他也可以送他一座比这大三倍的。
郭友长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说话的态度也很诚恳,看样子是真心想让向小湘到他宝记去了。
小梅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却已翻江倒海:这个郭友长果真不是个善茬,美人妆的生意刚有崛起的苗头,他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她紧张地看着向小湘,生怕他禁不住诱惑答应了郭友长,要是那样,就当她白认了他。
向小湘一直板着脸,听郭友长说完话后,脸上的神情更加严肃。
他当时送上门去,郭友长不要他,如今,又说他“求贤若渴”,难道他以前不“贤”。
向小湘闷声对郭友长道:“我和棠东家签过契约,我是不会离开美人妆的。”
“这个你放心,只要向师傅有心离开美人妆,毁约的赔偿金全包在我身上。”郭友长财大气粗地承诺道。
向小湘摇头道:“做人要守信,我向小湘要是应了你,跟墙头草有什么两样?”
向小湘平日里不通世情,在这事上却如此有担当有骨气。
小梅看向小湘的眼神登时都有了几分敬佩。
郭友长没想到向小湘还挺执拗的,好言劝道:“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良禽还都择木而栖。再说,咱们也不是鬼鬼祟祟地走,而是给了赔偿金,清清白白走的,合情又合理呀。”
“郭老板现在觉得合情合理,要是我去了你宝记,又有人来劝我良禽择木而栖,郭老板到时还觉合情合理?”
郭友长被向小湘这么一呛,咽了咽口水道:“郭某是真心诚意来请向师傅的,向师傅竟一时间难以下决定,那郭某改日再来。”
“这些郭老板也拿回去。”向小湘指了指桌子上的礼品道。
在一旁看了好一会戏的小梅,此时终于吱声了。
她笑着对郭友长道:“郭老板,我哥哥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太会说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岂会呢!向师傅是个实诚人,郭某一向都很欣赏敢做敢言的人。”
郭友长临走前还不忘给向小湘戴一顶高帽。
小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嘴,对向小湘道:“向大哥,你是真的不想去宝记,还是碍于我在这里,不好立马就答应了?”
向小湘听到小梅这么说,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郑重其事道:“我要是有那样的想法,让我天诛地灭。”
他不是看郭友长不顺眼,也不是觉得郭友长提的条件不够好,而是槿婳是第一个赏识他的人,也是第一个完完全全相信他的才能的人。
没有槿婳,或许他一辈子都只是住在西坊角落里的小小手艺人,不会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也没有机会住到这么大的宅子里。
他要是因为有了些成就,就攀高枝,毁约离开美人妆,那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小梅见他急了,笑道:“我知道,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
小梅摸了摸垂在胸前的辫子,又羞涩道:“向大哥讲诚信有骨气,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小梅喜欢。”
“你说你……”向小湘心里一动。
小梅红着脸,抓着辫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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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郭友长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我们过不去。幸而向师傅的心是向着我们的,不然那可麻烦了。”
回到美人妆后,小梅第一时间向槿婳说了郭友长亲自上门找向小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