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婳站了起来,见流氓一下子跑得没了影子,顾不上身子疼,指着窗口的方向大骂:“狗娘养的,有种别跑呀!”
她平日里甚少骂“娘”,这会子吐了一句脏,心里倒痛快——有些人就是活该被人问候“娘”的。
槿婳出了一口恶气,扭过头来,见围观的人还未散去,正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
她拍了下身上的灰尘,正色凛声道:“各位街坊邻居,各位贵客可都看见了,这流氓就是想讹钱的,见官差来了便一溜烟跑了,明摆着的做贼心虚。我棠槿婳在这向大家保证,我们美人妆的货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大家尽可放心购买使用。要是谁动什么歪心思,美人妆也不怕事,县衙府内自有公道。”
适才那几个替流氓帮腔的,似是被槿婳的气势震到了,都畏畏缩缩地从人群里匿出去了。
官差来了,围观的人渐渐散了。
店里被流氓弄得一团糟,这一日的生意是做不下去了。
穆子训去招待官差。
宋承先则替槿婳招呼伙计们清理店铺。
槿婳走到了那两个被流氓打伤的伙计面前道:“你们两位伤在哪了?我寻个大夫给你们瞧瞧。”
“不劳烦夫人了,只是些皮外伤……”一个伙计道。
“是……不打紧的,涂些药酒就好了。”另一个伙计也道。
“这怎么行呢!这脸还在流血呢……”槿婳皱了皱眉,坚持要小菊去请大夫。
这附近便有位姓吴的大夫,不消多时,吴大夫便提着诊箱来了。
吴大夫先给两位伙计看了伤,说好在只伤到了皮肉,没伤到内里,坚持涂上半个月的药,伤口就好得差不多了。
此时,穆子训送走了官差进来了,见槿婳把手伸到腹部揉了两下,神色有些不自在,拦住了正要回去的吴大夫道:“大夫,我家娘子刚才跌了好大一跤,你也给她看看。”
“我没事,就是气得有些胃疼,刚才又闪了下腰,明儿就都好了。”槿婳道。
她素日里若气极了,或者紧张起来,胃就容易不舒服,想来也是小事,自认是不必看大夫的。
穆子训却坚决地道:“都把吴大夫请来了,就顺道看看吧!我瞧娘子的脸色也不大好。”
“是吗?都是那泼皮流氓气的,害得我到现在气都还顺不过来。”槿婳一想起让那流氓逃了,不止气得胃疼,呼吸不畅,连头都痛了起来。
“夫人请坐吧!我先给你把把脉。”吴大夫道。
槿婳只好在穆子训的搀扶下坐了下来,伸出左手给大夫搭脉。
大夫搭了左手,又搭了右手,沉着地道:“倒也无甚大碍,就是有些动了胎气,我给夫人开几贴养胎安神的药,吃下去便好了。”
“有劳大夫了……”槿婳下意识地应着,见穆子训站在一旁激动得目瞪口呆,瞬间醒悟了过来,按住了大夫的手道:“你说,你刚才说我动了什么来着?”
“胎气。”吴大夫被她吓了一跳。
“啊……你是说……我……我有孕了……”槿婳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吴大夫拿开了槿婳的手道:“夫人已有孕三个月。”
“三个月……”她居然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槿婳简直不敢相信,然后又觉得自己太过糊涂。
她曾经小产过,后来月事便不太准,春节时姚氏无意间和她提起孩子的事,她还寻思着等年过了找大夫开些药调理身子,只是事情一多,她又把这事搁下了。
“吴大夫,你确定我……我真的怀上了……”
“这么明显的喜脉,夫人莫不是怀疑我吴某人的医术!”吴大夫向来不喜别人质疑他的医术。
“没没……”槿婳连忙道。
穆子训握住了槿婳的手,眉开眼笑道:“娘子,你听到了吗?我们又有孩子了……”
盼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她之前还一直怀疑自己是“下不了蛋的母鸡”,在这一刻……欢喜着欢喜着……她怎么突然有了种想哭的冲动。
穆子训见她眼睛一下子红了,把她拥入了怀里道:“娘子,不哭……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应该欢欢喜喜的。”
宋承先在外边听到里边一惊一乍地,走进屋里,站了一会,才知道槿婳有喜了。
他也知道槿婳和穆子训成婚多年来,二人还没正式当上爹娘,这孩子是他们期盼已久的。
见吴大夫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宋承先十分善解人意地把吴大夫请了出去,留下他们夫妻二人互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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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那日来闹事的流氓姓陆,江湖人称”陆爷“,居所不定,为了钱,坑蒙拐骗无一不做。”
“这县衙的大牢他也是蹲过好几回了,但因他犯的都不是什么大罪,都是关了一阵就放,再犯事再关,再放。”
“这样的流氓痞子,便是县太爷见了也摇头。”
槿婳从宋承先口里知道了“陆爷”的事迹,想她就算把这流氓抓住了,以他的德行,必不肯拿出钱来赔偿美人妆的损失。
更何况“小人无耻,重利轻死”,就算让这厮进了大牢,关上一阵,再放出来,保不准他不会怀恨在心,再到美人妆来闹事。
思来想去,只能自认倒霉,吃回哑巴亏。
槿婳有些烦躁地用手指点敲着桌面。
宋承先见她心绪低落,安慰道:“你如今有孕,得照顾着自己的情绪,免得我这小外甥出生后,随了亲娘,整日里都愁眉哭脸的。”
槿婳被他这么一说,想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微微笑道:“那这事便算了,损失的那些钱,就当是我好心打发了叫花子。”
“你能想开点也好,但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宋承先若有所思地看向槿婳,“你想想,姓陆的是什么人?如果不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怎会给你下套?怎会大闹美人妆?”
姓陆的是只认钱的人,但他那一日的所作所为,却不像为了讹钱,倒像是故意要把美人妆的名声搞臭。
他若真想讹钱,何必那样来闹,私下里去要挟她,不是更容易达到目的?
槿婳经宋承先这么一提点,想了好一会道:“你是说他是收了钱,受了别人的指使,才故意与我为难?”
“没错,”宋承先点了点头道,“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得罪?我开门做生意,向来都是笑脸迎人,童叟无欺……”
不对,这事分明像是同行才做得出的……槿婳心里一动,拍了下桌子道:“我知道了,是宝记的郭友长,郭友长与我公公有过节,自开店做生意以来,他明里暗里已给我添了好几回堵,去年末,还想把向师傅从我这挖走。”
“我猜也是他,他的那些手段我之前也是听过的。”宋承先道。
“好个卑鄙无耻的奸人,那日若不是哥哥和子训来得及时,我怕是命都要去掉半条。”槿婳心有余悸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都怪她这个做娘的糊涂,连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她若知道她有了身孕,定会离那流氓远些,也不去扶什么柜子。幸亏这孩子命大,不然她现在必悔得肠子都青了。
“一味的忍让不是办法,反击是必定要反击的,只是你现在有了身孕,一切应以孩子为重,切不可动气。”宋承先劝道。
腹中的孩子还要七个月才能瓜熟蒂落,七个月的时间她不是等不起,只是心里这口气着实咽不下。
宋承先道:“你放心吧!郭友长那边我会叫人留意着,他若再敢与你与美人妆过不去,哥哥第一个不放过他。”
“谢谢哥哥。”槿婳感激地说道。
“如今我们已是一家人,客套话就别说了。”
槿婳本还想说些感谢的话,又觉再说未免太生分,便主动地给宋承先倒了一杯茶,缓缓道:“妹妹有一事还得劳烦哥哥。”
“什么?”
“我如今有了身孕,诸事不便,想寻个能管事的掌柜,替我打点美人妆上下,哥哥见多识广,希望能替妹妹留意着。”
她开店以来,又做掌柜又做账房先生又做采购,时常是忙得脚不沾地,以前未怀孕倒也没觉什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就算她觉得自己还能顶得住,婆婆和相公也不愿见她这般辛苦。
何况,以美人妆如今这样的规模,不找人帮忙着打理,她只会越来越吃力,反不利于店铺的长远发展。
宋承先点了点头:“这事我倒忽略了,好,我会留意的。”
宋承先和槿婳说完话,起身正要回去,穆子训提了个食盒进来道:“先别急着回去,一块吃饺子吧!”
“子训此时不应该呆在家里用功吗?”宋承先笑道。
槿婳有了身孕后,穆子训一心记挂着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每日里只想守着她,读书的事便搁到一边了。
槿婳替穆子训道:“是我嘴挑,让相公去给我买招香楼的饺子。”
“我倒不是很爱吃饺子,你和妹夫慢慢吃吧!我先回知安堂看看。”宋承先说着走了。
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乡试,这考举人不比考秀才,不但试题更难,竞争更大,中取率也更低。但考中了举人,便相当于两脚踏入了官府。举人不仅可以领俸禄,还不用交地税。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中举天下知”。秀才和举人的身份待遇可差得远呢!
当初穆子训考秀才时,槿婳就不太相信穆子训能考中,这回的举人,只觉更加悬了。偏他最近还常围着她,把读书的事都落下了。
槿婳边吃着饺子,边对穆子训道:“相公,从明儿开始,你还是一门心思好好读书罢!”
穆子训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搂过了槿婳的肩膀,温声道:“妇人十月怀胎最是辛苦,娘子如今有了身孕,我若不能在身旁时时照顾,岂不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槿婳抿嘴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这肚子还没大起来,也不像别的妇人一般害喜,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况且不还有小竹小菊在一旁伺候着吗?你就甭担心了。”
小竹刚好在屋子里给一盆花着浇水,听到这话赶紧道:“少爷,你放心,我和小菊会好好伺候少奶奶的。”
“听到了吗?明年秋就要考试了,现在二月份,这孩子九月份出生,难不成你还要这样守着我到九月。”
“我不守着你,你难道就不会在心里怨我?”穆子训道。
女人家向来爱口是心非。他听闻怀孕的女人情绪很不稳定,槿婳眼下劝他待在家里好好读书,没准明儿就会抱怨他只顾着读书不把她和孩子放在心上。
她之前可是连“书”的醋都要吃的。
“为妻向来有一说一,既开口让你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哪还有怪怨你的道理,”槿婳说着,眼珠子一转,又戏谑道,“再说相公你素来与[商]字不合,你若整天都到这店里来,我怕……”
怕他会把店里的气运带衰。
这一句她没有明说,穆子训却是闭着眼也能猜出来。
他举起手轻刮了下槿婳的鼻梁道:“好……我听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