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有这回事,当时可真是多亏了胡兄。”穆子训一下子陷入了回忆里,哈哈笑道。
槿婳见状,心里好不窝火,这个胡定仁可真是太会装了。
胡定仁又做出同情的样子道:“真没想到子训家里会出这样大的变故,不过愚兄相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子训乃人中龙凤,总有一天会否极泰来,飞黄腾达的。”
穆子训听到这话,更加感动了。如果槿婳不是已提前知道这个胡定仁是什么货色,必定比穆子训还要感动。毕竟穆家落难后,他们受了太多的指指点点,讥笑冷嘲,对他们说好话,鼓励他们的人太少了。
“哎呦!愚兄还有事,得先走一步了,子训如果有什么困难,可来找我,下回见了子训,愚兄再请子训喝这醉春风最好的酒。”胡定仁热情地说着。
穆子训赶紧作揖送他:“ 愚弟先谢过胡兄了,胡兄慢走。”
槿婳本想跟穆子训说这胡定仁是个不怀好意的大骗子。
但看情况,眼下她这般说了,穆子训不但不会相信她,还会以为她脑子有毛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所以,她只能把快到喉咙的话先咽回肚子。
“珍珠耳坠当了没?”她道。
“当了,有三两银,刚想去买米,就碰见了胡兄。”穆子训感动地叹道,“胡兄真是个大好人,这么多年没见,看出我有困难,不但请我喝了酒,还说要借钱给我。”
“借钱,他借钱给你了?”
“他要借的,但这……这么多年没见,怎好一见面就拿人家的银子?”
“便是你真要拿,胡定仁也不一定给你,要真给了,也是放长线钓大鱼。”槿婳在心里说着,暗自发毛:这胡定仁假仁假义,人面兽心,当真不好对付。
“娘子。”穆子训喊了喊有些发愣的槿婳,道:“我们一起去买米吧!买了米,再去买小鸡崽,我刚才站在酒楼上瞧见东边那条街口,就有人在卖小鸡崽。”
“嗯。”槿婳点了点头,随他去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便带着一袋米,半袋面粉,一小袋芝麻。还有五只黄绒绒的小鸡崽回到了家。
这些鸡崽还小,怕冷,槿婳便先把它们养在灶房里,拿些米糠粕去喂它们,看见这些鸡崽吃得欢,还不停地发出可爱的,稚嫩的“唧唧”声,槿婳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中午,她拿着面粉试着烙了几个芝麻饼,谁知,从没烙过饼的她竟一次就成功了。
婆婆和相公边吃着饼,边说香,还夸她手艺好。她心里美滋滋的,一下子觉得这日子也没有多苦了,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
见婆婆跟相公吃得也差不多了,槿婳慢慢开口道:“婆婆,相公,有件事,我想问问二位的意思……我想着咱们可以把这宅子西边的房间租出去。”
她们现在住的老宅虽跟以前住的穆府没得比,但也比寻常人家住的大许多。
黑色的瓦,白色的墙。红色的檀木,蓝色的橼子已有些褪色,但因为之前公公在时,常派人来打扫修葺,因此大体保存得还算完整。
进了掉了色的朱漆大门,便可看见由大理石铺成的天井,两旁角落放着盛水的大水缸,左右是宽阔的回廊。
直对着大门是正厅堂,正厅堂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匾,写着龙飞凤舞的四字“世继嘉风”,两旁的柱上镶嵌着一副对联:
“修身如执玉”
“积德胜遗金”
堂内的墙上另绘有一幅长壁画,画的是《牡丹九鱼图》,意寓繁荣昌盛,兴旺发达,议事,宴客,祭祖之类的大事便在这地方进行。
大门两旁是两间对称的下房,本意是一间做灶房,一间给下人住,紧挨着灶房和下人房的是两间小房,通常给晚辈做居室,隔着回廊,挨着正厅的大房,才是长辈住的地方。
穆家下人早给他们谴散了,槿婳和穆子训又没有孩子,加上婆婆不过就三个人,西边的屋子便一直空着。
槿婳继续道:“这么大的宅子,一时半刻的,我们仨也住不下,空着也是可惜,租出去收些银两,还可贴补家用。”
这主意是她适才烙饼时想到的,她想着,如果宅子里有了租客,那胡定仁想打宅子的主意就比较难了,穆子训想把宅子抵出去时也得考虑下租客呀!
婆婆吞吞吐吐道:“要是被人知道我们穆家连老宅子都拿来出租了,岂不更让人笑话。”
槿婳见婆婆不大同意。但她知道她婆婆是个“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女人,决定权还是在穆子训那的。
“儿子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穆子训看着婆婆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租出去,宅子热闹些,有什么事,也可帮衬着。”
槿婳赶紧点头道:“相公这句[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说得可真是太在理了。咱们虽租房子,但不能随随便便的人就租给他,得挑些靠谱的租客。婆婆到时若觉得不好,那租这一回就不再租了。”
姚氏本就是个没有主意的,见儿子和儿媳都这般说,哪还有什么理由反对,便点头道:“好。”
槿婳便着子训到外边打听如今这样的屋子出租一个月要多少银两。
子训打听清楚后回来告诉她,这样的屋子在别人那一个月最便宜的租金也要一两。
槿婳想了想后道:“一个月一两的话,一年就是十二两。”
“是,娘子算的没错。”
“相公可知如今一亩田值多少钱?”
“如今田价贱,一亩田最多只值五两银。”穆子训答道。
“如此,为妻有个主意。”
“娘子请说。”
“请相公在外贴个告示,就说咱家要把这西边的屋子租出去,租期为一年,租金十两银,但这十两银得一次性付清。”槿婳见穆子训有些不明白,继续解释道:“等拿到了这十两租金,我们到附近买两亩田地,种些粮食和蔬菜,就不怕一时没有银子使,连口粮都吃不起了。”
穆子训尴尬地笑道:“可为夫没种过田。”
不仅他没有,槿婳也是没有的。他们以前过的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懂稼穑之事,也不懂稼穑之苦。
所以他有些好奇槿婳怎么会想到种田的事去。
“有谁天生会种田的,不会咱就学着点,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不然,这样下去,坐吃山空,我们还不都得饿死。”槿婳说到这,从眼里挤出了几滴眼泪,可怜兮兮道:“我知道这有些为难相公,但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
穆子训虽然还有些拉不下脸,但想想他现在又找不到正经活,也没有本钱做生意,就算有本钱,他也不是那块料,除了务农,暂时好像真的没有别的生计了,只得抿了抿嘴,妥协道:“那就种田。”
又伸出手替槿婳擦了擦眼角的泪道:“种田嘛!有力气就行了,这有什么难的,那些乡下人都能做好的事,我还不信我穆子训做不好。娘子别担心,再过几个月,娘子就可以吃上为夫亲自种的菜。”
槿婳这才笑了:“相公真好,相公放心,我和婆婆也会一起帮忙浇菜拔草的。”
穆子训感慨地把她拥到怀里道:“是我没用,穆家在我手上落到这种地步,我真是……还好娘还在,娘子又对我不离不弃的,不然……”
他怕是会忍不住一头撞死在墙上。
“相公别再说这样的话,为妻以前也不好,整日里除了吃吃喝喝,就从不知道要替相公替穆家分担些什么?”槿婳红着眼笑道,“人生嘛!谁没个起起落落的,我相信落到了极点,那往后的每一步都是上升。”
她安慰着穆子训也安慰着自己道:“老天爷也算有心,给我们留下了这间宅子,你我还有婆婆身子都好着,跟一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比起来,我们可真是强多了。”
“嗯。”穆子训点点头道,“我一定会好好努力,让你和娘重新过上好日子的。”
“嗯。”
不对,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努力?往哪方面努力?她怎么觉得上一世穆子训把宅子抵出去前就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槿婳如此想着,心里又难受起来了:那个胡定仁就是颗灾星,祸害。指不定哪一天趁她不注意时,子训又和他勾搭在了一起,到时胡定仁再把子训哄得团团转,让他把宅契拿出来抵掉,那她这辈子不是又完了!
不行,她得再想个办法,让子训离那个胡定仁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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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日,天蒙蒙亮,穆子训在模模糊糊的睡梦中,先是听到了大公鸡的“喔喔”叫,大公鸡的叫声停了,紧接着耳旁便传来了一阵哭声。
他一个灵激睁开眼,看见槿婳披着发坐了起来,在他旁边抹着眼泪。
有些不知所措道:“娘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哭了?”
槿婳撩了下鬓旁的头发道:“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公公了。”
“啊……你梦见爹了。爹是变成鬼吓你了,还是骂你了。”
“你这个不正经的。”槿婳瞪了他一眼。
“那你怎么哭?我记得爹在世时对你挺好的。”
“公公自然对我好,不对我好,他怎么会给我托梦。”
“托梦?托的啥梦?”
她就等着他问这个问题,马上严肃道:“公公在梦里跟我说,过段时间那个叫胡定仁的会拉你入伙做什么木材买卖。他要我转告你万不可答应,因为那是个陷阱。你要是答应了,不但血本无归,就连……就连命也会搭上去。”
穆子训认真地听完,忍不住笑了,“你这做的什么梦,胡兄是个老实人,不是骗子,而且他那天也没跟我说什么买卖。”
“公公特意来托梦,岂会有假。”槿婳见他不信,心里一急,又假装哭了起来,“我在梦里也把这话跟你说了,结果你不信我,偏去信那个胡定仁,还把咱这宅子都抵出去,后来我们只能露宿街头,我还活活饿死了……”
说起“饿死”这两个字,槿婳又想起了她上一辈子临死前的惨状,假哭也变成了真哭。
“哎呦!娘子,你怎么尽做些不好的梦。”穆子训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心神不宁的,才老做这种噩梦。”
槿婳抬起头,双臂搂过他的脖子道:“你答应我,不管那个胡定仁怎么说,怎么哄,你都不许动了和他合伙做买卖的念头。”
“我现在都这般穷了,胡兄要找人做买卖也不会找上我。”穆子训觉得槿婳简直在无理取闹。
“那难说,咱家这宅子可值钱了。反正你给我记住了,不管如何,都不许把宅子抵了卖了,要是他在你面前提买卖的事,哪怕只有一句两句的,也证明公公这梦托的是在理的。”
穆子训怕他不答应,槿婳会不依不挠,赶紧点了下头道:“得,我记住了。”
“你别嘴上随口说说,一定得牢牢记在这。”槿婳指着他的心口道。
她知道穆子训不太信什么“托梦”,但她话都说到这了,往后,只要胡定仁一开口跟他说要合伙做买卖,穆子训一定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刚才所说的。这番巧合下去,就算他再拿胡定仁当好人,也会忍不住怀疑他的。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好,我记住了,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睡吧。”槿婳把他推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