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贺知书,那么怕疼,那么怕苦,也陪着蒋文旭吃了半辈子的苦,刀子落在他身上都不会开口喊疼;不管遭遇怎样的痛苦,也是一个人把心里的委屈吞下;哪怕蒋文旭踏破他最后的底线,他也只是选择不原谅;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他也说不出:“我不爱他。”
终于,可以不爱他了么?
......
艾子瑜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苦笑着看着贺知书,想给对方一个拥抱又觉得莫名其妙,到最后生生从嗓子里咽出了一句,“如果...如果你不爱他了,你其实可以放过自己的。”
无边的沉默侵蚀他们,直到灯光熄灭,一切又归于昏暗,连走廊里的亮光好似都照不进这里。
昏暗中,艾子瑜注视着贺知书,说不清贺知书眼里正藏着什么情绪,太复杂了,仿佛在强忍着什么情绪,又仿佛包容了无尽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蒋文旭到一定地步,我真的写不下他和小书和好的故事。
他不是最渣的攻,但真的是最无法让人原谅的攻。
┭┮﹏┭┮
第43章 三世
楼道里的声音渐渐远去,张景文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东西,他哆嗦着扭头看向蒋文旭,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蒋文旭失去贺知书会怎么样。
蒋文旭有多宝贝贺知书也许看在眼里的人都知道,但只有张景文知道,贺知书就是蒋文旭的命,如果贺知书不要蒋文旭。
蒋文旭会死!
“景文,我们回去吧。”蒋文旭的语气极其平静,甚至可以用温和来形容,他的声音很轻,飘在空荡的长廊里显得格外空洞。
张景文看着蒋文旭半扶着墙,他的脸上半分血色也无,眼里并没有预想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已经麻木的不带有一点色彩的灰暗。
“文旭,你...”
张景文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大约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他看着蒋文旭转身一步一步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身上只剩一片死气。
最后,蒋文旭还是倒在了半路。
张景文几步上前想要去将人扶起来的时候,被地上的一大摊血惊的慌了神。
......
【我不想见他,一眼也不想。】
【我不爱他了。】
【不爱了。】
这一字一句,都像一把把尖厉的刀子,狠狠插在蒋文旭血淋淋的心上再剜下一块块肉来,泛起的血光彻底染红了他的双眼,大团的血液顺着喉咙吐了出来。
原来被爱人放弃是这种感觉,原来他还可以更痛。
比起那些愧疚与悔恨,贺知书不爱他这件事才真的让蒋文旭知道比绝望更无望的感觉是什么。
自己种下的果被自己彻底咽下,一直以来活着的信念也在终于被打破了。
他早该想到的,凭什么做下那么多错事后,他还能自顾自的认为贺知书还爱会着自己。
凭蒋文旭是那个最了解贺知书从一而终的爱么?
多可笑啊,蒋文旭,你多可笑又可恶啊!
蒋文旭这次的诊断结果是胃出血,三更半夜好几位专家被张景文借调来,检查手术又是一通折腾,被推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插着管子,人也昏迷着。
连续的加班外加一夜没睡,张景文在专家们确定蒋文旭已经脱离危险后才在病房里加了张陪护床,把被子囫囵一裹便睡了过去。
贺知书再也没出现在蒋文旭身边,就像他们听到的那样,一眼也不想再见到。
下午四点,天空布满了厚厚的黑云,阴霾压近。
病床上,蒋文旭的脸比医院的背景墙还要苍白几分,身上的管子已经拔了,可他的身体仍像被一些看不见的东西禁锢着。
曾经凌厉的凤眼如今仿佛一潭死水静静地盯着病房大门,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眼里已经没有任何期待,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身体的本能。
只有那缓慢起伏的胸部还能证明躺坐在病床的这个人是活的,并不是一具尸体。
刚醒的胃病患者只能吃些流食输一些葡萄糖营养液,张景文很怕蒋文旭会刻意搞垮自己的身体,蒋文旭这样的状态吃不了东西,他只能盯着护士给他输营养液。
全程蒋文旭都没有排斥,好似他的整个身体都像不再属于这个躯壳,没有痛觉,不会饥饿,对外面的世界一点反应也无。
专家来查房的时候,蒋文旭的身体才出现了一丝反应,可不到两秒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屋子里的人走光了,张景文看着一脸麻木的好友顿了半天才道:“文旭,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你和知书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你现在抓紧养好身体,才能把误会解开把人追回来。”
躺坐在病床上的蒋文旭眼皮微微动了动,过了半响开口道:“没有误会。”
都是他的错,那些事情都是他做下的,从来都没有什么误会。
张景文看着蒋文旭这半死不活的样气急道:“那你们到底怎么了?总不能突然一下就搞成这样吧。”
这一次,蒋文旭没有回复,任凭一旁的张景文急的想抽人也没半点反应。
气急的张景文转身出了房门,啪的一声,病房的大门被砸的晃荡,这响声惊的走廊上的医护人员都集体静止了几秒。
“这都是什么事。”张景文忍不住去吸烟处点了根烟平复情绪。
可没等他平复好公司的事又找来了,公司的事情虽然有人打理,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高层决断,张景文这一下午电话就没断过。
他又不敢让蒋文旭一个人呆着,蒋文旭现在的状态,让他害怕。
挂断电话后,张景文还是忍不住给贺知书发了条消息,告知了蒋文旭如今的情况,他不知道贺知书同蒋文旭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希望贺知书念着以前的情谊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当护士来换药的时候,蒋文旭低头看了眼旁边的医疗架,无意识间他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左手腕,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等景文回来,让他替我换药吧,东西留下,你们都先出去。”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不容拒绝。
......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医疗架上的东西不多,有他的药,有绷带,有酒精......
蒋文旭晃眼看过去,只有一把医用剪刀还算锋利,他抬手触到金属的冰凉时忍不住往窗外看了一眼,还是灰蒙蒙的天,不见一丝暖色。
知书...对不起...
我好像不得不放开你的手了。
如果蒋文旭从来不曾存在过,你应该会很幸福吧。
只愿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可以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永别了,我最爱的人。
呲啦一声。
凉意从脊骨传出游走到他身体的各个部位,皮肤,肌肉,还有骨骼。
鲜红的血液从身体流失,体温也逐渐降了下来,当感觉到身体也开始一点一点变冷的时候,蒋文旭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可怜。
他已经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
将手机收起来后,张景文利落的将烟头碾碎,住院部的长廊上,他看到门外站岗的助理后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你站这干嘛,不是让你在里面看着他么?”张景文发现今天的自己已经有些失控了,他一直都不是那种因为这点小事就发火的人。
见上司发火,助理连忙解释是蒋总将他们赶出来的。
张景文只觉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按压了两下太阳穴后深深叹了口气道:“算了,以后你别听他的。”
“如今你们蒋总身边根本不能离开人。”
“知道了。”助理答应道并恭敬地推开病房大门。
张景文抬脚走了进去,助理跟在后面,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见前面的张景文一下子僵住了,助理的视线被挡住了看不清病房里的情况,只听见前面的人突然大吼了一声,一个箭步冲向前方。
“他/妈/的蒋文旭,你是不是有病!”
“你是不是有病!”
这时助理才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病床上白色的床单如今一片血红,他的大老板正面无表情的用剪刀划着自己的手腕。
助理被这景象彻底骇住了,半天没有反应,直到有人朝他大吼道:“站在那儿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
张景文冲着蒋文旭的耳朵大声叫嚷,他根本按不住蒋文旭,病床边的急救按铃已经快要被他戳破了。
“你停下!”
“你他/妈/给我停下!”
蒋文旭的手里捏着一把剪刀,手骨青筋暴起,他的力道太大了,半分也没有留手,也许他根本什么也听不见,也许他已经疯了,也许他真的放弃了。
张景文看着他一刀一刀的划开自己的手腕,刀刀见血。
这个人对自己是真的狠。
......
血腥味充斥了整间病房,大力的护工将人压制在病床上,张景文趁机夺过对方手里的剪刀远远仍在地上,护士拿着纱布狠狠压在蒋文旭的手腕上,可是根本止不住血。
侵透的纱布上凝结出血珠,滴落,最后在地板上溅出红色的印迹。
贺知书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有人在厉声命令,有人在病房来去穿梭,有人在叫他最熟悉的那个名字,最后病床上的那个人被推走了。
离他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还是只想说活该~哎~
第44章 三世
一辈子太长了,你根本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就变了,有时候连一点缘由都没有。
贺知书真的很想时间就停止在最幸福的那个时刻,永远都不要变化,就好了。
十七岁的贺知书和十八岁的蒋文旭。
那些相爱的日子,闪着光的记忆,一直珍藏在贺知书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但是,那一切美好的记忆都会在他看到蒋文旭的一瞬间破灭,一旦看到蒋文旭的脸,就会想起那四年,就会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个人早就已经变了。
已经失去的东西再也不会回来了,都是假的。
不想再见,不想再爱。
他真的太累了。
*
手术室内医生正在为蒋文旭缝合伤口,还好医用剪刀比不上刀子锋利,蒋文旭只是失血过多,并没有伤到真正要紧的动脉,不然请再多专家也没用。
只是连着两天,就进了三次手术室,就算只是失血过多蒋文旭也在鬼门前前走了一遭。
贺知书就靠站在手术室外的墙边,冷白的灯光照过去显得安静又温和,张景文不懂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对蒋文旭如此残忍。
“知书,你......”
他很想知道蒋文旭消失的半个月到底做了什么?想质问贺知书为何连一点旧情都不念,就这样看着蒋文旭去死。
可当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张景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因为他知道,贺知书从不是一个残忍的人,对方甚至是他见过最温和善良的人。
贺知书默然不语,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下去。
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时,贺知书并没有反应,直到医院走廊传来一阵透亮的电话提示音,提示音的歌声很快被关停,只是在寂静的走廊里余韵回荡。
贺知书这才察觉到自己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拿起手机看了看,被来电显示激的湿了眼眶。
他的父母,这个世界最爱他的人,“要...接么?”贺知书的手在发抖,迟迟不敢按下接听键。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不想再见到的蒋文旭,他更无法面对自己的父母,是他做错了事害的父母远去,是他为了个男人连自己的家都不要了。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疼,是最无法面对的罪过。
可当接听键按下的时候,贺知书小心翼翼的将脸贴在屏幕上,强忍住喉咙深处的哽咽。
他轻声对着电话那头说:“爸~”
贺知书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电话那头的好似发现了不对劲,“小书,你妈让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声音怎么了,生病了?”
“我没事,您别担心,就是有点小感冒。”贺知书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尽量保持镇静,他隐约还能听见电话那头老妈正焦急的让老爸问自己怎么感冒了。
熟悉的又久远的声音将贺知书的心填的满满的,他好像终于活了过来,终于重新拥有了力量。
“知书啊,你妈让我问你,咳咳,是爸想问你,你和那小子怎么样了?”许是怕刺激到孩子,父亲犹豫几许才在心里重新组织好语言道:“就那小子前段时间来咱们家说你们要结婚了,说你们已经在一起十年了,那个感情也很稳定希望我和你妈能同意他进咱们家的门。”
“他走之前还说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让我们暂时别联系你,可这都几天了也没见他联系我们啊,他......没事吧。”
“唉,你俩感情好我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事太突然了,你妈那天下手是狠了点都见血了,咳咳,不过她也是气急了,你别怪她。”
贺知书就这样安静的听着父母的念叨,其实他知道这些都是老妈的意思,那时候他和蒋文旭的事被父母发现,真的是气急了他们。
“爸,妈,我知道你们都能听见我说话,对不起...对不起...总是让你们为我担心,为我操心,你们生气了可以打我的,别不理我,我已经知道错了。”
当贺知书被那些痛苦地记忆淹没时,他没有哭,当看着蒋文旭一次次被送进手术室里他也没有哭,本以为已经麻木的心却在父母温和的担忧声里终于撕开了口子,甚至在眼泪刚落下的时候贺知书都没有察觉到他真的已经撑不下去了。
太多的委屈埋在心底里,太多的事情他没有人可以诉说,脸上的眼泪越抹越多,贺知书像回到了十七岁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的在父母面前落泪,受了委屈可以,太疼了可以,被欺负了也可以。
他的父母不再只是坟墓下的一捧枯骨,不再是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他终于有了一个永远不会抛弃他的家。
电话那头,知书的父母被儿子一通哭乱了阵脚,那些责备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安慰着自己的孩子。
告诉他,不论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爸妈都是可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