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想等了...
不想等这个人回家了…
比不爱了更让人绝望的是心如死灰。
......
落在蒋文旭眼中的是一双破碎的眸子,盛满了不可言说的悲伤与决绝,光照不进那眼瞳,余下的只是一片阴影。
此时跪在地上的蒋文旭才反应过来,他的知书从进屋到现在都没转头看他一眼,都没同他开口说过一句话。
蒋文旭的心猛的一颤,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嘴唇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拿着戒指的手滑下了肩膀,心口细密的刺痛开始落下,一刀一刀割开现实。
这双眸子是他逃避多年的现实,他知道,贺知书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他与贺知书之间的现实。
单膝下跪的人落下了另一只膝盖,他用手撑着地面努力挺直腰杆,颤抖的嘴唇从泛着的白逐渐变得青紫,卡在嗓子眼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连眼泪也成了奢侈。
无数的记忆席卷而来,那些挥之不去的过去彻底将蒋文旭彻底淹没。
那些事好像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又恍如昨日,他还是那个毫无顾忌的挥霍着贺知书对他的爱的混蛋,那个连自己犯下了什么错误都不知道的蠢货。
他让贺知书在最后的日子里,一个人背负着那样的病痛等他,当等他玩腻了,终于想起了忽视了很久的宝贝,开始收心时,一切已经晚了,早就晚了。
犯下的错误无法抹去,这些年的温情厚爱也抹不平自己曾给贺知书带去的伤害,他从来都只会自欺欺人。
可是他真的怕了,怕了很多很多年,从未有一天能放过自己。
每一个夜晚他都害怕第二天清晨会是自己一个人醒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抱着知书的时候也怕,怕怀里的人一点点冷下来,他又没能救下他的爱人。
小心翼翼的在每个惊醒的夜晚探着自己爱人的呼吸,也许他真的已经疯魔了,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怎么也不可能去掉。
无数个夜里他都能梦见贺知书在哭,他不知道贺知书在哭什么,只觉得心都要被哭碎了。
后来终于知道的时候,他的知书已经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而他总是发现的太晚了~
他不想再看着最爱的人难过,他恐惧着噩梦里的贺知书眼里不带一点光的绝望。
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
本以为能拖到知书三十岁的时候,等他治好了知书的病再一点一点讲给知书听,他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忍着一身一心的病痛煎熬的贺知书了。
到头来他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的蒋文旭,命运不会眷顾懦弱者,这些秘密藏了十几年终于还是藏不住了,在他向贺知书求婚这一天。
这就是报应吧。
如今蒋文旭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这双破碎的眸子重新照进阳光,高大的男人在贺知书面前深深埋下头,他将手中的戒指紧紧压在胸口,心口传来清晰的阵痛,他呕血般的将那句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断断续续的送出了嗓子。
“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蒋文旭欠了太久太久了,他的知书完整的回来了,可是他却不敢面对。
记忆里的那个男人终于开始和眼前的人重合,原来蒋文旭藏了十多年的秘密真的是关于自己的事情。
从来都没有什么别人,故事里只有贺知书与蒋文旭,只是贺知书忘记了所有,而蒋文旭还记得。
所有的一切便也解释的通了,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爱护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只是在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罢了。
贺知书没有给过蒋文旭弥补机会,他说过不会再原谅,所以到死也没让蒋文旭再见他哪怕一面。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蒋文旭,顺着被窗帘半掩住的落地窗往下看了一眼,那人如同今日一般跪的笔直,同自己一样可怜可笑,都喜欢在对方冷淡看轻时才卑微追赶。
生死离别,本以为再没有可能相见了,那个永远在等的贺知书已经同那个永远不会辜负他的蒋文旭已经死在时间里了。
如今蒋文旭却跪在他眼前,他们又相爱了十年,在今夜这个人准备了一场极其浪漫的求婚。
可想起一切的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呢?
贺知书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蒋文旭,心口一点点拉扯着疼,疼的他控制不住的微微弯曲上半身。
在他面前的人是他唯一没有辜负的却伤自己最深的蒋文旭,是他爱了恨了纠缠了半辈子的人,是他刻在骨子疼。
为什么要想起来,明明已经变了的人为什么又要给他另一个十年。
就像蒋文旭无法抹去曾经犯下的错误一样,贺知书也无法抹去这个人十年如一日对他的呵护与爱。
我那么怕疼,那么怕苦,可为什么我的心告诉我,我还是爱你。
“蒋文旭,我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贺知书,也憎恶蒋文旭,最后也心疼蒋文旭。
第41章 三世
窗外下着雪,一层一层累在树枝上,等树枝再也承受不住雪的重量时,便会折断自己同雪一起落入泥土里埋葬。
屋内的两人被落地窗静静的框了起来,蒋文旭就这样跪在地板上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眼里的冰冷与绝望。
他的意识开始恍惚,疼痛也变得断断续续。
贺知书合该是恨他的,他也恨,他比谁都恨那个伤害贺知书最深的自己。
只是恨的太久了,恨到不愿意承认那些事都是自己做下的,恨到同知书一在起的时候总是避免去碰触那些记忆。
但他知道抹不掉的,做下的事,哪怕重新来过都无法抹去。
这是他永远逃不开的悲哀。
......
暗沉沉的天边透出了第一道光,两人就这样沉默着静止了整整一夜。
只是打破这禁锢的不是新的一天的第一缕光,而是一滴鲜红。
那滴鲜红从高处落下,跌落在纯白的茉莉花沿上又向下坠落在贺知书无名指上的那枚素圈,最后溅开归于沉寂。
蒋文旭眼里的悲戚变成了极度的恐惧,那是已经刻在骨子里灵魂里的恐惧。
无数的画面闪过他的眼前,那些绝望的日子,那些无望的挣扎。
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他挣扎看着贺知书放下花束,轻描淡写般拿出手帕仔细擦拭那血迹。
一声极轻的苦笑传来时,蒋文旭的身躯已经瘫软了下去。
“不要...不要再伤害贺知书了...”
回北京的路上,蒋文旭强撑身子将自己整个人缩在后排的一角。
心一直钝钝的扯着疼,别墅里没有他的药,蒋文旭便就这样忍着疼。
他不敢表现出来,不敢祈求贺知书的怜悯,他怕惹贺知书厌烦,怕贺知书一声不吭便消失在这世界的里寻不到一点踪迹。
他还没能治好贺知书的病,还不能离开知书,还不能倒下。
离开别墅前蒋文旭已经联系了一直替知书准备好医院和医生,可知书拒绝了他,只想回自己的医院检查。
蒋文旭不敢强迫贺知书,只能偷偷给肖杨发了消息,让对方帮忙提前安排检查事项。
蒋文旭看着旁边正闭着眼休息的贺知书想要替对方盖个毯子可又不敢靠近,他惧怕看到对方下意识的拒绝,怕看到那双盯着自己的冰冷的双眸,那是他曾经以为误以为厌倦的情绪,是他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的伊始。
他只能悄声的让助理将车里的暖气再调高一些。
前排开车的助理不知道自己的老板与爱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出声询问大老板求婚结果,更不敢在这样古怪的气氛下乱送祝福,便识趣的没有开口安吩咐办事。
车窗外的雪已经连着下了一夜,一点要停下的意思也没有,好似要把这整个冬季还没下完的雪一股脑在初春到来之前挥霍彻底。
回京的高速路堵上了,有的甚至严重到封路了,他们到北京的时已经有些晚了,还好有肖杨替贺知书的检查早早排了队打了招呼,才不至于耽搁。
“你还好么,有没有那里特别不舒服的。”肖杨见着贺知书便问道,今天他轮休,正准备在家宅上一天好好补个觉,结被蒋文旭一通电话给吓的赶紧来医院安排。
贺知书不是爱麻烦别人的性格,肖杨是蒋文旭瞒着他联系的。
若是别人还好,贺知书道歉推辞了这好意即可,可对着这么多年的好友贺知书说不出那些拒绝的场面话。
“嗯,还只是怀疑,别担心。”知书安抚着好友。
检查的时候都是肖杨跟着贺知书,蒋文旭则被贺知书留在了肖杨的办公室,肖杨也察觉到了蒋文旭同贺知书之间气氛有些不对劲,按理说要检查这样的病,蒋文旭怎么也不可能离开贺知书半步,就算贺知书不准这人跟着,蒋文旭肯定也不会答应。
今天这是怎么了?
肖杨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他忙着安排贺知书检查,只在心里嘀咕了几句也没再多问。
院内的医生护士见了贺医生与肖医生也忍不住询问几句。
贺知书在医院请了长假,最近心绪这样不宁他也不敢上手术台,他不想对自己的病人这样不负责任。
当检查完毕之后,肖杨同贺知书一起回了办公室,“报告我给你加急了,明天就能出结果,我再找个靠谱的专家给你看看。”
“辛苦了,这次太麻烦你了。”贺知书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该来的总会来,真正体验过心灰意冷与死亡之后,现在的他好像也没那么怕这个病了。
“客气什么,都是朋友。”肖杨说完,转头对着刚进门就一直站在贺知书身后的蒋文旭道:“你媳妇我给你送回来了,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看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估计虚惊一场。”
“还有,刚我就想说了,你嘴唇都吓的发紫了,别贺知书没事你反道倒下了。”
闻言,蒋文旭强打起精神道:“谢了,我没事的,只要知书没事就行。”
“看你俩恩爱的,弄得我都想找个对象疼自己了。”肖杨顺口开玩笑道。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肖杨有些尴尬的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最后是两人一起送的肖杨回家,而肖扬离开后车里的气氛比早上更冷了,前排开车助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助理小心试探道,没敢扭头看后排的两人,“蒋总,贺医生,现在是要回公寓么?”
闻言蒋文旭扭头看了眼贺知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奢望什么,哽咽在嗓子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他还配和知书一起回家么。
“回公寓吧。”贺知书略带疲惫的声音传出,助理得了信松了口气,驱车往熟悉的路上行驶了过去。
随着车窗升起,窗外的声音被隔绝开来,车内回归寂静,贺知书太累了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就交给明天去思考吧。
蒋文旭安静的在一边看了贺知书一路,到家时贺知书也没将他赶出去。
这样的贺知书让他更加心慌。
他知道贺知书并不是爱吵闹的人,有什么事都总是憋在心里,舍弃一切之前也只会淡淡的笑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屋里的二花在刚听见门外的动静,就已经在嗷嗷嚎叫了。
贺知书开门时便看着门后蹲着等他回家的儿子闺女们,心里积压了太久的东西就这样突然被释放,他蹲下怀紧紧抱着它们用力蹭了蹭,任由二花胡乱舔舐自己的脸。
蒋文旭想去拥抱贺知书,也想被贺知书拥抱,可他迈不开自己的脚,当他鼓起勇气伸手靠过去时,还是被贺知书下意识的躲开了。
那只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贺知书离他越来越远,清瘦的背影下是浓厚的疲惫感。
于贺知书而言,他是那个害了贺知书半辈子的人,是贺知书所有痛苦的来源。
当卧室门被关上时,蒋文旭才脱了力,整个人捂着心口曲着身子蹲在地板上,眼泪一瞬间爬满了整张脸,喉咙里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紧紧的将无名指上的戒指贴在心脏的地方,好似这样他的知书还在身边不会离开一样。
*
这一觉贺知书睡的太久了,醒来时还觉得昏沉沉的,要不是二花着急出去玩叼着他的手将人拖出被窝,他大概还能再睡上几个小时。
贺知书抬手看了看表,7点了,他几乎睡足了十二个小时,难怪头这样疼。
昨晚什么也没收拾就那样倒在床上便睡着了,导致现在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眼下的乌黑也没有因为补觉消失。
贺知书简单冲了个澡,随手搭了件厚外套便带着二花在小区里遛遛。
经过客厅的时候蒋文旭已经被卧室里的动静惊醒了,他蹲靠在沙发旁努力抬头看着贺知书。
微张的唇里干哑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的哽咽在心里。
蒋文旭看着贺知书从自己眼前路过,就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过自己一般,直到大门被打开又被重新锁上,蒋文旭才发现自己硬生生呕出一滩血来。
不能被知书看到,不能被知书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蒋文旭撑起身体,将地板的血擦干净后再将自己丢进浴室里,温水从他的头顶冲下,汇聚在脚跟的一滩血色疼的他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贺知书曾经有多少次在家里,独自一人收拾着这些血迹。
如今轮到自己,怎么就受不了了。
窒息一般的疼痛过去后,蒋文旭才带着一身水气出了浴室,餐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贺知书就坐在餐桌上慢慢地喝着粥。
这一刻,一道低沉的弱不可闻的声音才从蒋文旭的嗓子里撕扯出,“小书。”饱含了十多年的深情厚爱,愧疚悔恨,复杂到蒋文旭都不知道自己的到底有多想念眼前这个人。
他说:“可不可以,不要留我一个人,求你。”
贺知书轻轻的将手里的碗筷放下,抬头看了看还站在客浴门外一动不动的蒋文旭,叹息道:“先吃饭吧。”
说话这句话后,贺知书便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离开了餐桌,再也没看蒋文旭一眼。
贺知书在厨房给小猫做了猫饭,又给二狗加了餐,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对蒋文旭是否残忍,可一颗已经冷掉的心确实没有力气在陪那人折腾了。
助理来接他们去医院的时候,便看着自己老板比昨日还要颓败的身影,两人干巴巴的坐在后排,中间像是有一堵墙已经彻底将他们分开了。
到达肖杨科室的时候,蒋文旭的手因攥的太紧生生掐出几道血痕,那一张张病检是他一直抗争的东西,而他一直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