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握着供词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良久才起身,胎教朝承乾宫而去。
如今正值酷暑,承乾宫上下一片静谧,皇上脸色沉沉走进去时,佟佳皇贵妃似有预感一般,含笑要双喜嬷嬷将身边的人都带下去。
便是她未曾言语,可就连双喜嬷嬷等人都觉得屋内的气氛很有些不对。
平素佟佳皇贵妃想着自己乃是六宫之首,虽说年纪不算太大,却多着绛紫、朱红、墨绿等颜色的衣裳,这等颜色看起来更为持重,可今日她却穿着一身天青滚边如意纹旗服。
这般颜色鲜亮的衣裳,佟佳皇贵妃已经几年没有穿过。
可皇上哪里有心思欣赏她的衣裳,接过梁九功递上来的折子朝她脸上砸去:“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佟佳皇贵妃并没有避让,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起,请安后缓缓起身,不急不缓道:“臣妾没有什么话要说,是臣妾挑唆太子谋害温僖贵妃,是臣妾容不下温僖贵妃,是臣妾想要温僖贵妃母子一尸两命。”
说着,她抬起头,怔怔看着皇上,她知道,以后啊,她怕是再也瞧不见皇上了:“可是皇上就没想过为何臣妾会这样做?万物种种,不患寡而患不均,从前臣妾虽不喜宜妃等人,可曾加害过宜妃?可曾谋害过五阿哥?”
“您口口声声说您对臣妾的情分无二,却不过都是看在故去姑母的面子上,看在佟佳一族的面子上。”
“您说想要臣妾为您生个孩子,臣妾的孩子没了,您难过几日转头就忘了这事儿,可温僖贵妃有孕,您高兴的像什么似的。”
“若她身份不如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可她身份直逼而上,如今又有身孕,若是来日生下皇子……皇上,您扪心自问,若您是臣妾,您会容得下她吗?”
“事已至此,臣妾无话可说,如何责罚,悉听尊便。”
她甚至没有开口替佟佳一族求饶,如今她已是心如死灰,她落得这般局面虽说是她咎由自取,但若不是佟佳一族在后步步紧逼,她怎么会铤而走险?
当日她腹中孩子没能保住,小月尚未做完,额娘就带着堂妹进宫,说家里头要她安排堂妹也帮着伺候皇上,她当然没有答应,与额娘,与佟佳一族闹得是不欢而散,她更是知道,家里头肯定会走别的路子将人送进来的……
若皇上真要怪罪佟佳一族,她也乐见于此。
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可皇上还是咽了下去,事已至此,他不想再多言语,只吩咐夺去她皇贵妃称号,贬为贵人,移居冷宫,日日替故去太后吃斋念佛,最后更言:“……当日皇额娘临终前放心不下佟佳一族,这些年,朕给你的,给你们的已经够多了,你们却还是不知足,真是贪得无厌!”
留下这话,皇上转身就走。
方才一直挺直腰杆的佟佳皇贵妃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含泪冷笑,呢喃道:“皇上啊,可是您从来没问过我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要后位,只是羡慕当初元皇后与您伉俪情深,羡慕您心里有她。”
“当初您明明说我穿天青色的衣裳好看啊,今日却连看都没有再看我一眼,当真这般厌弃我吗……”
佟佳皇贵妃被发落冷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六宫每个角落,皇上原本是打算将这事儿瞒着太皇太后的,毕竟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若知晓此消息怕受不住。
可想了又想,皇上又觉得纸保不住火,到底还是去了慈宁宫一趟,将此事告诉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闻这话并不觉得十分意外,言语之中却仍有几分唏嘘,只道:“……从前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只想着你偏疼婉宜,却没想过只要她安分守己,不管她有没有孩子,不管旁人生下几个孩子,她的位置都不会动摇的。”
“她虽去了冷宫,还是拨几个人过去伺候吧,从前她做了不少龌龊事儿,只怕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治她于死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也是哀家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从今以后,紫禁城后宫之中再没有佟佳皇贵妃,皇上吩咐她替故去太后吃斋念佛,却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能够悔改。
皇上并不敢把太子掺和其中,甚至是始作俑者的消息告诉太皇太后,方才只言是佟佳皇贵妃做下这等事情。
可实际上,皇上心里早已有了决断。
太子此般行径不堪为大清一国之君,但若将太子废黜,定会引起朝堂动荡不安,如今隐忍不发,再做另断。
当初群臣的意见并不是没有道理,太子年幼,性情未稳,谁知道以后会是何般模样?还不如如今秘而不宣,暂且等着一众阿哥们长大再看看,也免得让一众阿哥们为了储君之位斗的你死我活。
皇上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手足兄弟自相残杀。
浑水可见真性情,皇上心中已有了思量。
太子浑浑噩噩过了几日,已经到了几乎有点风吹草动就惶惶不安的地步,那日皇上之言,他已经听明白了,他的太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可他等啊等,一直没等到皇上的动作,甚至连佟佳皇贵妃都发落冷宫,皇上依旧没有惩治于他。
太子不是没想过找索额图商量对策,可那等事……他便是连提起都觉得羞愧,又怎敢去索额图跟前言明?
况且,木已成舟,就算说了又能如何?
但如今,太子只觉得皇上这是要放过自己的意思?从前他不是不知道皇上对自己的偏爱,看向自己的眼神总于看旁的阿哥不一样,他知道,都是他故去皇额娘的功劳。
如今太子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心底更是腾升出感激来,更觉得自己以后要励精图治,才不会辜负皇阿玛的一片苦心。
殊不知,皇上已在心底放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