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指向她那双被藤蔓缠住的脚,唐婉低着头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在一片杂草从中,自己的脚被一枝些许枯黄的藤枝绕住了脚踝,许是自己心神不定走到这杂草丛生之地,连被缠住脚都不曾发觉。
“你怎么在此?此刻你应该在前方陪着仲铃才是,将夫人扔在一侧怎能放心。”唐婉说着推着他往前方走但随即被赵士程握住手腕。
“她对你说了我们这门亲事任谁都抵抗不了对不对?”
“士程哥哥,我不太明白佛祖的意思,分明是他让我有所选择,为何此刻又将我逼在路中间进退两难……”
唐婉说着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掉落,前世她已经见过一次心中之人高骑马背迎娶他的美娇娘,难道这一世还要她如此吗?
“婉儿,我可以抱你吗?”此话一出赵士程不给唐婉回绝之词将她揽入怀中,手轻轻摸在她的头上,“佛祖说太容易得来之物会让人轻视,所以越是美好难得之物才会更加困难重重,一旦越过高山险水就能看到万里山河。”
他揽着怀中之人轻声道:“婉儿,我们一起共赴万里河山,一起努力,一起相信,好吗?”
唐婉这次并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说着登徒浪子之词,而是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胸口,“士程哥哥,我可以嫁你吗?虽然这话让女子说着很没礼数,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的决定。”
从胸口处传来微微震动声,只听得耳边低沉声音响起,即便没有望着他的脸,也定能从这语气中听出他笑得极为开心。
“傻丫头,我一直在等着这个决定,这话也理应我来说才是。之前在佛堂我隐瞒了,当时说若你未曾决定便等,其实我动起了心思,若你不答应我便抢亲,你唐婉永远都是我赵士程的妻子。”
唐婉也在他怀里笑出了声,“说你是登徒浪子一点也未曾冤枉你。”
可就在此时孙仲铃欢喜将手中捉到的蝴蝶送来给赵士程,还未到跟前就见到了两人相拥的场面,她手中的捕网掉落在地,蝴蝶也从手中飞了出去。
第14章 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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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泉名如其意,虽此刻将近深秋,可依旧有三五成群的蝴蝶萦绕在泉边,孙仲铃身边环绕着放飞的几只蝴蝶,她呆愣半刻后,眼眶已经湿润起来。
虽她一早便知这样的结果,但见到两人相拥画面心中像是有把刀子在剜着,她此刻不知要说些什么,还不如不见到这种场面,不知晓心就不会那么痛。
赵士程带着歉意上前,他话还未开口,面前女子的眼泪就已经到腮边,“仲铃,对不起,此事我应该早一点告知你的。”
孙仲铃眼泪成串往下掉落,情难自禁不顾一切冲上前抱着他,“士程哥哥,我不介意你有妾,婉儿若是不想为妾,我也愿意平妻,求你不要抛下我……”
赵士程拉着她的手腕扶起离自己一段距离,愧疚道:“仲铃,你知道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成妹妹一样看待,你要寻一个只疼你珍惜你的夫君,不是平妻,你应当有个一心一意只为你的人。”
孙仲铃哭着摇头,一直死死拉住他的衣袖不肯松手,“士程哥哥便是,仲铃不要任何人,小时你背我回家那时我就已经将自己许给你了。”
她看向身后站立的唐婉,哭诉道:“婉儿,你能不能寻良人?我知道这让你很委屈,但这是懿旨呀。”
“仲铃,我会和皇后道明……”赵士程一听她说出此话来就立马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才刚说出口孙仲铃就晕倒在他怀里。
“婉儿,我……”
几人在来蝴蝶泉时身边原是跟了几个侍卫,可此刻他们都在外围,眼下身边无人,赵士程单手撑起靠在他肩头的女子望向唐婉颇为无奈。
唐婉走到他们两人跟前,偏头看着眼泪还挂在孙仲铃弯弯的睫毛上,心中也极为难过,这份从小相识的情谊她自然深知,那种拿着刀子蘸着盐巴在身上一刀刀划着慢慢折磨的痛苦她也经历过,终究还是逃不过天命。
“士程哥哥,你背她回家吧,今日之事是我们唐突了,日后……”
“日后我会同她解释清楚,婉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会食言,还请你也不要对我丢掉信心。”
赵士程哪怕背着孙仲铃也要走在唐婉身后,此山虽没有什么猛虎野兽,但依旧不想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这次游山终究也只是行了个过场,回去的马车上唐婉单独一辆马车,小桃见她闷闷不乐上前给她递着一个软枕子,“小姐,道路颠簸,靠着舒服些。”
唐婉嗯声接过后呆望着车窗口,阴沉的天色见不到一丝阳光,耳畔刮过阵阵秋风,果然是个多事之秋。
马车里传来一股桂花的香气,她循着味道回头,见小桃手中正捧着几块桂花糕冲她嬉笑道:“小公爷说如是小姐沉闷便用手扇动着桂花香气,等她回身见到桂花糕时一定会欢喜的。”
唐婉接过她手中的桂花糕,她的士程哥哥一如往昔未曾改变,可变的是天道,是皇命不可违。
这几日一直旁敲侧击问着王府那边的动静,赵士程一直在照顾昏迷不醒的孙仲铃,听说那蝴蝶所采花粉有毒,只怕要沉睡几日了。
这日唐婉正在书房伏案写诗,李氏媛端着一个首饰盘进屋,唐婉刚巧笔落视线移在她手上的端盘上,往四周瞧了几眼笑道:“阿娘,怎么你自己端着进来了,这难不成是特意为我置办的?今儿是什么日子呀?”
李氏媛缓慢将饰物盘放置桌前,叹了口气,“这呀,是陈公子赠于你的,说上次未曾护着你,算是赔罪礼了。”
一听到此物和陈谅相关,唐婉瞬间便没了兴致,耷拉着脸道:“阿娘,这些饰品我不要,无功不受禄,本来也和他无关,也不必赔罪。”
“婉儿,有一事恐需要你得有个准备,陈公子已经说好等他腿脚一好便上门提亲,这事总要想办法应付过去,倘若是其他官家子弟我们倒也认了,可他叔父是秦桧,不得不远离。”
世上真有厚颜无耻之徒,分明已经明确拒了可还要如此死缠烂打,难道还想生出一个逼婚不成。
唐婉气恼地坐在凳上,“阿娘,我不会嫁他,此人是个浪荡之徒,指不定明日就瞧上哪家小姐要收为妾室了。”
对于陈谅的为人李氏媛自然是知晓一些,可能说之话也一早便开口说了,但他依旧还是紧追不舍,倘若此事被他捅到秦桧耳朵里,到时一个强权要娶该如何是好啊。
“夫人,小姐,陆公子说有事相见,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小桃敲着门站在门口处禀报着。
这回他可是被唐闳请进来的,陆游刚到门口就见到唐闳回府,他在路上听到其他文人墨客在谈论陈谅对唐家小姐有意,不日后将要登门提亲,都在说着这一场才子佳人的婚约,不过也有不少人觉察陈谅此人行迹不太端行,唐家小姐素有花容月貌才女之称,怎也不会瞧上这等不雅君子之人。
陆游自是知晓这位陈谅是何许人也,要想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如今只有一法可行,只要唐婉另许他人,陈谅总不能明目张胆上来抢亲,他不要颜面,陈家自是要的,更何况要是牵连到他叔父,只怕遭殃的只有他自己。
“婉儿,我知道我现在也是个不雅君子,此刻行迹像是在趁火打劫,可有些许人知晓我们两家的关系的,退婚我还可以再重新提亲,一是断了陈谅的念头,二来也希望你不会被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叨扰。”陆游如是说着,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即便不说懂的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唐闳一直欣赏陆游的为人和才气,以他的作为想必日后一定会是个好官,李氏媛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他们两人从小相识也算知根知底,只是唐婉偏要拒了这钗头凤。
唐婉也明白这确实是个计策,可并不想如此,“务观哥哥,我说过我们之间绝无可能了,这样做于你实在太过不公,日后要是再传出退婚之言,外人谈论之言会让你前途受损的。”
陆游笑道:“若是我说为你我甘愿如此,也不在乎外人所道那些闲言碎语,只要你心中能有我便够了。”
有些话还须得他们两人慢慢说开,众人都知道陆家公子对唐婉还是未曾忘却,数十载之久的情谊岂能说完便能忘的。
唐婉一直盯着桌上的那盒首饰,心中在思索对策,总不能再上演一回出家为尼的戏码,想必以陈谅心性即便出家他都能抢亲回去。
陆游起身端起那盒首饰,一手拉起唐婉的手,“我们一道前去说明,也让不再对你存有心思。”
“务观哥哥,”唐婉止住了脚步,从他手中抽出手来微微摇晃着脑袋,“我心中有士程哥哥了,对不起,年幼时的情义我未曾忘却,只愿我们能像兄妹一样自处。”
陆游呆愣半刻,随即无奈笑了一声,手停在半空中,他望着面前这位毅然决然要放开他手的女子,想起以前她紧紧拉着自己的手,还说要这样拉上一辈子,原来一辈子时间这么短,短到连忆起以往岁月时都只是一晃而过的画面。
“我知晓,从那时你那双担忧的眼神我便就知晓了,我不是陈谅会逼婚,但说不定我也是个厚脸皮的人,认定的人就是要一直追随下去,我……”他不曾想到有一天会说这么严重的话来自嘲一番,可这段情怎能让他就此甘心下去,“婉儿,你铁了心要悔婚,我也是铁了心要让你日后能嫁给我,我想赌一回,不要连赌的机会都不给我,赵兄他已有皇家钦定的婚约,我不会允许你成为妾室。”
这话倒是诚心,他怎能看到原来一直被他捧在掌心的姑娘成了他人妾室,堂堂通判千金会甘愿成为他人的妾,即便是小公爷也是不行的。
“小,小姐……陈,陈公子……”小桃气喘吁吁跑来,大口喘着气吞咽着干哑的嗓子道:“陈公子已经来府上了,老爷夫人在和他周旋,方才,方才我听到些许,就是来提亲的,说是聘礼等下便会送来。”
唐婉心中不由慌乱起来,原本还想仔细思量对策后再决定要如何回绝这门强行的提亲,没想到这么快便就上门来,脑中此刻一片空白,她不知要如何应对。
陆游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用温暖的掌心暖着她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双手,“婉儿,我不想逼你,可此刻也唯有如此,日后你可以再退婚,今日我们先一起把这人给赶出去,好不好?”
唐婉还不曾说着什么就已经被他拉着去往大堂,陆游手中还抱有那盒首饰。
陈谅是跛着脚进来的,腿上还缠有绷带,平日温习功课都没见他这么来兴致,见到唐婉出来便笑着挑着上前打着招呼,眼神不经意瞥见陆游牵着她的手,他的笑脸凝固在脸上,随即冷峻喝道:“陆公子这是何意呀,胆子也未免过大了些,直接在唐家调戏婉儿,听说你还是个才子,这就是你满口的君子道义?还不松手。”
陆游轻蔑瞧了他一眼,将首饰盒递到他面前,“陈公子,我与婉儿从小青梅竹马,早就订下婚约,此话应是我对你说才是,提亲有婚约女子,令尊可知晓?”
第15章 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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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多少让陈谅有点下不台,毕竟失了颜面事小,让家族蒙羞才更没了底气,可陈谅也只是稍显错乱,他回头看着坐在堂上两位长辈,回身行了个礼。
“伯父伯母,之前唐家退婚一事可在街坊都传言开了,记得当时陆伯母还被气到大病一场,眼下怎么又拿出这话来,”他说着讪笑看向陆游,也不知是对谁说,“莫要拿不作数的婚约来搪塞我,我可没那么傻。”
唐婉本还想着要另寻他法,可眼下看来不给他个丧失颜面之事他怕是不会就此罢手,气鼓鼓牵着陆游的手举在他面前,“陈公子,之前我早便对你说过让你寻得良人,不错,之前的退婚是我提出的,但今日……”
“今日我也是来提亲的,先前我和婉儿有段误会,退婚后我们才幡然醒悟,因此我今日就是来提亲的,而且婉儿也答应了我,伯父伯母也是知晓的。”陆游接过唐婉的话语说着,提亲本就是男子所为,当然不会将话柄扔给自己在乎的姑娘。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早已见过的钗头凤,这次顺利将它插在了唐婉发髻上,转头对陈谅道:“陈公子,君子有成人之美,婉儿与我自小相识的情义想必你也知晓,想来应该会来喝我们的喜酒的吧。”
陈谅手慢慢握成拳头,咬着牙看向唐婉,不过语气没有那么带着凶意,对着风华绝代的女子总是发不起脾气来,“婉儿,我要亲耳听到你的陈词,你真的和他定亲了?”
唐婉微微咬着下嘴唇,并非她有意要欺瞒,可若不如此,日后受折磨的便是自己,她抬起眼眸语气肯定道:“是,我和务观哥哥相识数十年,之前因误会心生隔阂,分别后才知欲放不下,今日他前来道明前因后果,也为再次提亲。”
“既然如此放不下,可你为何之前又对小公子眉目传情,从佳节到庭院他无一不护着你,你也无一不顺着他的话,”陈谅说着便阴阳怪气起来,冷哼一声,面朝唐家当家主,“莫不是唐家的女子容易朝三暮四?”
“放肆,”唐闳被他这话给刺激了,他猛地排向桌面,桌上的茶杯都震得叮当作响,“陈公子,我念及同你爹是同僚才忍耐许久,今日这话你当着我唐某人面说着我家女儿朝三暮四毁她名节,我看你哪是诚心来提亲,分明就是来找茬,唐家和陆家已为亲家,还请陈公子莫要再提起此事。”
陈谅在大堂中跛着脚戏谑笑着点了几下头,不过那盒首饰他并咩有收回去,真要收回去他的面子更加挂不住,此物任凭他们处置,只要不送还哪怕扔给乞丐也无所谓,反正陈家不缺那几个首饰银两。
语罢便一瘸一拐走出了唐家大门,连一旁要搀扶他出去的随从都不敢上前扶着,主子在气头上还是远离是非要安生得多。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唐闳沉重叹了口气,本是想好好同他说上一番,来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哪想他会先诋毁自己女儿名誉,不由心气上头,只是这一拍桌子一怒吼,怕是同僚之间也因此事有了矛盾。
他喝着香醇的清茶灭了心头只火,眼下只剩担忧,轻缓放下手中茶杯后缓缓道着:“陆贤侄,陈家背后有秦桧,只怕你今日因此事得罪了陈谅,日后仕途怕是要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