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要怎么办才好,看着一直掩面哭泣的女子,她心中如刀割,有几百根针同时扎着。
“宋小姐,”唐婉剜着掌心朝她走去,“此事先莫声张,士程哥哥会给你个交代。”
宋仪雪抹着眼泪摇摇头,“唐小姐,我听说了你和小公爷的事,对不起,此事莫要怪他,哪怕我,我成为妾室,也甘愿接受,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
“我,我不怪他,你早些回去罢,不要让知府大人看出端倪。”
唐婉看着逐渐远去的娇俏背影,她不知刚才是用何处来的力气才能稳住自己濒临绝望的心去安慰宋仪雪,也是头一次见赵士程这般无精打采痛苦不堪的样子,他失了神顺着柱子倚靠蹲坐在地,此刻全然没了主意,在战场上他可以运筹帷幄,可如今这事让他完全失了方寸,这些天此事一直压在他心中,随时随地都能将他带入深渊翻身不得。
“婉儿,你若想要骂我怨我恨我都可以,哪怕,哪怕你会离开我……”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对不起……”
唐婉用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珠,笑着也蹲在他跟前,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道:“以往我不论做了何事士程哥哥都会毅然决然地站在我这边,这次,换我站在你这边,事情已然发生,总是要寻根究底的,你也不会忍心看到一尸两命吧。”
之前都是他为自己擦着眼泪,今日她轻轻用手悄然抹去他湿润的眼角,赵士程握住她的手,用力抱紧她,“我真的好怕,好怕你会离开我,也好怕你不会原谅我。”
唐婉双唇抖动,用力克制自己不哭出来,将头埋在他的肩头,“我这一世不会离开你,我们都同过生死了,难道还不能越过这道坎吗?”
除夕夜本是阖家团团庆贺来年喜事的一夜,可此夜多了两个茶饭不思望着黑幕天空中绽放各色绚丽的烟火,连最后一日欢喜都不留于他们。
唐婉那一刻甚至都在想着答应了宋仪雪和他共同拥有赵士程,可她又实在做不到劝解自己,明明她知道宗族之后定是要三妻四妾的,可她依旧幻想着此生唯她一人,还是她太过自私霸占着赵士程,倘若那时在孙仲铃一事上软下心来,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今夜阴山城中几乎都围在一起守岁,说着各种吉祥话,长辈们给晚辈准备分量不一的压岁银两和物饰,街边打更敲动几下梆子,子时刚过各家都在门前放着鞭炮,这一晚的烟火不曾断绝。
元旦当日各家焚香致礼,敬天地、祭列祖,依次给长辈邻里拜年,同族亲友也轮流祝贺,街上不论相不相识的路人都会躬身行礼庆贺。
唐赵两家是世家,不管是按照礼制还是两家交情唐家都要前去拜会,可他们一直迟迟不肯动身,唐婉知晓她阿爹在顾及什么,奉茶给他道:“阿爹,你们且去吧,我想去给晓月上炷香,新年之际莫要提及伤人的话来,也不要为了维护女儿就急赤白脸,会让人说笑话的。”
唐闳嬉笑着饮下手中的茶,“知父莫若女,我和仪王可是几十年的交情,会知道拿捏分寸的,就是要委屈你了。”
唐婉笑着摇头,让她阿娘瞧着他莫要一直饮酒伤了身子,说完便躬身行礼后出门。自从齐暮云和段允灏离世后还不曾去看过他们,两人尸骨无存只得葬下衣冠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齐暮云的墓也不在齐家列祖列宗的陵墓旁。
他们两人的墓是赵士程找了块风水宝地葬下,为避免皇上多疑派人前来寻物,墓碑上只刻上义妹和妹夫的字样,此碑连齐家人都不曾知晓,他们若是想要祭拜女儿,只能偷偷在家中对着齐暮云生前最喜爱之物念叨着上香烧纸。死后连墓碑名字都不能声张,只是可怜了齐家人了。
小桃将果盘和糕点极其祭品摆放在墓碑前,唐婉拿着酒杯沿着碑前倾洒着,“晓月,今日元旦我来瞧你,本是想着元旦之日我们前去游湖的,如今你欢喜了吧,能和心心念念之人同穴一起。建安王,请你求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她摸着墓碑将积压在心中的大石头说于齐暮云听,以往她在时还能给自己出出主意,可如今自己要单打独斗了,一番念叨后时辰也不早了,她叩完头起身往回走时一根带刺的枝条划伤了她的手背,殷红的血瞬间便涌了出来。
“小姐……”
小桃赶紧拿出手绢替她包扎,只是这枝条像是有毒,血液不一会儿就成了黑红色小桃留了个心眼将刺条掰断一截赶紧带着她家小姐去寻大夫。
大夫为她清理血迹上药后摸着白色的胡须有惊无险道:“还好姑娘来得早,这刺条确实有毒,但不是毒人性命的毒,这毒是情毒,不过也不是无解,寻一处凉水地浸泡也能缓解。”
唐婉起初并未在意,可听到可缓解时便不由问道:“催情散是不是也用此物炼制而成的?若是晕厥是不是也会无事?”
“不错,催情散诱动的是人的□□心,倘若被砸晕就没了知觉,即便身体有反应也不会出事。”
可赵士程也找人查明过茶水里的药,为何会说成须得行事后才能缓解,还记不起事前发生的要事来,若是用它提炼而成应当药效相同才是。她不解问及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须大夫呵呵笑着:“这世间的药都是相生相克的,与之相生催发的还有食物,催情散虽冲劲儿大但只要没了意识也不会如何,可一旦加入糖那便就会出事,□□焚身定要行事后才能缓解,事后会如同醉酒般遗忘,所以这糖啊,有时可也是味毒呀。”
唐婉听了此话蹦跶起来,完全忘记手上还有伤口,她将身上所有的银两全部给了白须大夫,“谢谢大夫,您救的可不只是我这道伤口。”
虽然这个消息目前不能证实任何东西,但明显是有人在对赵士程下套,唐婉激动到连踏出门槛都差点被绊倒。
“小桃,有一事恐须得你去办,此事一定不能声张,若是有大夫问及你便说是你外堂的亲戚。”
小桃似懂非懂地听着她的话,“小姐是要打探何事?”
“你到城中每家药铺都问一遍可有滑胎药。”
第73章 话不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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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着实让小桃大吃一惊, 她谨慎地拉着唐婉来到一处远离人群的巷子口,环顾四周后又低头瞧着她的肚子,忐忑试探性问道:“小姐,你, 你, 小公爷……”
唐婉瞧着她这般小心翼翼做贼的样子捂嘴笑着, 无奈摇摇头,抬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同我无关。”
“那,那莫不是小公爷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他怎能如此待你。”小桃说着自顾自地生气起来, “小姐,我替你去找小公爷对峙。”
“你如今的性子怎也跟晓月一般风风火火,我相信他,此事其中定有蹊跷, 莫要问及过多。”
小桃懵头懵闹不知她家小姐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好端端为何要买滑胎药,可主子的事哪能由自己打听清楚的, 便也只好哑然照吩咐办事。
阴山每年的元旦除街头舞龙舞狮和戏班子外,苏州河上也会有大小各异的船只进行游湖, 也是寓意着来年能够顺风顺水。
此番游湖还讲究辈分,长辈官家为一艘,其官家子弟为一艘, 品级不同所乘的船只大小也不同,官家的船上还设有歌姬吟唱, 或观赏或对饮。他们难得心平气和聚在一起庆贺新的一年,也是化解恩怨的良好时机。
许是新的开端, 连阳光也想凑这人间热闹繁华景象,即便微风拂面也带着一股暖意。唐婉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前方望不见尽头的长河,想来齐暮云若在此一定热闹极了,她那张巧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以往还嫌她聒噪,可眼下却冷清至极。
“君住长江头,我居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宋仪雪念着诗经来到唐婉身侧,语气颇为惆怅,似乎在思念一人。
“或许苏州的河水抵不上长江,所念之人才会不得相见吧。”她又低声喃喃了一句,手缓缓摸在自己肚子上,“应是会有艳阳天吧。”
唐婉转身拉着她的手腕,像模像样搭着脉,“宋小姐,我自幼体弱,不瞒你说都快成了药罐子,因此我便在家研习了一点医术,也是为了替自己瞧何处染了疾,上次你走得匆忙,不如这次我替你把脉瞧瞧也好放心。”
宋仪雪瞪大眼睛立马缩回了手,吞吞吐吐道:“我,我无大碍,当时只是受了点惊吓,唐小姐,我有点晕船,先回船舱歇息片刻了。”
她回船舱时正好碰到孙仲铃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后宋仪雪径直往里走去,而孙仲铃踏足于此。两人起初都不曾开口只是默默站立在甲板上,半晌后孙仲铃还是率先说道:“当年在临安,士程哥哥便会领着我站在甲板上望着那一眼看不到头的河面,读了诗经才知道原来言语间并非都是诓骗人的,”她顿了顿语气,满怀怨气怒视瞪着身侧之人,“可这一切都被你抢走了。”
唐婉没有侧头瞧着她,阳光照耀在河面上,微波粼粼闪烁着光芒,语气平和道:“可还记得我当时和你相谈的话,我从未想要抢走士程哥哥,仲铃,眼下你爱的不是他,是你以为我夺走他的心魔,你已经陷在里面了,倘若你不肯就此罢手,我也绝不会再顾及你从小和士程哥哥的情义。”
孙仲铃冷笑几声靠在她耳旁一字一句道:“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你如今将要成为裕亲王妃,而我却身无旨意,若是哪一日我和士程哥哥私会有喜了,莫不是你还想让我一尸两命?”
她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不敢相信此话是出自被人誉为才女的大家闺秀口中,一副像是看疯子般的模样盯着唐婉,“既然你想自毁名节,倒也省了我用心,不日这河水中可就不只是游船了。”
“仲铃,我给你带了最爱的芙蓉糕。”赵承恩笑着朝她走来,手中端着糕点,瞧见唐婉也在此便冲她点头示意,回身将糕点递到孙仲铃面前,“头先你说念及临安的糕点,我便请那家师父来到了阴山,你尝尝味道可有变?”
孙仲铃立马转变了和悦的脸色拿起一块芙蓉糕,“味道依旧同以往一样,承恩哥哥对不起,我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息着,不想扰了你的雅兴,晚宴再来给你赔不是。”
赵承恩伸手想要去扶她回去,可孙仲玲便躬身行礼告退了,望着她背影被一片黑暗笼罩消失,甲板上的人苦笑几声,将手中的芙蓉糕递到唐婉面前,“本王想你应道知晓为何她是外族后世却安然无恙吧。”
唐婉自然知晓,关于孙仲玲的一切裕亲王会拼尽全力护她性命,更何况这件事她并未直接参与其中,而那座山庄也被他暗中找人放火烧了,连带她的那把木梳一起,世间知道她身份的人只有三人。
赵承恩没有立马进去其意不用猜想也能知晓他的目的,唐婉拿起一块芙蓉糕,白嫩的外皮看着就垂涎三尺,此等珍馐怕也只能在临安城才会有,可她还是钟情街坊上的桂花糕。
“婉儿,本王知道仲玲处处针对你,就当本王有求于你,不要将她的身世和她的遭遇说出去。”他抱着怀中的盘子看着划过水面的涟漪,无可奈何苦涩笑道:“其实本王知道她心里从未有过我,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爱我,哪怕我日日夜夜守护她身边,她都不曾对我有过半点心思,以往还能对我虚情假意,可眼下连伪装都显得敷衍许多。”
又是一个情深不寿之人,有时并非是个糊涂人,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比清醒时欢喜得多,世间难得的是糊涂,可却只有痴傻之人才会不忧不虑,看来也莫要笑他们痴,说不定他们还会鄙弃整日忧心忡忡伪装成他们的人。
至于赵承恩知道小黑屋一事让唐婉没有预料到,她以为孙仲玲此生会死咬住这个秘密,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想必她也是看准了裕亲王会保护她才会告知,她不在意赵承恩怎样看她,在她心里只在乎赵士程。
无人知晓在黑夜中赵承恩曾多次因孙仲玲醉酒,更无人知道他曾为照顾孙仲玲呕血病榻半月,他想将世间珍贵之物寻来给她,哪怕是要剜心他也会毫不犹豫,可即便如此孙仲玲也依旧不曾多想他一刻。
“年少时本王曾一度期许及冠后能娶她,眼下倒还希望一直停留在那时,起码她待本王还有几分真心,能多看几眼。”赵承恩留下寥寥几句后也便转身离开。
唐婉未在船上看到赵士程,听赵承恩提及他们两人在上船时他被知府大人叫住,说是要赔礼当日在街头对他的无礼之举,也是有意和仪王套近乎,还旁敲侧击说了他家女儿一事,看来想撮合这段姻缘。
知府能有如此主张宋仪雪定对他说过什么,当日赵士程在大街上的那番话众人皆知,不然他不会撇下自己的脸面同意自己的女儿做妾。
元旦过后几日平淡如水,唐婉也在尼姑庵中每日诵经念佛,其间仪王妃来寻过她一次,她拗不过赵士程打消要娶她的念头,当时甚至不惜以自己性命相要挟他都不肯松口,赵士程居然还愿意为了他和宗族断绝关系,可仪王妃哪能任凭他这般行事,也只好答应下来这门亲事,但有一个条件,要么她答应知府千金为正室,要么为顾忌宗族颜面三年之后再娶她。
这么快就让仪王妃答应此桩婚事,唐婉不知她是明白其中隐情还是有心寻了足以相配的官家千金尽快让赵士程成亲,但不置可否的是孙仲玲定也会在她耳旁煽风点火说着此事要害之处。
而仪王妃正是拿捏了她烈性的性子,其一她绝不会愿意成为他人妾,其二三年后物是人非,赵士程身边已有知冷知热的枕边人,还会有孩子,即便他还念着唐婉要娶她,唐婉也不会答应。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唐婉答应了三年的等候之约,这三年仪王妃还要求她在尼姑庵中安生念佛,若是她出现半点岔子此门婚事依旧不作数。
这招缓兵之计唐婉心知肚明,要和她硬碰硬自是不妥,如今这般和气相商已是仪王妃做的最大的让步了,更何况眼下还有事情尚未解决,也便应允了此番条件。
“小姐,头先你交给我的差事有眉目了。”小桃匆忙提着裙角跑来打断了唐婉的游思。
她刚进屋才发觉眼下是在尼姑庵不同在家,回身将门窗关好压低声音道:“小姐,对不起,我又冒失了。”
唐婉放下手中抄写经书的笔无奈笑着摇头,“你呀,看来晓月才和你相处不过半年就已经习得她的性子了,还真是近朱者赤呀。”
“小姐莫要打趣小桃了,这些时日我去了城中所有的药铺询问此药,每家店铺都有,可后几日去问时每家店铺都没了,听说是被一位外地的药商全部买走,你说什么药商会买走这么多滑胎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