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两位男子目送唐婉回府后也相继告辞。唐婉回到院内又让小桃在门口放风,这次改变了策略,等她上到墙院顶上后让小桃将梯子递给自己,顺着梯子往下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小姐,你身子弱经不起风吹,也当可怜小桃吧,能否回去歇着?要是老爷夫人回来发现你不在府上病情还加重,定是要罚我个照顾不周之罪的。”小桃委屈看向唐婉那张绯红的脸如是劝说着。
唐闳有一点说中了他女儿,唐婉性子犟,要是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坚持下去,谁劝也没有用,唐婉拉着小桃的手晃着,“小桃,我定会像上次一样准时回来定会护你的。”
小桃知道劝说无果只好叮嘱她当心,两人正配合默契将里院的梯子搬到墙外时,墙院顶上突然蹿上一人,唐婉被吓得又差点跌落下去,还好被那人抓住了手腕。
“赵公子?”唐婉看着护着她不往后倒的男子惊呼起来,突觉声音过高就立马压了下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赵士程浅笑一声,“刚才见你神色就知道只是想让陈家公子离去,今日这般盛装出席定是要翻墙出去瞧花灯的,翻墙危险,不如我上来接你下去比较稳妥。”
任谁都想不到一向温婉的唐家小姐会翻墙,而一向著有谦谦君子的小公爷也跟着一起胡闹。
唐婉抿嘴一笑,“赵公子,我着实想看街上花灯……”
“我知道,那看完花灯就早点乖乖回家歇息,不许待太长时间。”赵士程宠溺笑看着面前的女子。
两人就此约定,赵士程背着她跃下墙顶,小桃在院中还在呆望着顶上,小公爷对她家小姐不同,莫不是别有情愫?可又不敢声张,这牵扯的可是小公爷,还是本分作为一个婢女该行之事。
街上灯火通明,连头顶都悬挂着各式轻盈的花灯,灯火与月光交相辉映,各种民间杂耍都集聚在一片空地上,富家少爷千金在戏园子里听戏唱曲,百姓在一片简陋的戏台子前听一些民间曲调;还有猜花灯谜语的男男女女,各色喧闹叫卖声好不热闹。
唐婉见到这般热闹景象不由开心得像只小鹿,完全忘记了自己此刻还伤着风,挤到猜灯谜的前方,那卖灯商贩喊着:“一样物,花花绿。扑下台,跳上屋。猜一动物。”
“是猫。”她欢喜的喊了出来。
“那平日不思,中秋念你。有方有圆,又甜又蜜……”
“是月饼。”唐婉还没等商贩说出要猜什么东西之物就已经被提前回答了。
一炷香后,商贩看着自己面前所剩无几的花灯颇为无奈,“姑娘天生丽质果然生得聪慧,我这小摊上的花灯可都被你抢答完了。”
他看向身后提着各式花灯的赵士程嘟囔着:“这位公子,你家娘子实在是个才女,我这可是小本买卖啊。”
“老板你误会了,我们此刻并非夫妻。”赵士程看向一侧未听见说此话的唐婉纠正着商贩说辞,“莫要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他眼睛一直看着欢脱盯着花灯上谜语的女子,拉着商贩过来塞给他一张银票,小声道:“莫扰她的兴致。”
唐婉提着手中的小猫花灯冲赵士程回头笑着,“我们赢得的过多,不如将这些花灯送给一些孩童吧。”
“听婉儿姑娘的。”
两人从商贩那里赢来一堆花灯又挨着逐一散给街上往来奔跑的孩童,唐婉一个也没有给自己留下,她的花灯早就在墙院边上见过,最喜的还是兔子花灯。
往回走时经过一座廊桥,这里往来人群较少,虽也有灯火照耀,水面倒映着头顶的月亮和竖在两边的花灯,像是一条璀璨的星辰带子。
赵士程未曾见过这么欢喜的唐婉,她脸上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带喜悦的绯红还是伤风留下的痕迹,不过有一点他很确信,她的精力消耗殆尽,连走路都有点摇晃。
唐婉倚坐在廊桥长凳上,侧身望着前方车水马龙的街市原是这般美好,以往把自己锁在深闺中,连心也被锁上,此刻好像将所有一切都释然了。
“赵公子,谢谢你今日带我出来瞧了这花灯繁华锦簇的世间,”她回头用手指抹着额角的细汗,两颊红彤彤的,比这映照下来的红色花灯还要红润。
赵士程见她甚是疲乏,轻柔道:“时辰不早了,你答应过要早些回去的,回去后记得用生姜擦拭脚底和后背,蒙着被子睡上一觉,明日就能好上半成。”
这法子是上一世他在自己身上推演过无数次才总结出来的,唐婉体弱多病,一旦忧思就会病倒,又见不得她整日喝那些发苦的药,只好也将自己弄伤风后采用江湖郎中的土方子医治,多次试验后觉得此法可行便一直沿用此法。
唐婉放在额头上的手抖动了一下,也想起这法子来,上一世她总是纳闷为何自己一病赵士程也会跟着病,后来无意间发现他是用自己的身体为江湖郎中土法子试药,只为自己不想喝下苦涩的汤药。
她眼中发涩,鼻头莫名一酸,不知为何他此刻会先知道这味土法子,哽咽道:“我可以唤你世程哥哥吗?”
赵士程听到她声音不对,有些慌道:“自然,婉儿,是身子难受了?我带你回家。”
唐婉不想让他担心,微微晃动着脑袋,“我无事,就是……送我回家吧。”
两人刚没走几步,就看到陆游手中提着一壶酒站在前方,看着他面前的两人,手中的酒壶发出响脆的声音,酒水顺着地面往外淌着。
“婉儿,你……”他不知该说什么,倒宁愿自己没有见到眼下这一幕,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前盯着唐婉发烫的脸,无比失落道:“你心里果真没有我了。”
“陆兄,婉儿此刻身子弱,要回家了。”赵士程见他半天都不挪动脚步,看着身侧有些摇晃的唐婉有些着急了。
陆游有些恼怒瞪着他,“你明知她身子弱还带她出来,赵兄,请恕我说句严重的话,莫要趁火打劫。”
“务观哥哥,此事与世程哥哥无关,是我……”唐婉话刚至一半便晕沉倒下去。
第10章 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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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晕沉中唐婉又做了个梦,依旧还是如同之前一般,一个穿着喜袍的女子跑向对面和她同着喜服的夫君,而自己身着自己所绣嫁衣猛地往后倒向悬崖,冰冷的水没过头顶喘不上气,只觉马上就要窒息在这冰凉刺骨的水中。
她挥动着双手喘气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让自己沉闷窒息的是被子,除了脑袋还有点晕沉发重,烧已经退却下去,只是自己的衣裳被汗水浸湿。
小桃刚进屋就瞧见她坐在床上,便立即上前给她重现拿着衣裳,“小姐发汗后一定要更换衣物,不然寒气逼入就白发汗了。”
经她提及才发觉自己手脚都些许发烫,还带着点生姜味道,整个床上散发出淡淡的生姜味道夹杂着淡淡清香,倒有股别致熏香的作用。
泡了一个热水澡后神智才完全清醒过来,问着自己昨晚如何回来的,她有没有被阿爹责罚。
“小姐昨晚是被陆公子背回来的,他急得满头大汗,用生姜发汗的法子是他告知的。”小桃未曾提到关于自己受罚,即便她不说,唐婉也能察觉到定是挨了训。
她拉着正在给自己梳发之人,回转身来愧疚道:“小桃,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晕倒过去,伤到哪里了?又吃板子了吗?”
小桃晃动着脑袋,“没有,老爷念及我要照顾你,这顿板子就先屯了起来,就只是挨了训,即便挨了板子,小桃皮糙肉厚不怕痛。”她说着微笑起来。
她从小就被卖青楼,多亏唐闳路过将她买了下来,从那以后便一直跟在唐婉身边,唐家无其他子嗣,对于唐婉而言,小桃算是她的妹妹了。
“小姐,陆公子一早便来了,他被老爷拦截在门口,方才我出去时他还在,要不要……”
“婉儿。”陆游已经站在她闺房门口了,见她无事连语气都欢快了些。
他是从后院翻墙进来的,以前两人常隔着一道墙扔纸条说着心底话,年幼时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哪怕是芝麻大点小事都能乐上半天。
陆游性子本就洒脱随性,近段时日因唐婉一事扰了心倒变得有些郁郁寡欢了,今日倒恢复了以往的心性。
两人游至后院的亭台中,秋风将庭院中的树木吹得飒飒作响,本是寂寥之际,可这里倒没想象那般冷寂。
陆游率先开口道:“婉儿,我来此处并非是想为自己多说些挽留之意,只是放心不下你,赵兄昨晚被他家侍从唤了回去,想必是有紧要的事,他的法子我已经告知了小桃,看来江湖郎中也并非骗子。尽管你说过决然离开的话,但我的心不允许我离开,我也不懂佛那一套,只想一直护着你。”
唐婉望着眼前被风吹着起着一层层涟漪的池水,轻声道:“务观哥哥,我会慢慢把你忘掉的,或许有一日,你不在我的心上了,于你太过残忍,不如早些离去。”
陆游爽朗一笑,揽着她的双肩道:“你说过喜欢我一向洒脱的性子,我是个男儿,这点残忍可不及硝烟战火的万分之一啊,我想清楚了,我会用功温习,考中前三甲成为朝廷命官,此生一为护你,二为百姓。”
他语罢也没有再说过多伤感之词,只是让她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他不能整日伴其身侧照料,临走前还将揣在怀里的枣泥云片糕递到她手中。
看到他此时不再如同以往那般颓靡,唐婉心中也舒叹了口气,可又不忍告知他仕途之险,不忍再见他一直郁郁寡欢,这一世自己放下看透了,可不想将这份情思调换在他身上。
他前脚刚走,李氏媛便领着陈家公子来庭院寻她,见她气色大好,心中甚是喜悦,“江湖郎中的话还是要听的,才刚好,莫要再任着性子了。”
唐婉嬉笑着拉着她的手,“阿娘说得极是,我这就回屋去。”
“陈家公子来了,你们不如先在庭院说说话,礼尚往来,今日就暂留他在家中用午膳了。”李氏媛知道她的小心思,可人家专程来探望,就这样一句话不说将人打发走,岂不是显得唐家没有待客之道。
唐婉冲站立身后的陈公子点头微笑着,急匆匆拉着李氏媛走到一边低声嘀咕着:“阿娘,这孤男寡女同在一个庭院是否失了礼节?”
“你这丫头这会子讲起礼节来,方才我可看到陆游从后院离去,婉儿,你若心中还念着他,这门亲事可还是作数的,为娘可还是希望陆游能成你夫君呢。”
“阿娘,这门亲事已经退了莫要再提,可我真不喜陈公子,阿娘怎能忍心见女儿和一个未曾见过几面的男子扔在庭院中。”唐婉晃着李氏媛的胳膊撒着娇,不管是从心底还是行为都无一不排斥和他相处。
其实这也并非是李氏媛本意,这位陈公子除了是唐闳同僚之子外,还是秦桧认作的侄儿,平日虽不曾过多往来,但也绝对不能得罪。
唐闳对于秦桧此人自是不待见,曾好几次弹劾但都败下阵来,不过成了这郑州通判也安生了些时日,本也想着婉拒,可一是不好驳了同僚的面子,二是担心他们见面提及此事,说不定又要动荡了。
“你若不喜,敷衍几句便是,总得要有个说法,不能将人硬生生往外赶呀。”这也是他们夫妻商议后妥协出来的法子,自家女儿的心性怎能不懂。
李氏媛让随从们端来了些蜜果糕点,在庭院处留了小桃和一两个随从后便离开。
陈公子上前为其递了块脆生梨在唐婉面前,笑言道:“唐小姐大病初愈,吃块蜜梨润喉润喉。”
唐婉勉强笑着接下他手上的水果,也不知他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手滑,梨掉落在地,他的手握住了唐婉的手,“唐小姐,冒犯了。”
“无事,陈公子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吗?”唐婉语气很是勉强,身子往后仰着想从他手中抽离开来。
“昨夜见唐小姐便一见钟情,夜不能寐,今日一早便来拜访探望,我陈谅虽是个文人,但也不似他们那般拐弯抹角,有话便会直说,唐小姐,我也便明说了,今日来是询问小姐的意思。”陈谅一直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女子。
唐婉立马站起身来用眼神示意小桃过来,还佯装咳嗽几声,扶着额头,“陈公子,我突感身子不适,恐得回房了,至于方才公子所言,我没有一丝他想,像公子这般英俊有才气之人,定是能寻到心仪的姑娘。”
陈谅抢先一步扶着她,“唐小姐,你可有事?”
话音刚落,从斜前方投来几枚石子蹭蹭打在陈谅的胳膊手上,他下意识便松开了手,小桃趁机拉着唐婉往后挪着。
“谁?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大白日在背后偷袭,岂非是君子。”陈谅捂着被打红的手背朝四周喊着。
“原来打中了陈公子,实在抱歉,路程太远,我本是想游乐一番,没曾想误伤了陈公子,还请海涵。”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但都听过其声也不难猜出是何人。
赵士程拿着一把树枝做成的弹丸状弓箭带着歉意走来,陈谅见是小公爷也未曾多说他言,便问着他怎么也有空闲来唐府。
“我的东西之前落在了唐府,本是过来找寻,在后院不曾想就碰到了你们,看来陈公子颇有雅兴情调,在庭院吃着瓜果点心和婉儿姑娘吟诗作画,妙哉。”
“小公爷打趣了,不知东西可有寻到?不如我们一起找寻后小公爷也能安下心来。”
“寻物不着急,和陈公子有缘不如游乐一番。”赵士程就借手中之物同他来个游戏,两人同时站立池塘处,看谁射击出来的水花能够上升三尺博美人一笑。
此话一出陈谅就迫不及待接过他手中的弹丸,还让唐婉仔细看着,他这个文人可也是能文能武之人,语罢便朝着池水中打去,水面只溅起些浪花来,连一尺距离都未达到。
赵士程嘴角一侧上扬拿起弹丸朝着水池用力射击,水花将陈谅的衣物和鞋子都打湿了,他刚要开口嚷着,脚下一滑便溜进了池中。
一旁的随从见他在水里扑腾了立刻才跃下救他上来,此刻还真有点落汤鸡狼狈的样子,小桃在一旁搭腔:“陈公子,秋日天凉,得尽快换身衣裳不然容易着凉。”
陈谅回头带着不友善的目光看了一眼赵士程,但也未说恼怒之言,“小公爷,是在下技不如人,见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