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则是甩出了从郁垒那里借来的招魂幡,口中飞快的地念动着咒语,一缕缕清魂不断地从烈焰深渊中涌出,尽数的都被吸进了招魂幡里。
红罗见此,刚要起身阻挡,可就在分神的功夫,便又生生的挨了一鞭子,寒鞭上的刺,亦如那勾子般,陷进皮肤再抽出来时,早已是将红罗勾的血肉模糊,浑身抽搐。
红罗猛的向身边的铃铛上一扑,刺耳的魔音,瞬间就在狐魄儿的脑中炸裂开来。
眼看着几缕清魂在狐魄儿受到了蛊惑之下,又坠了下去,她一口心头血吐出,碧天瞬间化成了一把通体淡紫色的寒剑,猛的向着铃铛上便大刀阔斧的劈去。
红罗的脸上,笑的十分得意,“没用的。”她说:“你不但断不了它,它还会吸噬你的愤怒,而变得更加猖狂。”
而,伴随着铃铛被狐魄儿震荡的越来剧烈,所散发出的魔音,也更加的强烈,她的痛苦丝毫没减,反倒是越来越重。
魔气在狐魄儿的浑身上下四处乱窜。
她将双手握着的剑置于胸前,血色的衣衫,随着妖风乱舞,暴虐的屠戮,早已令她迷失了心智,抬手间,挥剑斩向的不仅仅是红罗,还有被红罗召唤出来的深渊恶鬼,是那一批批皆化作青面獠牙的厉鬼。
它们从滚烫的烈焰深渊中爬出,霎时间,与那一缕缕清魂厮杀到一起,场面瞬间混乱。
“姑娘醒醒,快清醒清醒……”
狐魄儿听见有人再唤她,这声声带着浩然正气的声音,突然入耳,她再次一愣,由剑化鞭,再次反身横空一扫,又击散了一批厉鬼。
她凌空一跃,便将招魂幡握在手中,口中飞快的念动着一连串的咒语,所有的清魂,均像是得到了召唤般,瞬间就没入了招魂幡中。
狐魄儿再次反身爆出一股雄厚的魔力,整个铃音鬼道,顷刻间便四处震颤,她目光如炬的盯着震出来的一道缝隙,就疾掠而出,再次回到了石头阵中。
她忽感口中一阵腥甜,干呕了一阵,酿呛的从地上再次爬起来,一路跌跌撞撞的,便朝着第六天而去。
她的体力已经极尽透支,刚一到第六天,就昏死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的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放眼望去,眼前的一片花海,当真是开的极美,那一根根茎上,只有两片花瓣,通体都是淡蓝色的,只是花开的太过虚幻,很不真实,像一抹幻影般的存在这一片半空中。
狐魄儿神色又暗了暗,五味杂陈的滋味儿,她真的是痛苦极了,好想把这颗心刨除去丢掉。
这片花海便是相望花海,相望是这一方花海的花种,此花可以随着主人的心性而变善变恶,花色也会随之变得深浅不一,浅时如不染凡尘,深时便是开的妖艳异常。
而主人若是心思歹毒,那么这片花海,便可屠天诸仙,主人若是心存良善,那么这片花海,便可悬壶济世了。
而这份大礼,便是红罗心中的魔尊大人沧旬送给狐魄儿的礼物。也是好巧不巧的,真的就被狐魄儿用了那么一次。
可,并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悬壶济世,而是恶由心生时的弑佛屠神诛仙。相望花种,也就是那时受了一场惨烈的伤,至今下落不明。
狐魄儿扬起招魂幡,将十万军魂放了出来,悬于花海之上。
在铃音鬼道的烈焰深渊中,英魂虽在,却已受损,是很难再入轮回的。
相望花海中的每一朵花中,均有一缕花魂,此时,相望花海的花魂也浩浩荡荡的随之而出,十万花魂开始修补起了那十万英烈的残魂。
此番情景,看的狐魄儿徒然一抖。
那一身身残败的钢盔战甲。
那一道道张牙舞爪的渗血伤疤。
那紧握在手中的金戈剑戟。
还有那一双双怒目含杀。
英魂虽损,却依旧英气逼人。
而这偌大的阵仗,又岂止是这仅仅的十万英魂呢,还有那随着体力耗尽,渐渐的更加透明的十万花魂的身姿。
花魂亦是灵,有男有女。
狐魄儿突然吓得酿呛着后退了几步。
此情此景与她来讲,真的是太震撼了,不是因为此刻的场面而惊,而是因为被那已逝了的两百年的记忆给惊到了。
不为别的,只为上一次花魂而出,不是为了悬壶济世,而是弑佛诛仙。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阵仗,太像了,狐魄儿似乎都觉得,自己再次听见了那场战役的厮杀声……
花魂吞神,眨眼之间,神斩花魂,也是弹指一瞬。
第34章 十恶不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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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 魔王沧旬将这片相望花海送给她后,如此大规模的花魂出现,她也仅仅见了两次,那一次屠天和这一次救人。
当花魂再次落于花中之时, 英魂也已回到了招魂幡中, 狐魄儿早就已经六神无主了。
她再次跌跌撞撞的反了回去, 却不料,双腿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一个酿呛,便从第六天摔了下去。
而那片花海,随着她的离开, 也在默默的独自变化着,虽是一身的虚无缥缈,但也挡不住那蓝色的花朵时浅时淡的开着。
不知是夜凉的厉害,还是狐魄儿伤的厉害, 鬓边竟已平添了一抹寒霜,浑身的血污也是诡异的刺眼。
她站在林间小屋的门外,门虽是敞开的, 可她的脚步却迟疑了,垂了下眼睑, 看了看那满身的血污和那无力化回去的妖形,便转身化作一只白狐又跑开了。
终于,到再也跑不动的时候, 才委在了一颗树下晕死过去。
此时,白无泱也已经在房内呆愣了许久。
一缕缕若隐若现的痛, 从心底四散开来,七天, 又是七天未见,这是自从他在海边遇见她后,第二次的分别。
他觉得时间有些久,久到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无论怎样,他都找不到她,从随随便便的去找,到慌慌张张的去找,再到心烦意乱的去找,再到……他有些不敢去想了,他甚至想到了若你能回来,我什么都可依你的念头。
可是,这样的一点点的念头,是见不得光的,只是刚刚升起,又淹没了回去。
在狐魄儿化成白狐跑开的瞬间,白无泱也推开了房门,再次走了出去。一个在林中瑟瑟发抖的抖了一宿,一个是漫山遍野的又寻了她一夜。
翌日。
狐魄儿缓缓的睁开眼,随后又凶巴巴的咬了咬小狐牙……可,依然是没什么力气。
这整个身子瘫软的,就如同烂泥一般,旧伤没好又添新伤的她,似乎早已忘记了疼痛是个什么滋味,还在不屈不挠的倔强着,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再次化成人形。
徒生忧怖的红瞳已逝,白发已退,一身血色的衣衫,又是俊逸飘尘的不染尘埃半分。
她仰面朝天,回想着铃音鬼道上的自己,失心疯似的的,又大肆的诛尽了不少的魂魄。
她看着天空,眸光锐利的似乎能刺破苍穹,唇角一扬,淡若清风的说了一句,“你们,又可以在我师父面前炫耀了,又可以大言不惭的说我是个祸害了,铃音鬼道的诛魂,又为我的恶贯满盈,浓墨重彩的添了一笔。”
她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到了钟弋他们住的地方,进门前,又重新调整了一翻精神状态,才气定神闲的走了进去。
钟弋和岳崇正好推门而出,三人打了个照面,突然一时间鸦雀无声了,谁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狐魄儿先是打破沉默,笑了笑,仍旧是那副仙风道骨俊逸飘尘的样子,从容淡定如以往,一切的一切,都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她说:“我正好有些事情要找二位将军。”
伸手间,招魂幡便出现在了手上,她笑着递了过去,“那十万将士并没有魂散,而是被红罗拘禁了,现在他们都在这里,一个都不少,英灵终是入黄泉,但也应该是在自己的故乡,有劳二位将军,继续为他们引路,送他们归乡吧。”
钟弋接过招魂幡,似是有千斤重,不置可否的道,“他们都在这里?”
狐魄儿微笑着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惨白,强撑着一丝力气说:“嗯,其他的,将军就莫要多问了,我一个活了千年的妖魔,在阴间也是有些朋友的,招魂幡在送完最后一个英魂后,会自动的回到主人的手里,我——”
她突然咳了一声,眉头一皱,便有些慌张的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钟弋和岳崇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
这走的未免也有些太心急了,形色匆匆的,和刚才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她只顾交代完自己想说的便走了,而且,最意外的是连问都没问她的师父一句,那就更是奇了怪了。
狐魄儿走的有些急,步伐也有些慌乱,一个慌神之际,便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不夹杂着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惊的她一愣!
“你要走哪去?”
“师?父!”她惊慌失措的抬起头。
不管她是有伤没伤,她都是没脸再见白无泱的,本能的反应就是逃。
她真的知道错了,不该心存侥幸的留在他的身边,不该自以为是的能够护他安好,更不应该贼心不死的跃跃欲试。
她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只有她离开,他一切才能更好。
她根本就护不了他,她就是他身边全天下最大的那个麻烦。
可受伤的狐魄儿,哪里是白无泱的对手,被他轻轻一拽,整个身子,便就体力不支的一栽歪,白无泱微微一愣,眉头便皱了起来。
还好刚才扶住了,顺势便将手搭在了狐魄儿的脉搏上,可那……气若游丝的提着一口要死不死的气儿,整个身体,都如同没了骨头般的瘫软。
白无泱对上了她的双眸,见她已经这个状况还强撑着的德行,突然就很不是滋味儿。
看似不动声色的攥紧了她的手腕,却是将她顺势带进了自己的怀里,可话说的还是很不中听:
“我说过了不许走,听不明白吗?还要让我说多少次你才能听的懂?你有事,你能有什么事?你最大的事情就是守好自己的本分,少给我惹些麻烦。”
说完后,就旁若无人的将她抱起,回了房间。
一脸惊……
两脸惊……
三脸惊……
就连旁边的水杉树,都连着打了两个大喷嚏。
白无泱只是将狐魄儿锁在房内,就自己又出去了。
他看了看钟弋手中的招魂幡,便丢了张灵符过去,看了一会儿说:“都在,一个都不少。”
得到确认,钟弋将招魂幡握的更紧了,这魂幡,此刻就是承载了千金的重量。
二人的眸中忽的多了一抹泪光,心中一阵酸楚,竟没想到,这十万英烈的魂,就这样回来了。
有茫然,有激动,有心喜也有心痛,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
好男儿铮铮铁骨,可抛头颅,可洒热血,却唯泪不可轻弹,可谁又知,男儿也有伤心处?
一颗心,也皆是血肉所铸,也会受伤也会痛,流出的清泪,并不是象征着懦弱,而是承载了万千的依托。
钟弋看向白无泱,勾唇一笑,“没想到,我们才见面,又要分别了。”
他又看了眼手中的魂幡有些怅然,“他们等着回家,想必,已经等不及了。”
白无泱也看了一眼招魂幡,这十万英魂,是他那个罪魁祸首的好徒儿用命换来的。
若不是她命硬死不了,就她那一身的伤,早就够她魂飞魄散八百回的了。
遂也清淡的一笑,随手一画,递给二人一张符纸,“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们的,这个东西,方便日后联系,你们可要收好了。”
岳崇难得的安静了半天,终究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大喇喇的从白无泱手中接过来便塞进了钟弋的怀里,“我说少爷,大方一点,一张够干嘛的,一人一张才稳妥,万一他那张丢了怎么办?”
白无泱遂又画了一张,岳崇放进了自己的怀里,便津了津鼻子,眨了眨泛红的眼角,“行了,放心吧,这回哥哥们不会再丢下你不管了,事情办完就去找你,说不定……说不定那个时候就会有人叫我们一声伯父了呢,哈……哈哈……”
白无泱的眸子暗了暗,钟弋也抽动了下鼻子。
岳崇来回看了看两人,“不好笑?行吧,那生不出人来也行,我们也能将就,小白狐就小白狐吧,生什么都行,只要能生就行。”
白无泱眉毛一挑便回怼道,“生生生,你还有完没完了,有本事你自己生。”
岳崇啧了一声,看向了钟弋,赤/裸/裸的目光带着些许放荡,冲着钟弋也扬了扬眉,摇了摇头笑道:“我还真没这个本事。”
钟弋也眸光一凛的看向岳崇,“看我干什么,我就有了吗?”
三人间的气氛,也算是在三言两语中缓和下来。
钟弋再次看向白无泱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启程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岳崇扯着钟弋的手臂,一个侧身便与白无泱擦肩而过了。
“走啦走啦,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人家随手一画,就是一张符,你行吗?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等下次再见面时,说不定他的那点清规戒律,都得破的干干净净了,到时候再与他喝个一醉方休,岂不是更加的痛快。”
马蹄声声,绝尘而去。
一生的戎马,披盔戴甲
身后的绝尘
只是燎起了风沙 绝了自己的牵挂
战场厮杀 对的起天下
得胜而归效忠了国家
引魂还乡扛的住信任
滴水涌泉亦将恩泽担下
一入红尘,残卷半世韶华
是何人能转身转的潇洒,无牵又无挂
是何人又如那塘中的青莲
抖落了满身泥彩还可镜里含香 一世无暇——
红尘滚滚,自带喧嚣震震,雾霭茫茫……
那已不复返的马蹄声,早已是久久没了回响。
白无泱靠在水杉树旁,不知靠了多久,他才喃喃自语的道:“十恶不赦者,可还有救赎?”
(此卷完结)
# 第五卷 前 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