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魄儿秒变乖顺,咬了咬嘴角,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也不去吃那鸡腿了,吸了吸鼻子,眸子里的小星星,瞬间又黯然失色,声音还凄凄凉凉的,可怜至极,“你终是不信任我的,没什么好解释的,莫不如一刀剐了我吧,省的今后麻烦。”
这突如其来的小情绪……
白无泱愣了两秒,刚刚硬起来的心,又忽的软下去了一大半,反倒是自己解释上了,“我不是不信任你,你想多了,只是……算了,你吃吧,我再去开一间房。”
白无泱转身离去,房门一带,便倚靠在了旁边的墙上,他闭上了眼,心里有些烦躁。
以前,在师兄的带领下,不论是收妖斩妖,若非要带些感情的讲,从来都是只有同情和怜悯四字,但这四字,也仅限于字面的意思,不会给他的判断,带来任何困扰。
长这么大,他从不知心软为何物,自从遇见了她,终是让他彻头彻尾的体验了一把,竟还有心软这个东西的存在。
当然,他感受到的,也不是仅仅只有心软这个东西,还有无时无刻,都抑制不住的心慌意乱,这种想离又离不开她的感觉,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骤增。
狐魄儿打开房门,对上他那张不知所措的眼睛时,轻轻一笑,搭上他的手,就把他给拽了进来,她清澈的明眸里,含着隐隐的笑意,还对他有礼有节的说:“师父,何须再开什么房间,将我收到葫芦里就好。”
葫芦闻言,颤了两颤,一副我也不愿收留你的架势,有多远,麻烦你就滚多远的样子。
白无泱和狐魄儿的目光,都盯在了那个葫芦上,狐魄儿的眼睫,又轻微的颤了两颤,随后,她又将自己的尴尬,掩饰的极好,无所谓的一笑,“它,好像并不喜欢我。”
白无泱扭头便走,“我再去要一间。”
狐魄儿再次拽住了他,温声细语不说,还似是撒着娇的道:“别走啦师父,没有房间了,都住满啦。”
突然的腻歪劲儿,让白无泱多少有些不适,他抽回手臂,转过了身,“你怎么知道?”
“我是妖精啊,随便一探就知道。”她依旧眉眼弯弯地笑着说:“不如,我在和这葫芦商量商量?”
葫芦难得的开口:“狐魄儿,你想都不要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你躲不过十五,你就消停的等着遭雷劈吧。”
“……师父的葫芦,当真是个宝贝,竟会说话?”狐魄儿目光凉凉的看着葫芦,可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还没谈呢,我就被拒绝了,也不碍事,那我就——”
“你就化成真身吧。”他说。
“什么?”狐魄儿的笑意瞬间凝住,如遭雷劈般的看向白无泱……伤势还没恢复好呢,那么一副胡巴拉啃的样子,怎么给他看?
“化成真身,你不愿意?”白无泱也抬眼她。
“不是不愿意。”她的声音,忽而有些小,没有之前那么底气十足了。
白无泱转过了身坐下,一副看戏的样子,轻勾了下嘴角,说:“那就开始吧。”
“不……不好吧?”她有点紧张的想要拒绝。
“总比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要好。”白无泱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挑了下眉,示意她开始表演。
“那我可以出去睡。”狐魄儿继续争辩道:“不在这里睡。”
“去哪里?”他问:“你还记得自己什么身份吗?逃了怎么办?”
“不会逃的。”狐魄儿认认真真地保证道。
白无泱神色微凛,话语突然一转,他说:“我来看看你的伤。”
“什么?”又一声霹雳炸响!炸的狐魄儿有点慌张无错……这个茬儿,怎么还没忘?
“很难理解吗?”白无泱现在有点烦躁,话说的也很不客气,“还是你听不懂人话?”
狐魄儿:“……”那个彬彬有礼的师父哪儿去了?
这不会是一个见色起意的假师父吧?
狐魄儿更懵了……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你是人是妖?我师父是不是被你吃了?”
白无泱被气笑了,好看的眉眼一弯道:“什么?”
狐魄儿摇了摇头,“没什么。”
“用我……”白无泱也在不断的刷新自己的底线,“帮你吗?”
“帮什么?”小妖精还是懵懂的继续问。
若不是他极能克制,刚刚的这些话说出来后,恐怕,早已经从脖子红到脚后跟了。他觉得,刚刚的那些话,对一个清心寡欲的修道人来讲,已经是非常的难以启齿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刷新新一波底线的速度,很是自我放弃的道:“想看你的伤,你说还能帮什么?帮你脱衣服,用吗?”
狐魄儿:“……”这个师父是假的!!!
那个文质彬彬的师父被妖精吃了!!!
可自己,竟被这奇异颇多的话,狠狠的撩了一把,呆愣片刻,她便神色自然,眼底满是笑意的说:“不用。”
白无泱很是受不了她的这个样子,心中的小火苗,有些跃跃欲试的往上窜,且火大到近乎难以自制,“不用就自己脱,快点。”
二人的脾气,似乎都不太好,只是互相的比比看,谁比谁更能隐忍,谁比谁更能装……吧?
再这样耗下去的话,白无泱可能都控制不住,将她摁在桌子上,亲自动手的冲动了,但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太生硬,便又不知道为点什么的,再次忍了忍解释道:“我医过很多精怪的伤,你不是第一个,不用紧张。”
第8章 不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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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魄儿弯着眸子笑了笑,“我知道,只是,师父不要吓到就好。”她伸出一只胳膊,递到了他的跟前。
白无泱瞬间惊愣的看着她,狐魄儿也是看着他的神情愣了愣,有些窘迫的刚想转身,顺便抽回自己的手臂时,却被他蛮横的一把拽住了,她又缩了缩手臂尴尬的说:“你看,我就说不看才好吧,不要紧的。”
狐魄儿还要往回抽,可白无泱却毫无预兆的直接扯掉她的那层外衣,突然的脊背微凉,刺的她一哆嗦,但惶恐更胜凉意,背对着他不敢回头。
白无泱眼尾泛着猩红,竟有些哽咽,什么叫体无完肤?摆在眼前的,灼的他,说不出的痛,他问:“是为了我吗?”
狐魄儿有些瑟瑟发抖,未答。
白无泱又深吸一口气,隐忍道:“我说是为了我吗?”
狐魄儿的身子颤了颤,依旧未答。
白无泱有些恼怒的喊:“狐魄儿!我问你话呢,这一身的伤是为了我吗?”
“不是!”她的眼尾,也渐渐泛红,慌乱的回答。
“那是为谁?”他问。
“不小心。”她低着头,泪光闪动着说:“碰上了一场天灾,跟谁都没关系。”
白无泱握紧了拳头,“那只猫妖,想必也很清楚吧?”
“不要问他。”一颗心寒到了谷底,她紧张的说:“不要问。”
白无泱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情绪波动,竟然如此之大,眼底的那层难以言说的情绪,是怎样都掩饰不住了,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的从她的伤口处划过,狐魄儿便觉浑身一颤,终是没忍住那丢人的眼泪……
他声音有些微哑,“有多痛?”
*
有多痛?
狐魄儿从拜仙山醒来的第二日,便来到了雷界前,不知死活的,以身犯险的非要闯出去。
漫天雷劫数万重,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道道都要生生挨下,一道天雷下,筋骨灼灼。
两道天雷下,烈焰焚身。
三道天雷下,已无完卵。
四道天雷下,十丈之内万物无生。
五道天雷下,魂散九天。
没有谁,能挨到万道天雷加身,是个什么蚀骨的滋味儿,那种不可言说的痛,也只能将它深埋在记忆里,某一个隐蔽的地方了。
万道雷劫,不分日夜的劈了半月,朱八芝和阿狸他们,望着那一团焦黑的她,心如刀绞……
还活着吗?
怎么可能还活着?
一次作死有人护你,两次作死有人保你,但你就在这样的金刚罩铁布衫下,依然继续作死,终于,金刚罩也有罩不住的那一天,铁布衫也有被撞破的那一天,谁还能有这个能力再护你周全?
我们有心护你,可再无力为你,一声声无声的啜泣,终是变成了漫山遍野的歇斯底里。
痛,有多痛?
痛的不止是万千天雷下的你,还有冷眼旁观,无能为力的我们。
昨日的推杯换盏,大言不惭,今日就变成了生死相望,永生诀别,昨日的红绸漫山,已换得今日白绸轮转,昨日的红烛还在闪闪,今日的白烛就湿了睑眼。
痛,谁不痛?
我们伴你年少轻狂,鲜衣怒马。我们伴你懵懂岁月,彼时无暇。我们伴你意气风发,戏苍天不怕。我们伴你生死轮回,道一声谁家的狐儿胆大?
我们见过你的高傲,也见过你的落魄,见过你的气焰嚣张,也见过你的谦卑恭顺。
天天作死的你,到底是哪里好呢?哪里都不好,只是好巧,我们就觉得,你这个样子刚刚好。
痛,都在痛。
不是讲给谁听,不是演给谁看,这一抹痛,是每一个拜仙山上的小妖精,深藏在心底的一道疤,只有在夜色阑珊时,反复的撕给自己看罢了,你护过每一个山中精怪的周全,不知你自己可还记得?
而数日之后,谁都没有去动这幅焦灼的尸体,都希望她还能向往常一样,能够自己爬起来,一众精怪皆是看着,守着,等着,从满怀希望……直到心灰意冷……再到希望燃起和传说中的奇迹……
*
狐魄儿忍着眼尾的余红,哑着声音说:“痛吗?有点吧,我还好些,昏死过去,也就没什么知觉了,阿狸他们的心里,才更痛吧。”
白无泱也在隐忍着,抚在她背上的手,都有些抖了,他低声问道:“他们是谁?”
是谁?
是一群守了我两百年的小妖精。
她弯眸笑了笑,“一群傻透了的妖精啊,只要对他们好一点,便心甘情愿的陪我作天作地的妖精。”
狐魄儿捡起衣服,便要披到身上,白无泱突然有些急促的道:“别穿……我……”
狐魄儿惊愣的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拽住她衣服的那双手。
白无泱也低头看了看,本该放手才是,可他却鬼使神差的,把她手中的另一半衣服,也都扯到了自己的怀里,再低头看了看手中有些褶皱的衣服时,又非常镇定自若的将它折好后,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说:“我随身带了些有助伤口愈合的药。”
狐魄儿看着他的眼睛愣了小一会儿后,才有些恍惚的问道:“师父,你是要帮我吗?”
白无泱在犹豫是或不是的时候时,又见了鬼般的点了点头。
狐魄儿灿烂一笑,“真巧。”她说:“曾经我们离别时,一起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他问我……”她又将笑意含在了眼底说:“可以帮他吗?”
他抬头看她,“那你……帮了吗?”问完,白无泱就觉十分尴尬,也不知自己这是为了点什么。
狐魄儿垂下眸,眼中凝起一丝雾色,可嘴边仍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她说:“帮了呀,不过,帮过头了,帮了个倒忙。”
“他不会怪你的。”白无泱想要安慰一下她,才说了这样一句。
“是吗?可他没有你这么好说话,我终是把他气走了。”狐魄儿满眼的宠溺,抬眸又看了看他,“你怎么不问我,他让我帮的是什么忙呢?”
“那你帮的是什么忙?”白无泱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狐魄儿扬了扬眉,有点戏弄的看着他,随后就弯着眸子笑了笑,没有回答。
“怎么了?”他有些尴尬的问。
她含着笑,低下了眸,“还是算了,我怕脏了师父的耳朵。”
白无泱看着眼前,这颇似充满戏弄的笑意,脸颊瞬间有些微红,想起了她的那些佳作,“我……”
“谢谢师父帮我。”她坐到了他的跟前,自顾自的说:“我能够活过来,还多亏了太上老君相助,那个老东西,炼仙丹的本事可是不得了,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想着,救我一条小命。”
狐魄儿砸吧了一下嘴,“阿狸他们可没少被他折腾,但看在,我好歹也是捡回来一条贱命的份上,他们倒是心甘情愿的,当上了太上老君的狗腿子。”
她回想了一下,太上老君那老东西,到现在,还扣着狐羽枫和拘灵二人给他跑腿呢,还美其名曰,说是为她寻药去了。
可她又忽然想起了相望,要是它在,它的相望花果可是疗效显著,哪里还用的到这么麻烦,她又深呼一口气,也不知自从屠天后,它现在哪儿去了。
白无泱一边给她上着药,一边听着她说,还听的心乱如麻的,自从见到她第一眼开始,这颗躁动的心,就没再消停过。
“师父?”
“嗯?”白无泱回过神来,“疼了吗?”
“没,”她说:“我想这几天离开一下可以吗?”
“不可以。”白无泱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了三个字。
“哦。”
白无泱的手,顿了顿又道:“你要去哪儿?自己去不可以,我陪……我和你一起去,可以。”
狐魄儿又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师父陪我啊,陪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