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还不去请伽罗出来?”普六茹道。
宇文邕闻言,明白大势已去,的确,今时今日,普六茹想当皇帝,易如反掌。“皇后,去吧!希望你信守诺言,带着她速速离去,不要伤朕。你要以你二人的姻缘为誓,如若有违,你二人不得善终。你若照做,从此以后,朕许你带剑上殿,加官进爵,共享天下富贵。”
“好一言为定!”
“伽罗!”普六茹急切地唤,见她神志不清,便知道宇文邕定是使了迷药,“宇文邕,卑鄙小人。我自会同你算账!”
皇后涕泪俱下,为宇文邕求情道:“妹婿,伽罗没有大碍,你带她回去歇一歇便无碍了,此事乃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想让她……还请你要怪就怪我吧!”
“你……荒唐!”普六茹面对这个懦弱的皇后,实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只好隐忍下来,待伽罗醒后再做打算。
普六茹这一耽搁,已过半个时辰,抱着伽罗正要出门,只听外面齐齐整整的脚步声,似乎要踏平长安宫,放眼看去,正是禁军杀了进来。
喜子道:“将军,人马整顿齐备,请将军示下!”
普六茹大手一挥:“来都来了,不给他长长记性,就不是我普六茹!给我推到东边的九龙壁!”
“是!”众将士吼声震天,“一、二、三、四……”十声之内,九龙壁已经轰然倒下,宇文邕面色惨白,加之肩上有伤,晕厥过去。
宇文直赶到宫里的时候,这场风波已经平息。他听了前因后果,仰天叹息,从此普六茹已经不需要掖着藏着了,他会明目张胆地拥兵自重,这大周的皇位,对他而言,已是囊中之物了。
“皇上糊涂啊!为何一早不肯听我一句劝?如今,纵然悔不当初,又有何用?”宇文直涕泪纵横,颓然坐地!
第148章 称帝
170、148、
丰州的将士闻风而动,呼延天城、高穆、匡世奇、萧让等人厉兵秣马,跃跃欲试,普六茹的威名已经足以令他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皇帝了,如果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他登上九五,也是毕生幸事。
忽而又第二封密信传来,令众人按兵不动。
普六茹带着伽罗回到将军府,眼看着她昏睡了两日,他忧心忡忡地唤来府医,命人千方百计诊治,无奈这药力过于凶猛,若是她自己挺不过,那便是药石无医了。
伽罗其实是清醒的,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在云起宫,中了宇文邕的奸计,现在能听到将军的声音,一定是安全了,可是她的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浑身都动弹不得,她急得想坐起来,可就是无法起身。
她见到了年轻时的奶奶,那时她才十来岁,奶奶还是一个精干的中年妇人,精神很好,奶奶对她说:“你是属于这里的,你是独孤伽罗,历史像匹野马,你手里握着这匹野马身上一半的缰绳,切不可意气用事,杨坚还不足以君临天下,他需要历练,静待时日。”
伽罗又梦见了独孤信,他听伽罗亲口详说了皇后犯的糊涂案,连连叹息:“我大周之数将尽矣!伽罗,父亲知道你和将军作难,你和将军若是不愿再受宇文邕的窝囊气,大可以将他拉下皇位,如今将军已是众望所归,父亲绝不会怪你,唯有一求:可否饶他们一条性命?”
伽罗道:“历来倒台的皇帝,鲜有活命,或许有,也都郁郁而终。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伽罗在此承诺,绝不动独孤家人。”
独孤信点头称谢,又长叹一声:“哎,我独孤家也罢,宇文家也罢,人生短短数十载,不过过眼云烟,功过是非,于后人而言,不过是短短几句评说,难以身临其境,我如今操这些心,也是不够洒脱的缘故。我去了,伽罗你不必为难。”说罢化为一缕青烟,飘散而去。
“父亲,父亲……”伽罗从梦里惊醒。
普六茹守在床前,一脸急切地看向她:“伽罗,你没事了?未儿,快传府医。”
未儿见她醒了,开心得叫起来,不等吩咐早已飞跑出去。
伽罗自己摸着脉搏,虽有些弱,却也没有大碍。
普六茹适才还一片担忧的脸上,顿时喜出望外:“可急煞为夫了!你别起来,等府医瞧过了再说。”
伽罗想起适才那个梦,心里有些不安:“派个妥帖之人,去父亲的宅子瞧瞧,我害怕……”
普六茹鲜见她如此惶恐,紧握她的手:“别怕,一切有我呢!”遂命人火速赶往独孤信的住处。
半路上将军府的人恰巧碰见了独孤信的随从,果然,独孤信在一个时辰前过身了,两人一同回到将军府复命。
这边府医正在给伽罗搭脉,伽罗听闻此事,一度哽咽到不能说话。
府医急忙叩罪:“夫人不必伤怀,您的身体没有大碍了,只是胎气不稳,我给夫人开些安胎的药,按时服用可保无虞。”
普六茹叹息:“岳丈大人定是怕你为难,不忍看你们姐妹反目成仇,故而辞世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动独孤家的人,但是,宇文邕,是时候和他算清楚了。”
伽罗想起奶奶梦里那些话,忙对他道:“将军不必急在一时!”
普六茹以为她是不忍伤害独孤家的人,宽慰道:“你放心,我定会善待独孤家的人,你也不忍心宇文邕人头落地吧?放心,我会留宇文邕一命……”
伽罗气恼他这个时候还在吃醋:“你怎能如此编排自己的妻子?宇文家族盘根错节,无论是朝廷还是军中,他们的力量还很庞大,不可轻敌,你虽得了些人心,但是你要知道,宗室的五王,个个手握实权,与突厥又有姻亲,若是一时半会儿不翻脸,彼此利用还是可能的。还有宇文邕的那些外戚,尉迟家的那几员大将,你当他们都是花架子?”
伽罗继续说道:“丰州的事已然暴露,宇文邕不敢动你,那就说明他还有顾虑。现在咱们和宇文邕此消彼长,正在博弈的档口,双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敢轻举妄动,咱们也最好按兵不动,否则,谁胜谁负,很难说。所以眼下,最好不要率先挑起争端。”
“我忍了他很久了。”普六茹握紧的双拳,骨节凸起,额头上青筋暴跳。
“将军,你已有妻儿,已不是当初那个只顾着逞匹夫之勇的毛头小伙子了,须知,成大事者,忍常人之不能忍,受常人之不能受,我和宗儿,丽华还有我们未来的孩儿,都希望你平安无事。”
普六茹这才让人前往丰州送了那封信。
此后十年里,宇文邕为了稳住普六茹,不断给他加官进爵,以至于他的权力已经远远超出一个朝臣的正常范围了,普六茹在这十年里,韬光养晦,已足以和朝廷相抗衡,伽罗一再告诫他,为了她和孩儿们,凡是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宇文邕眼看朝政不稳,自己身体又每况愈下,不得不立长子宇文赟为太子,为了修好与普六茹的关系,又封年幼的丽华为太子妃。
普六茹原本是不答应的,无奈伽罗叹道,这大概是命数吧。
伽罗唯一想做的就是如何保护好她的亲人,使他们不被历史的洪流卷走,她并不醉心于权势,只想好好走完这荒诞的一生。
故而在生次子杨广之时,她和姐姐独孤皇后交换了孩子,皇后承诺,尽最大的努力善待孩子。伽罗也答应她,就算有朝一日,江山落入普六茹手中,她也定会想法让姐姐的孩儿当上太子。
皇后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
“姐姐,父亲自假死之后,为何不肯再踏进官场一步?为何临终前,为何不肯造墓立碑?他称离开朝堂那段日子过得最舒心,试想想,人生从来不只有功名利禄,还有很多别的风景。宇文家的天下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许多年后被别人篡了位,又何须愤愤不平?我和普六茹倘若有一天不得不走到这一步,而宇文家的孩儿又从我这里夺回去,我又何须怨叹?倘若天下仍在这个孩儿手里丢了,我们也就不必彼此怨怼。天下到底是谁的呢?终究是民心所向,是大势所趋,是天意所在,而不是你争我夺。”伽罗真诚地说道。
伽罗对姐姐的这个孩子格外用心,她希望他将来是个明君,希望他能创造不一样的历史,希望他不是那个暴虐无道的隋二世。虽然她付出了很多努力,杨广也勤奋好学,可是他常常对身边的宫人、宠物做出一些暴虐行径,还是让她感到无可奈何,她可以玩一些小花招,然而历史的走向,真的无法改写。
宇文赟退位不久,五王起兵谋乱,五王合力裹同尉迟家族,对普六茹步步紧逼。普六茹终于藏无可藏,避无可避了,举兵反击,夺了女婿的皇位。
时年普六茹——杨坚四十有一,他抱走了皇位上的小外孙,临朝称帝,伽罗为后。
第149章 番外1
伽罗看着日日啼哭的丽华,自是心疼不已,她怎样才能让女儿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宿命这回事呢?谁又会相信她的话呢?眼看至亲成仇,伽罗有如万箭穿心,日日借酒浇愁。
她可以为杨坚谋天下,可以为他治国治家,唯独愧对女儿,从皇太后到长公主,伽罗是知道其中的滋味的。
高穆时时开解丽华,让她不要记恨自己的父母:“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到底你们是一家子骨肉至亲,莫不是你还要为你那不争气的丈夫报仇?你要知道,他当日一怒之下就要赐死你,是你母亲不顾一切去求他,才让他留了你一命。”
丽华道:“高将军,在你们眼里,他残忍暴虐,荒淫无度,可他毕竟是我丈夫,纵然他后妃成群,此生我也只爱过他一人,就像您对母亲,得不到的,就算远远看着也是好的。”
高穆面露囧色:“这孩子,说你呢,你倒编排起长辈来!那没有的事。”
“高将军,您这么多年的守护,我们都看在眼里,连父亲都说您是君子,守礼长情。”丽华并非揶揄他,而是实实在在的佩服这份干净的喜欢。
高穆冷峻的脸上难得洋溢出一丝暖笑:“只可惜,你父亲只怕要身不由己了,这些天内官们正在张罗给他充盈后宫呢。”
丽华一时间冷了脸:“那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坐拥天下,享尽荣华,看尽人间美色,他哪里把家人放在心上?还不是想杀就杀,想夺位就夺位?”
高穆道:“丽华,鲜有人是生来就嗜杀的,你父亲也不是,他也是逼不得已,战场上、朝堂上,往往都是你死我活。宇文阐毕竟非你亲生,留他一命,将来长大受人教唆,难保不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丽华只是哭:“我不管,那也是我的孩儿,我把他养这么大……我不会原谅他!从今往后他不是我父亲!”
伽罗恰巧来到丽华的寝宫,听闻她如此说,进门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丽华脸上:“母亲一辈子没动过你一根手指,这一巴掌,是替你父亲抱不平。你要恨就恨我吧。你是他第一个孩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当初将你许给宇文赟他本是不答应的,是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天意,当初夺位,他原也不愿,是我一点点推着他走向帝位。朝代更迭,是谁也无法阻挡的,就算没有杨坚,也会有李坚、张坚,那时候,你会是怎样的下场?一个亡国之君的后宫,会被怎样对待?你真是白读了史书了。你真的以为一个黄口小儿能坐稳天下?痴心妄想!”
伽罗说完这些,已无力再驻留,带着未儿去了。
高穆看着她寂寥的背影,摇头叹息:“真不知你是如愿以偿还是作茧自缚?”
回到永安宫,杨坚已经等在那里了。
伽罗恹恹的问道:“难道我们这真的错了?”
杨坚将她拥进怀:“你没有,是我错了,是我不该认识你,不该爱上你,不该想方设法娶你,不该听你的话,傻到要坐上这个孤寒之位。丽华要怪,只管怪她的父亲吧。”
伽罗也陷入了自我怀疑:“难道我真的错了?或许我不该迷信宿命……”
“错就错了,只要有你,即便错一辈子又如何?”
喜子在殿外通禀:“天城公子求见。”
虽说勉强搬来长安,可呼延天城一直不肯就任官职,他自称年岁已高,不愿劳心劳力,可是他的人一直在暗中护卫杨坚和伽罗。
天城本是求见伽罗,见皇帝也在,只好实话实说:“南陈递来国书,想是贺皇上登基之喜。请皇上过目。”
杨坚见他言词间有所躲藏,知道是陈粟又作怪,便说道:“既是国书,舅舅只管读来。”
呼延天城如实念道:“贺隋朝皇帝兵不血刃,登顶九五,北方臣民归心,风禾尽起。再贺皇后凤袍加身,紫衣涅槃,来日吾当临江而立,忆凤凰台当初,百鸟朝凤,两心依依,夜半低语……奈何来日无多,愿与卿终老南山,共埋青松下……”
“够了!”伽罗喝道,“请舅舅回陈国书:贺贵国皇太子叔宝来年登基,六年后亡国,命悬吊篮于旱井,天下苍生,九九归一。”
杨坚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哈哈,伽罗才思敏捷!别生气,陈粟不过是气恨过度,故意挑起是非,想必此时已丢了半条命了。舅舅,就照伽罗说的回书!”
呼延天城将国书递给大鸿胪,负手而立:“皇上如今意气风发,天下拥戴,自会招来嫉恨,娘娘放宽心,如今后宫之事还等着你去料理呢。坚儿如今是皇帝,后宫就算精简,也不应只有娘娘一人。如今内侍监已着手妃嫔的采选一事,还望娘娘顾全大局,以皇上子嗣为重。”
杨坚面色不满,冷声道:“舅舅如今也学会这套官腔了,我与伽罗起过誓,此生断无异生之子,倘若我当了皇帝,这点事情自己还做不了主,那我还当这狗屁皇帝做什么?”
“你只管你的信誓旦旦,朝臣们议论起来,只会说皇后善妒,后宫专宠,跋扈横行。你若是想让她百年之后受人这般口舌,大可以一意孤行。”呼延天城早已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伽罗笑笑:“舅舅,我才不做什么千古贤后,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身前身后事,我只须对得起良心二字即可。”
呼延天城拿他二人没有一点法子,无奈叹道:“你们二人真是拧成一股绳,解都解不开了,既如此,我便让内侍监糊弄着采选几人,总要堵住朝臣的悠悠之口,省得他们一再聒噪,就当图个耳根清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