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上仕女摇扇扑荧,活泼娇俏,却不讨人喜欢。”
顺其所指,又闻其音。
“倘若画师自己都对笔下人无情,那画中人又要如何令观者动心?”
我闻言深思,又听薛夫人道:“你可曾见过使人一眼惊艳的画像?”
似乎见过。
三年前,大兴城郊西苑,我刚从石老那回来,得知自己多年来的审美兴许无误,故而激动。
反复过后,画成。
可我总觉得那不是我,因为那画像太美,惊心动魄。
“画中人之所以惊绝画外,有姿容昳丽,有画技淋漓,但最关键之处。”
“是画师深情。”
女声入耳。
此刻,檐上冰凌滴落雪水,坠入盛水的瓷缸中,滴答,惊起圈圈涟漪。
深情定然不是一日一时,而是长年累月,一点一滴,蓄满,蓄溢。
他是何时开始对我有意的?
我想,他兴许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彼时落下最后一笔,他才会看着自己作的画,一愣。
滴答。
又一滴雪水。
阳光透过冰凌折射,恍惚炫目。
一月,天晴的日子愈发稀少,多风雪交加。
不过东殿并不冷,甚至可以在室内只着春衫,这归因于诸葛居士的发明创造。
此人不仅发明了用于战场的“木马流车”,还针对北境凛冬,鼓捣出了“地热”。
这地热简而言之,就是在地板下铺设管道,由柴房源源不断地供送热水。像是寝宫、待客厅……都设了此类地热。
不过我依旧觉得很不对劲,因为薛夫人今日令我穿的衣服,着实……单薄。
这领口约莫轻轻一带,就得滑露出整个肩膀。
结合这前路是申弥宫用以接待私客的长宵居,便是心中有底。
是上回我出宫散心,杵在边上给我介绍了一路北境人文的年轻御史?
还是上上次宫中设宴,目光就没在我身上挪开过的镇北少将军?
其实我很诧异,我都没和这群人说过几句话,他们怎么会对我有意?
有一日,我向薛夫人询问如何退回锦缎珠玉最合礼仪,并流露出对此的狐疑。而薛夫人听罢,拿巴掌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我的脸颊。
“照照镜子。”
我照了,顿了顿:“感觉有些轻易。”
薛夫人严肃点头:“不错,所以你千万不能看上他们。”
我自是不会的,毕竟我当前意在万里之外的天麓宫,这种事日后再议。
可寄人篱下,这长宵居不得不去。
北境的夜长而深,傍晚便已漆黑一片。入目长廊提灯盏盏,隐约照亮风雪飘摇。
门开,室内温暖倾泻而出。
这会儿主客皆未至,室内尚只有几个待命的侍女。一扇藕色屏风伫立正中,我被领至屏风背后,见坐垫,香炉,以及一架古琴。
“先生说,曲目由您。”
侍女从旁示意,行礼后退去屏风之外,只在屏风上留下一道模糊人影。
我便抚琴,一面思忖对方来历。
不时,门外响起歉然的人声。
“实在有失远迎,最近女真频频异动,殿下在赤川卡口脱不开身。”
这是诸葛居士的声音。
指尖撩弦,女真异动我虽听过,但连赵王都被其拖住,不免出乎意料。
一年前鹅毛大雪,女真大败。
那被丢出来的“新大汗”明明瑟瑟发抖,现在看来,约莫是一场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