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一直沉默的吴氏终于开口了,语气森寒,“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张芸娘第一次看到吴氏这幅模样,当即愣神了。
愣神的还有殷妙,印象中母亲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优雅大气的,哪怕被其他小妾挤兑,她在人前也只是端庄的一笑而过。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母亲的情绪在这么多人面前显现出来。
随即,她又看到了吴氏转身看向殷从武,向来大气温婉的模样,仅仅在一天之间,颧骨突出,整个人看起来尖刻了不少。
“妾身已把姐姐的嫁妆如数还给了姝儿,如今有点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她对殷从武福了一下身,在刘嬷嬷的搀扶下,有气无力的往外走,然而——
“夫人,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那个方向是奴家的紫芍苑啊。”张芸娘回神提醒道。
殷妙忍不住反驳,“那里紫由你的紫骚苑吗?北院也在那个方向。”
殷嫦偷偷用眼角扫了一眼张芸娘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底暗骂一句:果然,蠢货不管怎么教都是蠢货。
看着吴氏离去的背影,殷妙想跟上,但是一想到殷姝还没断绝关系,又不甘心的把跨出的脚收了回来。
殷从武则看着张芸娘那美艳又单纯的模样,眼底某种不可告人的念头根本隐藏不住。
所有人的表情都被殷姝尽收眼底,饶是她这个表情管理大师,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后宅的女人,果然都是天生的小金人。
若不是上辈子活着就靠演技,对于同行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这一次殷嫦的一跪,足以让她对她的所有防备消弥。
“侯爷,东西已经摆放好了。”贺管家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一个不知道在哪里找出来的长案放在小院正中间的位置,长案通体黑亮,上面平铺着一把蒲扇。
走近一看,殷姝的前额忍不住冒出了冷汗——密集恐惧症。
蒲扇的一面,密密麻麻都是细细的倒刺,每一根倒刺里面都是寸许长,细如毫毛的钢针,一掌拍下去,手掌绝对可以来个透心凉。
殷姝闭眼深呼吸一口,扭头决定不看那些钢针。
以为殷姝在害怕,殷从武冷笑,“你不是很大声吗?决心拿出来啊。”
末了,他还补充道,“你若是真有这个胆子跟本侯「一拍两散」,这次饶你一命又如何?”
殷嫦连忙走到长案前,哭着哀求殷姝,“大姐,你不要冲动,一旦「一拍两散」了,父亲肯定不会留情的。”
殷从武冷哼一声,“把三小姐拉开。”
看着「身不由己」被拉开的殷嫦,殷姝心中默默吐槽:有本事你挣扎一下啊?干嚎干叫也掩不住你那上扬的嘴角。
第35章 圣旨到
趁着殷嫦被拖开的当口,殷姝已在心中默默盘算好下一步该怎么做。
殷从武不屑的看了殷姝一眼,背过身冷哼道,“一拍两散以后,有多远滚多远,侯府的一分一厘,你想都别想。”
殷姝秀眉微挑,冷笑道,“不是我的,半厘不取,属于我的,半分不让。”
话音刚落,一个前院的蓝衣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侯……侯爷……”
殷从武转身不悦的皱眉,“何事慌张?”
“宫……宫里来人,有……有圣旨到了。”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
“什么?”他连忙向前走了两步,一把拎起了小厮的衣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厮被他凶狠的目光吓到了,结巴道,“就……就刚刚……”
“快,你们遣人去叫夫人……”殷从武一把丢下小厮,吩咐屋外的家丁。随即,他又吩咐张芸娘,“芸儿,你带嫦儿先回去歇息。
说完,也不管张芸娘听没听进去,他又转身对殷妙说道,“妙儿,姒儿身体不适,你跟为父去前厅接旨。”
“父新……还没一拍两灿呢……”殷妙有点不甘心——就差那么一点了。
殷从武看了殷姝一眼,转头向殷妙再强调了一次,“先去接旨。”
看着殷姝满脸的无所谓,殷妙甚至感觉殷姝还有点小人得志的淡然。
无奈,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最后也只能双手死死的绞着手中的丝帕,心不甘情不愿的往院门挪去。
殷嫦眼底一闪而过一抹失望,而后嗫喏的走到殷姝面前,心疼不已的握起殷姝的手,“大姐,您想好的事情,嫦儿不好置喙,您在离开之前.,到我这儿取些金疮药……”
“不劳三妹妹费心了。”殷姝礼貌一笑,不着痕迹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侯爷既然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总不好让三妹妹难做。”
殷姝的表现,让殷从武气不打一处来。
“嫦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殷从武没好气的瞪了殷姝一眼,再看向殷嫦,“先跟你姨娘回去。”
“父亲,那……女儿跟姨娘走了。”说话期间,殷嫦还满眼担心的看了殷姝一眼。
“你们把她看好了,在她真正「一拍两散」之前,别让她离开海棠苑半步。”说完,殷从武冷哼一声带着贺管家还有几个家丁扬长而去。
海棠苑一时之间安静了不少,只留下了几个家丁跟殷姝凤眼瞪着绿豆眼。
清了清嗓子,殷姝沉声开口道,“既然这样……”话说到一半,她阴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灿烂了起来,“那我还是等他们回来再「一拍两散」吧,免得有人不认账,你们就在这里守着吧,我哪都不去。”
说完,她也没给其他人半个眼神,径自往屋内走去,还不忘把院门关上,几个家丁站在院门前,面面相觑。
黄芪拎着翠屏从横梁上悄无声息的落地。
“你帮我去前厅偷听一下圣旨是关于什么的。”殷姝满脸严肃看向黄芪。
黄芪点头,身形一闪,又不见了踪迹。
“小姐,吓死奴婢了。”翠屏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殷姝上前两步抱着翠屏,薄唇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去收拾一下,把我们之前换的银钱分几处藏好,银钱尽量藏在袖袋或者衣襟的暗袋贴身放着,地契用油纸包着缝到肚兜穿在身上,等黄芪回来,你就跟着黄芪走。”
“小姐……”翠屏想挣扎。
殷姝一把拉下了她挣扎的双手,继续说道,“不要「小姐」了,听我的,我们现在时间不多……”
说到这里,她扶着翠屏的肩轻轻推开,看着她的眼睛凝重的说道,“殷从武比墙头草还摇摆不定,随时会改变主意,东西既然拿回来了,我就不可能再让他拿回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事情的重要性,翠屏重重的点头,“奴婢听小姐的,这就去把东西做好。”
翠屏刚走开,殷姝眼前一花,黄芪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前厅来了一个内侍总管带着两个小太监,说要让殷大小姐接旨,殷从武有意让二小姐冒名领旨,现在小厮在来请二小姐的路上,需要带你去前厅吗?”
又是冒名顶替?
殷姝对着黄芪玩味一笑,“你们这里的圣旨都那么儿戏的吗?”
不是说欺君大罪动不动就要诛九族的吗?怎么来到殷从武这里就跟闹着玩似的?
愣了半晌,黄芪才挤出了几个字,“也就这宁国侯府。”
看到黄芪这无语的模样,殷姝更好奇了,“殷从武就不怕欺君之罪抄家灭族吗?”
听到这里,黄芪神色一冷。
“宁国侯府除了本家,并无分支。”
这下殷姝更好奇了,“我看这安京里面的世家大族都是盘根错节地位才能稳固的,而这宁国侯府,你也看到了,这殷从武要说本事,也没什么本事。
但是他偏偏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在这各方势力集结,暗流涌动的安京一隅享受荣华富贵,倒是超出了我的认知。”
不管何时何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各路势力在皇权聚集地的争抢更是惨烈,殷从武能这么舒坦的活着,就好比一只肥羊掉入了兽群横冲直撞,而野兽却任由它怎么闹都不伤它分毫。
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黄芪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殷姝,“你该不会不知道这宁国侯是怎么有的世袭爵位吧?”
努力的过了一遍原主的记忆,发现有关宁国侯府的只言片语全部都是模糊的印象,殷姝只能老实的摇头,“我还真不知道。”
“反正长的现在没时间说,我只能告诉你,宁国侯府在不上战场不入朝堂的前提下还能有如今门楣,是先皇给的一个恩典。”
这下殷姝来精神了,“什么恩典?”
黄芪如实相告,“一个他即使欺君也不会动摇爵位分毫的恩典。”
一个欺君也不会动摇爵位分毫的恩典?
“有点意思。”殷姝对着黄芪扯出一抹歪嘴龙王的微笑,“那我这个正主还等什么,肯定要去凑凑热闹恭喜一下啊。”
第36章 殷姝谢主隆恩
“对了,经过今晚,这海棠苑我是不会再待的了。”殷姝觉得还是有必要跟黄芪说一声。
“是因为这府上的人吗?”黄芪猜测道。
殷姝眉梢一挑,嘴角一勾,“以后你就知道了。”
“哦?”黄芪更加好奇了。
不想跟黄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殷姝话题一转,“你之前说你是殷姒的报应,她的脸跟你有关?”
黄芪点头,“给了她一点「满脸红花」体验一下。”
“能消下去吗?”殷姝问道。
“过两天就消下去了,本来就是小惩大诫。”黄芪倒是回复的爽快。
殷姝不死心,“如果我不想让她消下去呢?”
上次食盒的仇还没报呢,这次她倒是上赶着来诬陷她,梁子是不可能解的了。
黄芪沉吟了一下,说道,“「凝脂粉」跟「满脸红花」共用会产生一种不大好的反应……不过,我得去问问其他人有没有……”
听到这里,殷姝立刻来精神了,“什么不好的反应?”
“红点会变黑。”黄芪努力的回忆着某人说的话,“肤色会变黄。”
红点变黑?
肤色变黄?
灵光一闪,殷姝问道,“你说,我的皮肤一直这么黄,会不会也是因为什么东西产生了反应呢?”
黄芪瞥了她一眼,“这个得问我主子了。”
“那你顺便帮我问问你们主子还收不收徒吧。”
“呃……”谷主吩咐,主子一天不见她,她也见不到主子啊。
宁国侯府前厅;
殷从武跪在最前面,与殷姒并肩而跪,吴氏跪在殷从武身后右侧半米左右,殷妙跪在吴氏身后左侧半米左右。
这次来给他宣读圣旨的首领太监,殷从武认得,名叫张德贵,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内侍。
据说这张德贵当年还只是圣上的贴身护卫,因为先皇被刺杀的时候殃及了还是皇子的圣上。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替圣上挡了一刀,伤了要害,保住了性命,却落下了残缺。
圣上心怀感激,就一直留用在身边,圣上登基后,他毫无悬念的成为了皇宫中的首领太监。
此时张德贵一身暗红色内侍宫袍,头戴巧士冠,正在宣读那卷明黄色的圣旨。
顶着殷姝的身份听着殷姝属于的圣旨,殷姒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想到此刻自己满脸疹子,对于殷姝的嫉恨更深了几分——
同样满脸疹子红印,凭什么殷姝运气那么好,连皇上都亲自下旨巩固婚约了,而她的疹子能不能消下去都是个问题?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丫鬟碰了她的东西了?
“……婚约不变,婚期不改,钦此!”
黄芪带着殷姝飞奔到前厅时,圣旨刚好宣读完。
“殷大小姐,请接旨吧。”
张德贵正准备把圣旨交到殷姒手上。
“殷姝谢主隆恩。”
前厅门口一个清脆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张德贵闻声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蒙着面纱,一身素衣,长发只用一根素银簪子简单绾起一半的瘦弱女子。
突兀的是,这瘦弱女子手中拿着一根比她还高一截的长棍。
“这……”张德贵收回了圣旨,询问的看向殷从武。
刚好看到殷从武瞪着门口来人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眼神。
张德贵眉毛轻挑,“侯爷不解释一下吗?”
他的声音不算尖锐,也没有男性独有的磁性,却让人听着感到莫名的舒服。
殷从武连忙收回眼神,赔笑道,“让张公公见笑了,我这个女儿自从上个月掉水里以后,脑子就一直不好。”
旁边的几个下人连忙出来作证。
殷姝神色清冷的环顾前厅的几人,“这侯府是他的,当然我说什么都没用了。”
“大小姐又犯病了,还不进来把大小姐「请」回海棠苑?”
“我看谁敢?”殷姝长棍一挥,之前被她教训过的家丁本能的后退三大步。
张德贵不动声色的看着僵持的双方。
常年伴在君侧,他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眼前这个看起来莽撞的女子,面对十几个持棍家丁还能如此淡定,绝对不简单。
就是不知道配了五王爷……
想到这里,他看了殷从武一眼,“侯爷刚刚是说「大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