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见面,他倒是很有礼貌的把他的东西还给了他并且请他帮忙在中秋夜宴上拉一把。
看到面前的人满脸诚恳,到嘴边拒绝的话,他硬是说不出口。
想他慕容白自诩自律性高,自制力强,性子也温和。
遇到商璃这么无耻的行径,完全土崩瓦解了。
“王爷既然身受重伤就该在床上躺着。”
而不是有空没空过来霍霍他。
说来也奇怪,这人与人之间就像有一种魔力。
有的人,相对一辈子也像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有的人却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彼此的信任。
对这个宸王爷,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很熟悉,就像上辈子见过似的。
虽然他很不满他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制服他,但是却生气不起来。
毕竟每次他找他办事的背后,都隐藏着玄机。
比如,刘大富身上的信笺让他知道了宁国侯跟宁国侯夫人的龌龊算计;
又比如,他的袖弩被人动过,里面的钢针都被调了包。
看到他似乎真的很不满,商璃收起脸上的戏谑,认真的看着他。
“晚宴一事,多谢。”
多谢你这次在我们并不熟稔的情况下出手帮了阿殷。
虽然他还藏了后手,但是慕容白肯帮忙,才是最上策。
慕容白不自然的别过脸,冷哼一声。
“我不是要帮你,只是看不过眼宁国侯府的所作所为,为了算计将军府,如此下作,毁了侯府先夫人的一生。”
“另外,那个刘大富嫖赌俱沾,留着也是个祸害。”
他说话的时候一脸正气,不减儒雅。
商璃眉稍一挑,满脸认真,“我知道……”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他是打死不信商璃那么闲,只是让他过来赴个约叙一叙。
商璃面带正色直入正题,“你的书童,有问题。”
慕容白想也不想直接说道,“不可能……”
“不听就罢了。”商璃满脸事不关己,“人情已还,你不接受就是你的事情了。”
沉默了半晌,慕容白小声的开口问道。
“理由?”
“上京之时,你的行踪被泄漏;入京之后,你的防身武器被调包。”
慕容白沉默了。
确实如同商璃所说,他的行踪,只有自己跟几个心腹知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会留意。”慕容白点头,恢复了一贯温文儒雅。
很显然,他不信。
慕容白的不相信也是商璃意料之中。
虽然唐突,但是商璃知道,只要他这么提了,哪怕慕容白再不相信,他也会不由自主的会留意细节,这是作为一个刑官的习惯。
“那就先这样了……”该说的说了,该提的也提了,商璃起身,“回去的时候我让玄清给你抓几副提气补虚的药,免得惹人怀疑。”
“……不需要。”慕容白强行压下想对商璃抬起袖弩的冲动。
说时迟,那时快,玄清已经提着两个药包回来恭敬的递到了慕容白面前,“慕容大人,请。”
犹豫了一会,慕容白还是伸出两根手指头勾住了玄清手上药包的小草绳。
那一抹弱不禁风的背影,谁又能想到,堂堂刑部主审管,竟是江湖上失踪已久的「神兵楼」少主。
神兵楼,是一个前朝专门锻造各种诡异兵器的组织。
最鼎盛辉煌的时候,是在前朝,衰败没落,也是在前朝。
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出来的,更加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没落的。
上一世,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商璃已经大势已去。
慕容白不惜一切代价,把神兵楼旧部全部聚集在了一起。
只为了能够帮他翻身。
那时候玄漠已经死了将近一年,玄清也因为那个女人死了。
商璃很清楚的记得,当初他们的行动,本是最后一击,只有心腹知道。
那时候他的身边的心腹只有玄衍,慕容白身边的心腹,只有阿信。
毫无悬念,他们失败了。
整个神兵楼旧部被歼灭的一干二净。
慕容白用自己的文弱之身,赌了最后一口气把自己炸成了肉泥,给他换了一线生机。
奈何,他大势已去,身边的玄衍也遭了暗算下落不明。
在安京城郊处潜伏了半月以后,就被一个模样憨厚都村民抓住了,拿去换了一袋米跟二两银子。
想到自己被卖那么廉价,商璃的心就隐隐作痛。
他那时候就深刻明白了什么叫落难凤凰不如鸡。
等他遭受酷刑时,阿信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主审官。
在其他狱卒的闲聊时,他才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真相。
他们最后一击失败后,商瑁上位,阿信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改呆板忠厚的模样。
细数慕容白是酷吏的三十八条罪状,更是暴露了他神兵楼少主的身份,把他发明的十几种逼供刑具一一摆在了朝堂上。
百官哗然,大骂慕容白没有人性。
被炸的粉身碎骨也是便宜了他。
而后,阿信被商瑁以大义灭主的理由,将他破格起用。
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阿信,早就是商瑁的人。
背叛么总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至于那个阿信什么时候背叛的,商璃怀疑是在慕容白进京之前,或许是更早。
总之,这个阿信,不是一般的小书童。
他有野心……
……
大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落。
安京城里的大街上虽然是石板铺砌的砖路,但是抵不住秋风在京郊带进来的尘土。
走路速度稍微快一点,都要捂着口鼻,以免到家满嘴是尘。
黄芪一改往日的简洁的中性装扮,换上了女装。
走到柳花巷时,一个满头白发,笑容慈祥的老太太热情的拿着钱袋凑到她的身边。
“娃儿,我眼神不好,看不清孙子给我的钱银,你能帮我看看袋子里面还有多少银钱吗?”
黄芪打量了一下老太太,看到老太太衣着整洁,虽然年纪看起来大,但是行动利索,口齿清晰,小眼睛因为笑得热情早已眯成了一条缝。
“好的……”
看到如此人畜无害的老人家,黄芪当下就接过了老人家手中的钱袋。
她先是掂了掂钱袋,再皱眉打开。
“里面没有钱啊。”
这是她给老太太的结论。
老太太的脸立刻拉下去了。
“你这娃子,怎地这么不老实,你把我的钱藏哪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没有。”
黄芪眉毛微敛。
出来办事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要是年轻一点的人,她可以直接一个手刀或者扬点药粉就完事了。
偏偏摊上这么一个老太太,掌刀太用力或者药粉不小心撒多了,分分钟就是要人命的事情了。
“你没有?我看你就是看我老人家好欺负。”
老太太不依不饶。
“我孙子才给了我三十两银子,钱袋到你手,立刻就不见了,不是你拿了,难不成是我这个老人家自己藏起来了么?”
“就是你藏起来的。”黄芪如常,语气清冷,“钱袋在我手上时就已经轻飘飘的没有半分银子。”
看到对方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失措,老太太有点急了,当即往地上一坐,又打雷又下雨。
“苍天啊,大地啊,都来看看这夭寿的女娃娃,连我老婆子的银钱都要骗,也不怕被雷劈啊。”
这惨烈的叫唤,把周围喜欢看热闹的人都引了过来。
“这女娃好眼生啊,看样子是被鲁婆子讹上了。”
“你也不想想,如果眼熟的,鲁婆子敢吗?”
“唉,没办法,谁让鲁婆子在这一带出了名无赖泼辣,咱也不好管太多,免得回头被讹上了。”
“整个柳花巷也就李宅那两个恶人能治治她了。”
热闹群众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入了黄芪的耳中。
她不顾鲁婆子的哭闹,径直往柳花巷拐角的李宅快步走去。
好事者小跑着跟上。
“诶诶诶,她要去哪?”
“该不会是去找李宅那两个恶人吧?”
“难道她认识李宅的人?”
在一片怀疑声中,黄芪敲开了李宅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半白,衣着整洁,精神抖擞,看起来一脸凶相的老妇人,眉宇之间与李三功有两三分相似。
老妇人看着面前那个比她高了半个头,穿着不俗的清冷姑娘,再看到后面鲁婆子哭天抢地的迈着小碎步蹒跚而来,当即厌恶的皱了皱眉。
“你找谁?”
“我找李三功。”黄芪没有丝毫受到影响。
“找错门了。”
说完,老妇人恶狠狠的想要关上门,被她身后的一个声音叫住了。
“祖母,别关,先别关。”
李三功认出了黄芪的声音,急忙小跑到门后,拉下来老妇人想要关门的手。
看到黄芪少见的女子装扮,他眼前一亮,“正想明天去找老大,你怎么来得这么突然?”
黄芪脸上没有其他多余的神色,示意他开了门,手指往鲁婆子那里一指,声音清冷,“她讹我……”
李三功往门外一站,朗声一叫,“谁?连大爷的人也敢讹?”
本来还在人群里呼天抢地的鲁婆子瞬间消了声,眼泪也收了回去。
看热闹的人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往后退了几步,徒留鲁婆子在最前面。
李三功往地上啐了一口,“老不死的,没看到这人来找大爷了?”
“我……我……”鲁婆子当即两眼一翻想要晕过去。
刚才想关门的老妇人走到了李三功身后,把李三功往她身后一拉,厉声斥道。
“小孩子家家的,懂不懂礼貌?”
就在众人以为李婆子转了性时。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鲁婆子的脸上。
“妹子,还晕吗?”李婆子笑得亲切,跟面对黄芪时恶狠狠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鲁婆子眼冒金星捂着脸,半声不敢吭出来。
李婆子随手撩起了她几根散落的长发,笑道,“你看你,染发的技术不大行啊,这发根都还乌黑乌黑的,发端怎么就比老姐姐我的还白呢?”
说完,她中气十足的对周围的人说道,“你们谁有剪刀的?我要亲自给妹妹修理修理这一头晕染失败的秀发。”
众人个个噤若寒蝉。
“不……不劳姐姐费心……”鲁婆子生涩的从喉间挤出了几个字。
“不劳我费心?”李婆子铿锵一笑,对着周围的人突然暴喝一声,“那还不快滚?都凑什么热闹,想让老娘请你们吃饭吗?”
一时之间,看热闹的人都散了个干净,连鲁婆子也被顺带拎走了。
黄芪看得目瞪口呆,李三功却是见怪不怪的把黄芪请入了家里。
“祖母,这是老大的随从,到时候我不在您身边,她会偶尔来看看您,您可别把人赶走了。”李三功当着黄芪的面,对着李婆子千叮万嘱。
第一百六十五章
“臭小子,你是在嫌弃祖母没用吗?”
李婆子暴躁的拧住了李三功的耳朵。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不放心吗?”李三功捂着耳朵,龇牙咧嘴,“祖母祖母,别拧了,要掉了。”
“一个大小伙子,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李婆子没好气的放开手说了他一句。
转身给黄芪泡了茶,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刚才不好意思啊,毕竟那个鲁婆子几乎每天都讹人,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乱攀关系……”
黄芪连忙站起来接过茶杯。
“没事,李婆婆不用介意。”
“你这孩子,叫什么李婆婆……”李婆子嗔怪道,“如果不嫌弃,直接跟这个臭小子叫一声祖母就可以了。”
“祖母……”李三功正要打断,被李婆子一个眼神止住了话头。
黄芪认了门,也认了人,实在不适应这种诡异的气氛。
在答应每隔两到三天就亲自来,或者遣人前来看李婆子一次后,就起身告辞了。
李婆子看着黄芪离开的背影,再看了一眼自家孙子肥壮如猪的体格,没忍住摇了摇头。
“唉,可惜了这么个女娃娃。”
“祖母你可惜什么?”李三功满脸疑惑。
李婆子二话不说先赏了李三功一个爆粟。
“这么好的女娃娃,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居然不懂得把握。”
李三功捂着耳朵的手才刚闲下来,又要捂着脑袋。
不满的抗议道,“祖母,咱能别霍霍人家吗?”
李婆子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啊你……”
“我又咋了嘛?”
反正在祖母眼里,他永远都长不大的。
叹了一口气,李婆子叮嘱道,“出去要带带脑子,从军可不比就在柳花巷当个混混,你去打听你爹的消息,能打听就打听,打听不到就找机会回来了,千万别拼命,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