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二十年没回来了，安京都大变样了。”兰氏满眼怀念的看着府里的一草一木。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变化最明显的，莫过于，这个安京，不再有她的女儿。
宁国侯府，真是好得很呐。
“路上奔波了几个月，你们也乏得很，都回去歇息吧。”兰氏慈祥的看着儿媳跟孙子们。
将军府的后宅关系，比安京其他高门的后宅关系简单的多。
儿子几人各有所长，儿媳妇又个个都是护短的。
争风吃醋，明争暗夺？
不存在……
庄氏，颜氏，张氏纷纷上前施了一礼，躬身退下。
卫峥，卫嵣，卫岷跟卫嶦也纷纷抱拳退下。
感觉离开了兰氏的视线，几个少年就迫不及待的在将军府到处跑。
兰氏对着身旁的嬷嬷调侃道，“你瞧瞧，瞧瞧，这几个皮猴，一个个都跑得像脚上长了轮子似的。”
身旁的嬷嬷贴心的给她递过了一个汤婆子，再拢了拢她身上的黑狐皮裘，“夫人，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不要掖在心里。”
兰氏嘴角一勾，豆大的眼泪「簌簌」的随着她满布褶皱的脸滑落。
她轻描淡写的把脸上的泪痕擦去，淡声道，“有些事情呐，一辈子就这样了。”
女儿，永远都是她的软肋以及她心里的刺。
……
百毒谷，传闻是江湖里的禁地。
谷中四季如春，常年毒瘴弥漫，不管来人武功多高强。
如果不认识路，贸然进去根本就是找死。
此时百毒谷的前大厅中间跪着一个满脸沧桑，身穿儒衫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双手被天山血蚕丝反绑在身后。
商璃一袭玄色劲装，穿着一身玄色连帽披风，戴着一个精致的金属面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坐在了燕江南左方下首位置。
燕江南右方下首，还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神色不怒自威的白袍老者。
“洪奇，你为何会有「七彩迷心蛊」？说！”燕江南猛然一拍桌案，白袍老者那不怒自威的神色差点挂不住了。
被唤做「洪奇」的中年男人抬眼看向燕江南，满眼不屑。
“有本事你自己去查啊？谷主。”
最后「谷主」两个字，他明显咬重了发音。
他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敢动他主子的人。
感觉自己离当年的真相越来越靠近，商璃袖中的双手紧握。
语气平静的问道，“书香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粗哑如同匕首划在铁管上，让人没由来的竖起了一层汗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洪奇装聋作哑。
商璃粗哑一笑，“宁国侯府的殷姒，是你徒弟吧？吴氏，是商瑁的人，你说如果我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是会查到贤贵妃身上呢？还是查到李妃身上呢？”
听到「贤贵妃」时，洪奇的瞳孔明显一缩，听到「李妃」时，商璃明显感觉到中年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了。
“据说当年的贤贵妃在进宫前跟燕妃情同姐妹，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了两人反目，贤贵妃转身跟之前的德贵妃，也就是如今的李妃成了闺中姐妹，无话不说。”
“你绕了这么久，究竟想说什么？”洪奇警惕的看着这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
就是这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轻易的出手制住了他的死穴，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他不仅能轻易控制七彩迷心蛊的母蛊，还能在他出手之前就先以毒制止他，说明来头不简单。
百毒谷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一号厉害的人物了？
商璃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是燕江南冷冷一笑。
“这些年你带着百毒谷的阴阳香跟当年百毒谷燕二小姐养的「七彩迷心蛊」，骗了不少女子的财色了吧？
先是以邪术炼制驻颜丸，再以赶考书生带着妻儿进京的幌子博取女子的同情，打造一个深情人设，还敢……”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上前给了洪奇一脚。
“还敢打着百毒谷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败坏百毒谷的名声，奇叔，当年我祖父出于善心把你捡回来，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吗？”
听到燕江南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骗财骗色的骗子，洪奇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第一百八十八章
洪奇看了一眼燕江南右下首位置的老者，看到老者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他有点心虚了。
但是只要想到后面的部署，他的心虚一下子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愤愤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像你这种生下来就吃穿不愁的富家子弟又怎么会明白？”
商璃轻嗤一声，“他们的吃穿不愁，难道不是他们祖辈辛苦打下来的产业？这世上，你弱，你穷，不是你作恶的原因。”
洪奇冷笑一声，“我从不觉得我那是在作恶，我只是给那些可怜的女子一点慰藉罢了。”
“我看是你要以此掩盖你所做的那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燕江南甩袖转身，走回了主座。
他右侧下首的老者仿佛入定了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
就在洪奇被商璃跟燕江南绕昏头之际。
商璃猝不及防的打断道，“你说了这么多，也改变不了贤贵妃就是当年的书香的事实。”
洪奇本能脱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话刚出口，洪奇就后悔了，“你们是串通好了的。”
先是抛出一两个他在意的事情，再问他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让他卸下防备，最后猝不及防的来一个送命题。
燕江南潇洒一笑，“本来是猜测的，现在我们都确定了。”
“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套出任何关于二王爷的消息。”说完，洪奇喉结一动想要反吐出毒囊自尽。
商璃的动作比他更快，在他刚滚动喉结的时候信手一挥，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没入了他的麻穴。
适才还挣扎着即将暴起的男人顿时像滩软泥那样倒在地上。
商璃声音沙哑的把他这几个月抽丝剥茧理顺的事情大致走向说了出来，“书香冒充了当年救商彦的那名女子，顺理成章的进了宫，至于你，应该是叛出百毒谷以后，就跟书香有了联系了吧，你一边骗财骗色，一边在为商瑁物色有用的贤能之士进行调教……”
听到这里，洪奇知道再怎么抵赖也于事无补了，只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燕江南大步上前把他像小鸡一样拎了起来，“我先把他关在密室里，有的是方法让他把剩余的事情吐出来。”
商璃点头，“估计跟我们猜测的也差不多了。”
燕江南离开后，老者原先睁着的「眼睛」一下子往上掀起，露出了另外一双有神的眼睛。
与刚才不怒而威的神态完全相反。
此时他像个邀功的大孩子一样，对着商璃笑道，“怎样，只要我一坐镇，所有魑魅魍魉都得速速现形，没骗你吧？”
商璃无奈的应道，“是是是，您老人家最厉害了。”
老者得意洋洋的笑了几声，然后才站起来，看着这个比他高了将近一个头的外孙，满脸认真的说道，“璃儿，别怪外公当年的事……外公是真的……”
「抱歉」二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声音也哽住了。
他其实都知道。
商璃在百毒谷这些天，一直在寻找以前伺候过他母亲的老人。
试图想把当年他母亲的事情重新拼凑起来。
如今有了洪奇的供认，更是把事情所有的走向都串了起来。
当年商彦误闯百毒谷，遇到了带着书香采药的燕青云。
燕青云当初为了救商彦，不顾名节的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当时的他正值壮年，女儿也快到定亲的年龄了。
他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女儿伤风败俗，就把女儿关了起来。
没想到他的无意之举，给书香那个贱婢提供了机会。
那个贱婢趁着他把青云关起来的当口，她自己偷偷拿了青云养的「七彩迷心蛊」带着商彦离开了百毒谷，从此一去不回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外公……”商璃抓住了老者——燕云天的手，安慰道，“错不在你。”
刚重生回来那会，他一直以为外公也是被下了毒才会离世这么早。
直到这段时间他来了百毒谷查母亲当年的事情，才知道，原来外公一直有心疾，所以才会早早的把谷中一切事务交给了燕江南。
而燕江南对祖父近乎变态的百依百顺，一来是因为孝心，二来是因为老人家不能再忧思过重。
“我都说了，让我进宫，直接来个国丧一了百了。”燕江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商璃取下面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要是那么容易就让你投毒，商彦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燕江南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璃璃，你不信我？”
商璃一动不动，嘴角微扬，“外公，是时候调教一下孙子了。”
话音刚落，还没燕云天有所动作，燕江南就哇哇叫起来，“商璃，你过分了……”
“啊”字还没说出来，商璃就快速点了他的哑穴，重新戴上面具，扶着燕云天往外走去。
“外公，我陪你回去，这个比白痴还聒噪的家伙，先让他在这里冷静冷静。”
燕云天眼里划过笑意，“好……”
外头风雪交加，百毒谷仿佛冷空气隔绝开了，除了有些许凉意，并不严寒。
进入了一扇木制小拱门后，仅有的连绵几亩平地，都被围了篱笆。
篱笆范围内，曲径小路间传来了阵阵药香。
不时的在林间传来几声鸟鸣。
这里原是谷主独住的小庄园。
燕江南继承百毒谷后，考虑到燕云天身体并不如之前的谷主那样硬朗，干脆自己在旁边另外辟了住所，让燕云天一直住在这里。
燕云天知道自己的状况，也没有过多的矫情，二话不说就留了下来。
商璃取下了金属面具。
扶着燕云天的右手臂与他同步前行，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燕云天率先开口打破安静，“听阿南说，你娶了妻子，是宁国侯府的草包？”
商璃顿了一下，才说道，“是，也不是。”
看到外孙似乎有点为难，燕云天试探性的问道，“需要阿南帮你解决了她吗？”
那个女子是不是侯府的人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是个草包，外孙也不喜欢。
像他们百毒谷的男子，哪一个不是爱得潇潇洒洒的。
爱就爱，遇到不爱并且纠缠不休的，直接一把毒粉让她忘掉过去就完事了。
听出了燕云天的意思，商璃阻止道，“不必，阿殷很好。”
燕云天两条花白的小眉毛抖了抖。
很好，那就是满意了？
感觉自己被骗了，他反手举高，一个爆栗敲在商璃的后脑勺。
“臭小子，既然很好怎么不带回来给我看看？”
刚敲完，他就后悔了。
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我顺手敲阿南……习惯了。”
商璃这些天的好说话，让他生起了一种可以把他当成燕江南的错觉。
商璃无所谓的摸了摸后脑勺，“上次回来就想把她带回来了，可惜余毒未清，怕她跟着我上路多生枝节。”
“余毒？”燕云天紧张的问道，“怎么中的毒？”
难道在这大安还有用毒比百毒谷更厉害的组织？
商璃脸上快速划过一抹赧色，“意外……”
“什么意外？”燕云天盯着他的眼睛，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以璃儿的天赋，之前他抗拒学习以及使用毒术也就罢了。
如今学了他的真传大半，结果妻子还能中招，那对他来讲，就是打脸打得「啪啪」响了。
“外公，您别问了。”商璃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上个月，商玦给我递了信，想跟我同盟，一起对付商瑁。”
知道商璃不想多提妻子中毒的事情，燕云天非常「体贴」顺着商璃的想法走，“无冤无仇的，他为何要拉着你一起对付商瑁？”
“也许是商彦对商瑁的不一般被他看出了端倪。”商璃垂眸看着不远处那只正在授粉的花蝴蝶。
“你不是所有兄弟中最没用的那个吗？他怎么找了你？”燕云天顺着他的目光，也盯着那只蝴蝶。
“也许他所有兄弟都找了。”
商璃说完，与燕云天对视了一眼。
“璃儿，你长得真像小肥羊。”
“外公，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
第一百九十章
寒风凛凛，还夹着鹅毛大雪。
百毒谷二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早早关门。
天还亮着……
穿着臃肿的店小二扶靠在柜台打着盹。
店里仅有的一台客人正在涮火锅涮得热火朝天。
金黄的铜炉边，在浓汤中翻滚的香滑牛肉被快速的夹了出来，滚上一圈辣子，再被快速的送入了一张唇形好看的嘴里。
“嘶·-这天气，就该抱着小铜炉过——”
连续吃了几口牛肉，再抿了一口浓汤，玄漠才感觉自己好像活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