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不上心
红袍脸上血色褪尽,连那一身红袍也无法弥补半丝红润之色,她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指甲再次嵌入血肉。这一次,一滴血红滴落在她的脚边。
文仲乐身为镇南王世子,哪怕身有残疾,身边的女人却也是不缺的。
除了底下的人孝敬送来的女人,镇南王也曾亲自为自家儿子正经纳过一名官家女子为侧妃,原是想着让文仲乐早日诞下子嗣,好继承镇南王府的爵位。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文仲乐身边的女子似乎都命运不济,先是红袍幼时为了保护他,身受重伤,后来落下病根,终生无法生育;
后来,他身边的侍妾多如流水,可每隔一段时间,不是这个失足落水,就是那个偶染风寒也能不治身亡……
后来这位正经娶进门的侧妃,虽然一直平安健康,肚子却也迟迟没有动静。
等到真有了动静的时候,却是滑胎,不仅损了身子,还郁郁寡欢,缠绵病榻,没过半年便抑郁而终。
算命先生说,世子福缘深厚,普通女子只怕命薄,无法承受这份福缘。不若挑个命硬的女子,子嗣之事,兴许能成。
子嗣艰难,乃是镇南王府家传的。
镇南王也不指望娶一个侧妃就能抱到孙子,于是听从了算命先生的建议,命镇南王妃在母族里又挑了个身体康健的孤女,这回倒是不急着办什么仪式了,只先接进府中,与世子培养感情。
可惜造化弄人,那孤女刚入府就因迷路误闯了醉酒的镇南王房中,阴差阳错的,倒也同样为镇南王孕育了子嗣。
十个月后,竟顺利诞下了镇南王府的二少爷,虽换了个夫婿,却也成功攀上了高枝。
镇南王妃显然没料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她是个懂得审时度势、又极擅谋划的人,当即便将那个孩子养在身边。
而那个孤女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竟让从不插手后宅之事的镇南王开了尊口,一举晋升成了镇南王府唯一的侧妃。
文仲乐说的没错,他身边这些女人的悲剧里头,很多都是出自红袍的手笔。
可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一切十分隐秘,世子又一向不热衷女色,应当是不知的。
万万没想到,世子竟然都是知道的。
其他的都好说,红袍虽然惩罚了世子那些侍妾,但不过是在她们恃宠而骄时,略使手段,小惩大诫,除了有两个女子胆小又命薄,听信外头那些世子克妻的传言,小小一场风寒便被活活吓死之外,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
至于世子侧妃滑胎,那是王妃的手笔,红袍不过是坐观虎斗,见死不救罢了。
唯有王妃族里那位孤女……
红袍想起那个生得极美的女子,她体态纤细,又不失女子的婀娜,姿容美丽却不惹眼。
令红袍一见便生出了一种极为强烈的危机感,又见她数次流露出爱慕世子的眼神,便不动声色安排了一出意外。
犹记得,世子对那个孤女的印象似乎不错。可是,为何世子知道了却没有惩罚她呢?
红袍不解,只当世子对儿女私情并不上心,于是忐忑了一阵之后,便将此事抛诸了脑后。
却不想,他不是对儿女私情不上心,而是对那些女人不上心。
第三百六十九章 往事
红袍终于无法再维持冷艳的绝色,她白着脸,嘴唇微颤,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知道,以世子的才智,多余的解释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她自小就跟在世子身边,深知他的脾气秉性,他大多数时候看来都是宽和的,可其实不过是懒得管罢了。
一旦他真的决定要管,便会彻查到底,将所有祸根连根拔起,行事之雷厉风行,手段之果敢狠辣,半点不输镇南王。
若是他当真要与她算这笔旧账,红袍如坠冰窖,她以为自己从未恃宠而骄,却已经恃宠而骄了……
她虽不奢望能成为世子心尖上的人,却一厢情愿以为自己至少是有那么一点儿特别的,所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对世子那些侍妾出手。
可如今看来,不是她特别,而是那些侍妾不够特别,不足以令世子劳心费力。
若是换做世子挂在嘴边的林姑娘,一切便不同了……
文仲乐端着惯用的疏离的微笑,食指轻轻抬起红袍的下巴,语气亲昵却残忍:“当初你自荐枕席的时候,本世子便已与你言明,你给我当丫头也好,侍妾也罢,我都会护你周全。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记住了吗?”
“奴婢有罪,请世子责罚。”
“罢了,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日后管好自己便是。”文仲乐收回手,背过身去,似乎不想再看她,背对着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红袍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匆匆俯身行礼,转身踉跄着脚步迅速离开,形容狼狈。
她低着头,一路疾走,一头扎进房中,反手合上门,便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贴着门软软坐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多久没有这么流过泪了?
久到她都忘了,原来她也是会哭的。
还记得当初她腆着脸在文仲乐面前宽衣解带时,文仲乐背过身去,一副十分正人君子的做派。
可她分明听得出来,他往日平静的嗓音里已然染上了几分情欲的沙哑。
犹记得,当时的她还偷偷窃喜过。
然而,很快她便被文仲乐兜头浇下了一盆凉水,他背对着她,语气里难得有了几分中肯的意味,对她说:“红袍,你是第一个开口求本世子保护的人,本世子既然答应了你,便一定会做到,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世子,能服侍您是奴婢的心愿,还请世子成全。”她踩着落在地上的外衣,就好像踩着自己的尊严,光裸着半个身子,壮着胆子从背后抱住了文仲乐,小心翼翼将脸贴在他的后背,祈求他的垂怜。
他一动不动,背对着她再次开口:“本世子可以成全你,但你记住,你给当丫头也好,侍妾也罢,本世子都会护你周全。但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
红袍靠着门蹲在地上,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儿哭声,她恍惚间想起,其实主动献身那日,她也是哭了的。
只是往事太过不堪回首,被她刻意忘记罢了。
多讽刺,她脱光了也没能换来世子的半分垂怜,沐心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第三百七十章 宾客
白草草和飞霜的大喜之日,在众人的忙碌中悄然而至。
未免被人认出,沐心依旧戴着面纱,藏身在人群中默默观礼。
白草草满面红光,众人簇拥起哄着,翻身上马,昂首挺胸踏上了迎娶新娘子的征途。
说是迎娶,其实飞霜出嫁的地方,就在百草堂对面那条街上,近得几步路就能到。
但白草草多么张扬的性子,他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娶了飞霜的喜讯,硬是骑着大马带着迎亲的队伍绕了大半个京城才肯罢休。
好在这小子是个知道疼人的,返程时只绕了两条街便打道回府,说是怕新娘子被花轿颠坏了。
这一日,宾客盈门。
沐心见到了久违的洛尘,没想到的是,古月初竟也来了。
洛尘似乎清减了许多,但毕竟是参加婚宴,今日身着一袭粉色长袍,脑后同款粉色发带随风飘扬,衬得他肤白貌美,气质出尘绝艳。
古月初则是一身浅蓝色长袍,书生意气,一身刚正沉稳之气更甚当年。
接亲的花轿落下,白草草高高兴兴踢了轿门,用大红绸子牵着新娘子进门,迎面跑来了五个高低不一的半大孩子,正是先前从稻香县被送走的,白草草的儿子白云生和随遇而安四个小徒弟。
当时稻香县陷入疫情,这几个孩子便被白草草派遣去神医谷求助,其中自然也是存了让白云生与亲生父母相认,让随遇而安四兄弟避难的心思。
此时说来就要话长了,暂且长话短说好了——
先说当年麦芽儿产后大出血,原本众人以为已经回天乏术,却没想到香妃医术之高,竟然已到了起死回生的地步,堪堪将人又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当然,代价是极大的。冷松大碗大碗贡献了自己的血,最后失血过多当场昏了过去,也因此伤了身体的根本。
人是救回来了,但京都破事一堆,实在不适合调养身体,于是香妃便派人将两人送回了师父的神医谷。
冷松和麦芽儿本就情深似海,又一起经历了生死大关,在养病之时,两人便将所有事都说开了,如今冰释前嫌,又恢复了往日的恩爱。不过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便迟迟没有接回小云生。
这一次冷松带着妻儿出谷回京,一来是为了感谢白草草对云生的养育之恩。
二来是为了参加白草草和飞霜的婚宴,三来是为了助楚天歌夺嫡一臂之力。
毕竟白香香虽然擅长医道,却从未涉足朝堂,在他们这一群人里,最擅长朝堂那些尔虞我诈的,还是非侯府出身的冷松莫属。
小云生虽然认回了亲生父母,却依旧称白草草为爹爹。
今日的他可是家里的小主子,一大早麦芽儿母亲为他备好的新衣裳,跟随冷松父亲站在百草堂门口迎来送往,一直到白草草牵着新娘子进门,他才恢复了小孩子的活泼,跟着几个师兄一同上前闹着讨红包。
云生年岁小,婴儿肥未消,一张俏生生的包子脸十分讨喜,今日的他一身喜庆的桃红色华服,蹦蹦跳跳地挤到白草草面前,拱手说着喜庆话:“祝贺爹爹、娘亲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随遇而安四个师兄弟早早对好了台词,站成一排声音洪亮、整齐地挡在新人面前拱手道贺:“祝师父、师娘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丫鬟
“好好好!好孩子!”白草草高兴地挨个摸了他们的头,从袖子里掏出早已备好的红色小荷包,里头装着精致的银裸子,一一送到几个师兄弟手中,豪迈道,“来来来,这是师父和师娘的见面礼,你们几个都有份都有份啊!”
“爹爹……娘亲……”小云生凑上前,拉长了声音撒娇喊着,白草草高兴得眉开眼笑,赶紧拿了两个荷包塞到云生手中,“哎,乖儿子,这是你的,来来来,让爹爹亲一口。”
“白太医真是好福气呀!”
“可不是,白太医和飞霜姑娘自小一起长大,虽说好事多磨,但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快快快……新郎新娘过来啦!”
随着司仪的高声唱和:“新郎、新娘到……”
涌动的人群簇拥着新人挤进了喜堂之中,好在沐心一早就给自己找了个有利位置——为新娘子提裙子的小侍女。
今日的沐心,换了一身红色的丫鬟服,梳着垂挂髻,唇上的口红特意厚了几许,脸上点了几颗细小的雀斑。
她一路陪着飞霜走来,全程低着头,再加上脑门上的齐刘海和两鬓垂下的一缕发丝将脸蛋遮住了大半,容颜、气质全然大改,若非仔细辨认,绝无可能被发现。
喜堂内,因两位新人皆已经没了父母,便由香妃这位长姐兼师父坐镇,楚天歌和其他几位朝中前来观礼的贵宾分坐在堂中两侧,大多数宾客则是站着的,将新郎、新娘为了个水泄不通,道喜声、起哄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锵……”一记敲锣声响彻整个大厅,将所有嘈杂声生生压了下去,随即便是司仪洪亮的嗓音:“吉时道,有请新郎、新娘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拜完堂,新郎、新娘便被观礼的年轻人们又一路簇拥着送到了洞房,沐心依旧低着头为新娘子提着长长的裙摆。
不过这一次前往洞房的路就没那么顺利了。院内行走多为曲折的游廊,又人群拥挤,不如先前从大门进来时那般宽敞,沐心好几次险些被人群挤到边上去,白草草见状,主动接过沐心的活,对着她微微笑道:“交给我吧。”
沐心无奈地交出手上的活,抬手为自己抹了一把汗。
白草草目光掠过她的脸,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被人群的起哄转移了注意力。
“呦……白太医真是体贴呀!”
“快快快……闹洞房啦!”
“走咯走咯……”
人群一路远去,沐心被抛弃在后头,她长长舒了口气,如此嘈杂的环境,对她这个过目不忘的人来说,堪比在脑子里掀起一场兵荒马乱,若非她提前在耳朵里塞了棉花,如今只怕要被吵晕了。
饶是如此,在那人群挤挤中坚持到现在,她的体力也已经到了耗尽的边缘。
人群越来越远,游廊处很快恢复了宁静,沐心就近寻了根柱子借力靠着,一边歪头将耳朵里的棉花取下来。
她贴着柱子站着,几乎将整个人都倚过去,才勉强站住脚,自言自语抱怨道:“成亲的又不是我,怎么也累成这样?”
第三百七十二章 嫉妒
“本皇子累了,现下需找个客房休息,你带路。”熟悉的嗓音陡然钻入耳朵,沐心浑身一个激灵,当即歪过头去寻。
是楚天歌……
沐心对着他虚弱地咧嘴一笑,楚天歌却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热络,反而没认出她似的,再次吩咐道:“愣着做什么,前面带路。”
没认出来吗?
沐心有些失望,却还是勉力站起身,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在前面带路:“殿下这边请。”
她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把楚天歌带到哪个客房,只随便选了左边的岔路走,印象中,左边的路可以通往一处待客的厢房。
“走右边。”楚天歌在她左脚刚跨出的时候,在她身后出声提醒道。
沐心停下脚步,按照楚天歌的指示换了方向,心里却不大高兴,心说你自己认路,干嘛还非要折腾个小丫鬟带路?什么臭毛病?
楚天歌在她身后不远不近跟着,正好可以将她那不情不愿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心说,小家伙这醋劲还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