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将两人距离又拉开了一些,目光贪婪地黏在她身上,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扫了一遍又一遍——
瘦了,想来又没好好吃饭。
精神似乎不大好,一定又是思虑过重,可他明明已经将她父母平安的消息传递过来了,这又是在思虑什么?
走路步伐沉重,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楚天歌略作思索,便想出了缘由。听追风说,白草草为了显摆,愣是骑马游遍了大半个京都,沐心如今扮成丫头,岂不是也跟着走了大半个京都?
想到沐心本就身子不大好,又不爱锻炼,今日竟跟着迎亲队伍走了那么长的路,楚天歌眼里溢满了心疼,目光再回到她缓缓拖着走的步伐,便认定她一定是累得走不动道了,如今不过是强撑着怕被人发现端倪……
她都累成这样了,他竟还折腾她为自己带路……
楚天歌在心里骂自己混蛋,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了周围没人之后,便大步走向前,拦腰一把将沐心抱了起来。
沐心吓了一跳,险些就要大叫出声,但一来她实在累得没剩多少力气了。
二来身边的人是楚天歌,她打心里就信任他,临了,竟硬生生将这一声喉头的尖叫又咽了回去。
楚天歌见她张大嘴后,又无声合上,先是一愣,随即高兴地笑弯了眉眼。
她信他,所以被突然近身也能保持冷静。
这样的认知让楚天歌满心愉悦,可一想到沐心眼下的情形,他又忍不住心急。
于是暗暗运功加快步伐,只在原地闪过几个模糊的身影,两人便到了最近的房间。
房门关着,楚天歌便一脚踹开,进屋后又故伎重施用脚将门重新关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久别重逢的两人都没有发现,被房门关在外面的,除了院外的风景,还有一路悄然尾随而来的一个人——文仲乐。
他正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脑中回想着两人亲昵的姿势。
一种名为嫉妒的东西,正在肆意疯长。
第三百七十三章 依偎
骤然间失去重心,沐心在一阵天旋地转间,手忙脚乱搂住楚天歌的脖子稳住了身形,口中的惊呼声呼之欲出,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相信,楚天歌不会害她。
若是她发出喊声惊动旁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她冷静下来,抬头瞪了楚天歌一眼,嗔怪道:“你突然抱我干嘛?”
“听说白草草声势浩大绕了半个京都,你今日这副打扮,累着了吧?”
“我今日这副打扮?”沐心恍然想起自己如今的尊容,后知后觉低下头藏起脸,一边小声发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楚天歌将她放到软塌,自己也坐在一旁,歪过头对着他神秘一笑:“我若说,不论你扮作什么模样,只要是你,我便都能认出,你信吗?”
沐心脑中灵光一闪,随机得意笑道:“是因为学了易容术的缘故?”
“你怎么知道?”
“人与人之间,除了音容样貌,举手投足,说话做事也各有不同,飞霜姐姐曾说过,你们曾为了练习易容术,不论男女老少的发式都能手到擒来,那么同理,为了易容之后不被拆穿,观察不同人的行为方式,必要的模仿必然也是不可或缺的,是吧?”
楚天歌粲然一笑,轻轻抚摸了一把沐心的发顶,夸道:“心心还是这么才思敏捷。”
然而还没等沐心露出得意的笑,便又听楚天歌说道:“不过想要认出你无需如此麻烦……”
沐心撇撇嘴,不大高兴地问他:“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楚天歌伸出食指点了点她厚厚的红唇,沐心赶紧缩了脖子,抬手拦住他:“别碰,我好不容易才画好的。”
他从善如流收回手,笑话她道:“不过是在唇上多涂了几抹红,声音没变,行走坐卧的姿势也没变,我实在很难认不出你好吗?”
“知道啦,知道啦,就你最厉害,行了吧?”她漫不经心地随口夸了他一句,随机没了骨头一样软软瘫在软榻上,长叹一口气道,“不行了不行了,今天真是累死我了,让我先躺躺。”
“今早天没亮便出门,到如今才回来,一定渴坏了吧?”楚天歌说着,起身到旁边的桌上倒了杯水送到沐心嘴边,“起来喝杯水。”
沐心闭着眼翻了个身,趴在软塌抱着不肯撒手:“我累坏了,起不来。”
“我扶你……”楚天歌说着,果真将水放到一边,温柔体贴将她扶着坐起来,又主动贡献出自己温暖的怀抱,沐心软软窝在他怀里,依旧闭着目养神,将饭来张口演绎得淋漓尽致——他喂水,她便张嘴。
此情此景,沐心恍惚间又回到了两人最初相识的场景。那时候,她水土不服病了一路,楚天歌便是如此悉心照料她,每日为她熬煮汤药,还亲自喂她……
往事历历在目,情之所至,沐心软绵绵地投入楚天歌怀里,搂着他的腰,闭着眼,贴着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温度,听着他的心跳。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在远去,只余下他们二人,相偎相依,岁月静好。
第三百七十四章 倾心
温香软玉在怀,楚天歌自然也想到了两人朝夕相处的那段时日。
犹记得,第一次与沐心相拥时的那一份悸动,到如今的心安;
初次一亲芳泽时的冲动和自责,却又欲罢不能,到如今的冷静自持,浅尝辄止;
回京时,在浓情蜜意时分离数月的思之如狂,到如今学会将思念之情寄托琴弦……
他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平静地接受眼前的事实,平静地适应与沐心的分离。
可此刻,她温软的身躯就在怀里,他感受着她的体温,甚至连呼吸间都是独属于她的、香甜的气息,先前所有努力保持的平静,就像是遇到太阳的冰层,寸寸迸裂,化作了更为汹涌的波涛。
他多想就这么一直抱着她,再也不放手。
可他不能……
因为太在乎,他舍不得拿她冒哪怕一点儿风险。
所以,他选择隐忍,选择步步为营。
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对她的思念,对他们未来的期许,可眼下说这些都太过虚无缥缈。
最后,他还是说起了并不令人愉快的眼下:“你爹娘的事,是我的疏忽,不过你不必担忧,我会想办法善后。”
“救走他们的人,是文世子的下属,听他说,那人叫白毛,算是我的老乡。”
一谈起正事,方才的温情脉脉便散了大半,楚天歌这才舍得将她从怀里捞出来,忧心忡忡看着她问道:“是他主动来找你说的?”
“嗯。”沐心垂着脑袋,默默地、悄悄地抹了把眼泪。
楚天歌自然不会错过她的小动作,于是急忙捧起她的脸,凑近一看,眼角的泪痕还清晰可见。
“怎么哭了?”他小心捧着她的脸,心疼,又无力。
他蹭地站起来,一拳砸在墙上,心中满是悔恨:“都怪我……”是他自私,才害得她身陷险境,也是他无能,才让她如此担惊受怕。
沐心吓了一跳,慌忙跳下软塌,捧起他流血的手,轻轻吹着气,半晌才抬起头,对他怒目而视:“你砸墙做什么?还嫌上回血流得不够多吗?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现在,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回京途中的那一场刺杀,沐心至今耿耿于怀,后怕不已。
他张了张嘴,却并未发出声,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感动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
“你站好。”沐心放开他的手,退开两步,指着他命令道。
楚天歌有些不解,却还是听话地乖乖站得笔直。
她勾起唇,笑容狡黠,楚天歌此时这副乖巧听话,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模样,最是让她欲罢不能,每每看到便有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幸福感。
她扑过去抱住他的腰,闭着眼用心感受他的温暖,一边轻声地诉说自己的心情:“你知道吗?每次这么抱着你,我就觉得很满足,还有一种很复杂的心情,似乎是很感动,又似乎是幸福,幸福得让人想哭。”
她幽幽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楚天歌,犯下欺君之罪的人是我,因此而连累家人的人也是我,一意孤行要喜欢你的人还是我。
所以,别再把所有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了,好吗?不过,你若是心疼我,倒是可以帮我一个忙。”
第三百七十五章 告退
沐心的嗓音,软软糯糯的,些许温吞吞的慢,却在楚天歌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楚天歌闭紧了眼,紧紧抱住她,任由心头的暖流涌动,飞流直上,直到溢出眼眶。
他为她突如其来的告白而满心悸动,明明闭着眼,眼前却仿佛有漫天星辰闪着亮光,不!
静谧的星辰绝不足以形容这般惊天动地的悸动,眼前的绚烂,更像是有无数烟花升上天际,朵朵绽放,璀璨又热烈。
楚天歌激动又感动,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倾心相待?
他深深吸着气,良久才平复下心情,却依旧带着哭腔,勉强出声问她:“需要我做什么?”
“让人拟一封断绝关系的书信,再让我爹娘按上手印,送回去请族长做主,把我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吧。”
沐心柔顺地贴在楚天歌怀里,声音平静而柔和,仿佛吟诗一般,“就以我私自离家两年未归,不孝父母为由。”
“你又是何苦?”除了心疼,除了拥抱,楚天歌无力地发现,自己竟什么都帮不了沐心。
“倘若我真出了事,对我,对家里,这都会是最好的结果。他们不必被我牵累,而我也不必愧疚一生。”
“好,我会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办好此事。”楚天歌怜惜地抚上沐心的脸,他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眼里闪着泪光,目光温柔带着淡淡的悲伤,却又忽然变得坚定,“退出家族就退出好了,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就算……就算最后真的保不住你,带着你逃遁到天涯海角也好,天上人间也罢,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沐心捧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过了一会儿又捧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吻,最后歪过头,对着楚天歌甜甜一笑,“我知道你会。”
楚天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在沐心那双闪亮的眼前,再次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他苦笑一声,抬手捂住眼前那双令自己几近发狂的眼,才勉强将狠狠吻她的冲动压了下去。
“心心,能不能别再撩我了?”他颓废地垂下脑袋,下巴搁在她的颈窝,挫败地求饶,“我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正人君子。”
一番柔情蜜意的撩拨下来,沉浸在愧疚自责中的楚天歌顺利被转移了注意力,沐心见好就收,恋恋不舍退出那让人眷恋的怀抱,跳到地上,“知道啦知道啦……时间差不多了,飞霜姐姐一个人在新房里,我去陪陪她。”
她一边说话,一边已经走到门口,临出门前又回过头来,对着楚天歌回眸一笑:“族谱的事,你让人抓紧点儿。还有,我现在出去,你要先呆在这里,要出门的话记得再等会儿,免得引起旁人怀疑。”
被扔下独守空房的楚天歌无奈扶额,末了,不甘心地对着沐心磨牙威胁道:“心心,我是不是对你太君子了?才会让你越来越这么肆无忌惮?”
“不敢不敢……”沐心吓得赶紧打开房门,一到门外便换上恭敬的神态,对着门内点头哈腰,还故意提高了音量喊道:“五殿下您好好休息,奴婢告退!”
第三百七十七章 信任
那是一串由一百零八颗檀香木串起的佛珠手链,深褐色的,珠子不大,却颗颗都圆润饱满,其间还坠着一颗鲜红的小圆珠子,绕作三圈缠在沐心纤细的手腕上。
从佛珠上的光泽来看,便知是主人时常佩戴把玩的心爱之物。
这样的佛珠虽然贵重,但在京都其实并不少见。那是楚天歌在稻香县时所赠,据飞霜说,这串佛珠自小便跟着他,十九年来从未离过身。
因为是常见的款式,许多人都有一模一样的,所以沐心并不避讳,一直戴在手上。
文仲乐这段时日,多次深情告白,总能被沐心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又或插科打诨搪塞过去,这让叱咤情场的他很是挫败,却又莫名生出一种亲近感。
许多年来,他也是如此应付身边那些女人的,不论她们是遵从安排,还是真的待他有几分真心,无一例外,都被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
在拒绝人这一事上,沐心倒是与他路数一致。
自文仲乐十三岁起,他的身边便美女如云,最初,都是他的好父亲、好后母特意安排,再往后,便是那些想要讨好他父亲的人……
至于为何?
自然是因为他腿伤难愈,难当大任,而镇南王府需要一个新的继承人。
不过,鲜少有人知道的是,除了红袍,他从未真的宠幸过任何一个女人,原因有二——
一则,他绝不可冒险,给任何女人机会生出一个代替自己的继承人来,而红袍早已失去了生育能力;
二则,红袍对他的真心,到底让他的铁石心肠软化了。毕竟一个人孤独久了,就很难拒绝温暖的怀抱。
“世子?世子?”
沐心那软糯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文仲乐从回忆中醒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沐心在他眼前晃荡的小手,腕上缠着深褐色的、泛着光泽的佛珠手链,其间一颗鲜红的柱子最为夺人眼球。
他恍惚想起,曾几何时,红袍曾是他灰暗生命中唯一的慰藉。
可又是从何时起,他便对她不再特别照顾?甚至只把她当下人一般随意对待?
好像是近些年来,父亲逼迫的手段越来越多,后母的手段越来越无所顾忌,他的心肠也就变得越来越硬,一颗心越来越冷,便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了。
“林姑娘,在下可否请教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