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歌答道:“因为这一代的世子自幼便患了腿疾,镇南王爱子心切,舍不得他独自离家。”
沐心抬起一只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呃……这个理由,好像很难反驳?”
楚天歌从善如流,跟着道:“的确,无法反驳。”
沐心托着腮略作思考,又道:“传闻,现在的这一位镇南王十分骁勇善战,是一员非常厉害的大将。”
楚天歌知无不言:“不仅如此,他还有一位非常厉害的军师。”
军师吗?这在传闻中却是没有的。
沐心顿时来了兴致,问道:“是吗?那军师多厉害?”
第五百三十三章 南风国
镇南王府那位很厉害的军师,出现在八年前。
提到军师,就不得不先说明一番大楚的边境邻国——
大楚之东,大海环绕,易守难攻,可以说是无邻国,也无敌国,是最让朝廷省心的边境;
大楚之西,毗邻东篱国,此国文风极盛,千百年来贤达辈出,乃是天下文人墨客最为向往的隐居胜地,虽国土疆域极小,但四面环山,有此天险保护,几乎与世隔绝,因而两国向来并无纠葛,相安无事;
大楚之南,有一个叫南风的游牧国家。游牧之国豢养着健硕的战马,自然也就拥有了战力绝佳的骑兵,他们以游牧为生,性情豪迈,不拘小节,不论男女皆擅骑射,可以说是全民皆兵,在物资匮乏的年份,南风国时常侵扰大楚边境,与大楚关系向来紧张。
如南风国这般的游牧民族,踏马而来,踏马而去,行踪不定,极难防范。
大楚之北,乃是南孟国。此国境内终年积雪,多苦寒之地,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能活下来的,皆是身体强壮魁梧之人,他们的士兵个个骁勇善战,更因着他们国内物资紧缺,便一直对物产丰饶的大楚虎视眈眈。
比起南风国时不时的骚扰,北境的南孟国才是真正令大楚头疼,他们几乎一有机会就会到两国边界进犯,烧杀掳掠,侵扰边民,抢夺食物,尤其到了最为苦寒的冬季,进犯活动便更为频繁,几十年如一日,一直北境百姓苦不堪言。
前面说到,二皇子楚天宁自请代父出征,还拜了护国候李爱仁将军为师,二皇子的这位师父一家里头,十个里头便有八个是死在北境战场上的。
李家与北境南孟国的恩怨纠葛,此处暂且按下不提,回到此话题的最初——镇南王的那位很厉害的军师。
传闻,此人智计无双,且胆大心细,而且极为神秘。
据说,这位军师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只是一只飞箭为镇南王府送来一纸退敌之策,从此便销声匿迹,然而仅仅这一策便够了。
仅仅这一策,便改变了南境胶着了几十年的局势,大楚将士终于结束了数十年如一日的憋屈,愤而作战,一雪前耻。
那一战,镇南王一改往日作战的勇猛之风,佯装败退,最后在敌人引入城中,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南风国将士春风得意,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神神气气而来,最后却在因城中道路狭窄,又诸多障碍,空有良驹,却不能策马奔腾。
据说,因敌军入城之前,镇南王还特意命人在城中大肆建造供行人休憩的亭台,或设下路障,最后只留下两三条大道可容马匹通行无阻。
敌军沿着那几条大道长驱直入,却在大道极不显眼的位置,遭遇了埋藏沙地里的大量铁蒺藜,战马骤然吃痛,受了惊吓,四下奔逃,一时间人仰马翻。
据说,为了这一次请君入瓮,镇南王整整示弱了小半年,甚至还有一次派了自己人混入敌营,给自己来了一箭。
虽然早有防备,但到底受了伤,大楚军中很快传出主将重伤,即将不治的消息,恰逢那时十岁的小世子文仲乐遭人刺杀,落马伤了腿……
一向勇猛的镇南王,一时悲愤失了水准,在战场上受伤便越发合情合理。
总之,南风国的将领信了,还主动钻进了镇南王的圈套。
这一战,镇南王大败南风国,南风国主动投降,送来了求和书,进献了大量的马匹和金银珠宝。
这一战,彻底结束了大楚被他国侵扰却无法捍卫主权的屈辱,具有划时代的重大意义,皇上龙颜大悦,赐封镇南将军为镇南王,后代子孙可世代袭爵。
第五百三十四章 又见来福
茶楼之上,楚天歌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大楚与边境邻国的恩怨纠葛,沐心则从正襟危坐,到歪歪斜斜,再到倚着桌沿,单手支颔,不仅听得津津有味,欣赏美男也是一种享受。
偷看美男久了,沐心只觉得支着下巴的那支手有些酸麻,脖子和腰歪一边久了似乎也有些难受,于是干脆歪向了另一边,趴到临街的窗沿边——
茶楼之下,百姓阵阵欢呼,大皇子亲出皇城,代皇上迎接这位朝廷的肱股之臣。
街道两旁,人头攒动,沐心居高临下,只觉得楼下各色发带在一堆黑乎乎的头顶中若隐若现,翩翩起舞。
她原本只是百无聊赖,任由视线在人头里乱扫,却不期然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个让她震惊得直接跳起来的人影——来福。
来福为何会出现在京都?
为何来福会跟在镇南王府的队伍中?
户部尚书崔明达,是否当真与镇南王府有勾结?
镇南王府,是不是当真生出了不臣之心?还把手伸到了南方赈灾银中,暗中敛财?
来福的出现,是巧合?还是预谋?
……
所有的念头在这电闪雷鸣一瞬扑面而来,沐心木木地站在窗前,脸上也没了神采,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沐心半天不作声,楚天歌终于觉察出了不对,立即跟着她的视线,转头往下看。
茶楼之下,百姓们摩肩擦踵,欢呼阵阵,鼎沸的人声跟着镇南王进城的队伍一路前行,往皇宫的方向缓缓挪动。
今日镇南王入京,大皇子楚天耀将会亲出皇城,在宫门口代皇上迎接这位朝廷的肱股之臣,以示皇家对镇南王的看重。
能亲眼目睹当朝皇子的风采,还能见识到诸多平日里只能在传闻中听到的朝中重臣,如此机会。
可是十几年难得一见的好机会,京都的百姓本就好热闹,自然不会放过今日这般难得的机会。
“怎么了?”看不出蹊跷,楚天歌只好出声询问。
沐心呆愣愣的,忽然抬眼看着他,有些无措,说道:“我可能……很快就要去坐牢了……”
“为何?”楚天歌心里咯噔一下,略有些心慌地握住她的手,一阵冰凉。
手上传来的温暖让沐心渐渐从思绪里抽身出来,楚天歌正拉着她的手,皱着眉头把脉,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我感觉很好,一到秋冬就手脚冰凉是自小就有的毛病,不必担心。”
楚天歌细细为她诊完脉,确认了脉象平和,的确没什么大问题之后,才后怕地松了口气。
他神色淡淡,收回手,对着她笑嘻嘻的脸生气地「哼」了一声,而后便傲娇地扭过头去,不理人了。
想到自己一陷入思考就很容易面容呆滞,仿佛受到了什么莫大的惊吓,或者哪里很不舒服的模样,又想到这两年时间里,自己三天两头病倒,其中还有两次,差一点儿被阎王爷请去喝茶……
方才一定是吓到了吧?
她抬眸,偷偷望一眼楚天歌生闷气的脸,忽然心生庆幸——被飞霜姐姐架到火上木桶蒸桑拿那一次,幸好楚天歌不在。
第五百三十五章 接风宴
为了表示自己的郑重,沐心正襟危坐,诚意十足地解释:“我方才在想事情……你别担心,我现在感觉自己身体很好,你方才也把过脉了,定然知道,我没有说谎,对吧?”
楚天歌这才不情愿地把头转过来,眉头依旧皱得死紧,一边闹着别扭,一边还是在嘱咐她:“你身子不好……”
他一开口,自己便先变了脸色,悄悄瞧了沐心两眼,见她面无忧色,这才放下心来,放缓了语气道:“其实你身子原本没什么毛病,主要还是因为忧思过虑,郁结于心,又不能好好休息,才会三天两头病倒。”
“我知道的,南下那会儿会生病,是因为水土不服,长途奔波,又加上忧思过度,才会病倒,后来因着接连病倒了两次,第二次才会病得那么重,并不是因为我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绝症。飞霜姐姐同我说过很多次了,只要我好好养着,身体自然就会恢复健康的,对吧?”
被丢在木桶里蒸桑拿的那一次,沐心曾一度怀疑自己命不久矣,更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以致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病情,再次出现了反复。
所以,几乎每一天,飞霜都会把上头那一番话对她说一次。
不仅如此,飞霜还抱来了许多医书,对她说道:“你记性好,如今又病着,世人常说久病成医,不若你跟着我学医好了,一来省得你胡思乱想。
二来你学会了,便知道我说的那些话并非哄你,别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自己吓自己。”
是以,虽然是纸上谈兵,但如今的沐心,的确不会再胡思乱想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
楚天歌眼睛亮了亮,似乎很高兴的模样,微微一笑,道:“嗯,你说的都对。”
“那……今晚带我去镇南王的接风宴吧。”沐心学着楚天歌的模样,微微一笑,道,“我有预感,今晚我若去了,应该就可以坐牢了。”
“为何?”
“我看到了来福?”
“来福?你是说……独孤家的那个管家之子?”
“嗯,我方才在镇南王府的队伍里看到他了。”沐心点点头,分析道,“他失踪多时,独孤不弃和宋玉派出那么多人都没找到他,如今却出现在镇南王身边,应该不是巧合。”
“倘若是个巧合呢?”
“那就再逍遥几天咯,不过我劝你别抱太大希望,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巧合?”
……
接风宴,没有楚天歌生辰宴那般多的莺歌燕舞,却也差不离。
楚天歌生辰那日,名为庆生,实则是为了给他选皇子妃物色人选,大臣们自然都心知肚明,于是纷纷带着妻女出席了宴会。
今日却是男人们的主场,文武百官们带入宫廷的,没有妻女,只有家中的子侄。
宴会之上,莺歌燕舞倒是依旧有,却都是些姿容绝佳的歌女舞女,她们登台献艺,轮番上阵,你方唱罢我登台。
比之楚天歌的生辰宴的矜持典雅,今日的接风宴风格则更随意些,不论是侍女还是歌舞女子,她们今日的穿着都比往日更加艳丽、大胆。
自然,也是有人例外的,比如——沐心。
第五百三十六章 寒暄
今日的沐心,一身墨蓝色曲裾深衣,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除了领口和袖口处有些颜色深浅变化,衣袖裙摆间几簇兰花作为点缀,再无任何饰物。
就连头发也是简单挽了个发髻,斜插了一支玉簪,便再无其他发饰。
这一身打扮,比她身旁的五皇子还要朴素简洁,若是不多加留心,甚至可能会被当成某个身材娇小的男子。
不过,洛尘还是一眼便注意到了她。
“你……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楚天歌携沐心一进殿内,洛尘便起身迎了出来,面上若无其事,一靠近说话,语气里却是带着责备。
“洛大人近来可好?”难得遇到熟人,沐心上前一步,微笑着同洛尘打招呼。
“古大人也在?”沐心笑道,“古大人近来可好?”
洛尘后知后觉回头去看,果然见到古月初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后,他一如往昔,稳重大方,淡淡笑着对沐心颔首致意,温声回道:“多谢沐姑娘关心,在下一切都好。”
几人一路寒暄说着话,从门口往殿内走去,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位一定就是五皇子殿下吧?”镇南王举着酒杯,一路穿过那些同样举着酒杯的朝臣,最后停在了楚天歌身边,“臣文崇武参见五殿下。”
楚天歌抬手及时制止了镇南王的礼,微微躬身道:“镇南王快免礼,多年不见,近来身体可还好?”
“多谢殿下关心,老臣一切都好!”镇南王笑眯眯的,迎着楚天歌继续往殿内走,一边寒暄道,“犬子在京中休养,全靠殿下的舅舅悉心照料,本来想着今日能见到国舅,好当面感谢,却怎的……”
镇南王停下脚步,四下瞧了瞧,才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不见国舅爷?”
楚天歌客气地笑道:“真是不巧,舅舅说他今日有事,怕是来不了了。”
沐心默默跟在楚天歌身后,既不插话,也不露脸,低眉敛目。
她在等,也在赌。
等镇南王看到她,也赌镇南王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这位姑娘是?”果然,镇南王很快发现了她,还出声询问她的身份。
“哦,她姓沐,是本宫从南方带回来的病人。”楚天歌答得坦然,而且一如从前,一谈起病人便打开了话匣子。
“是吗?”镇南王笑着道,“那这位姑娘定是有福之人,能遇到殿下,治病之事,就不必愁了。”
“非也非也,本宫这病人,唉……”他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还是本宫头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病人,忧思成疾,明明年纪轻轻的,正该是小姑娘最活泼的时候,偏她就是想不开,整日里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哦?”镇南王接过话头,问道,“贵妃娘娘不是最擅治心病吗?可瞧过了?”
楚天歌闭了眼点点头,似乎更无奈了:“自然是瞧过的,本宫也是没辙了,请了母妃出手,结果母妃连药方都不开,又把她丢回我身边,说是只要让她跟着我,每日按时吃饭、睡觉,等过段时间,她的病自然就会痊愈了。”
镇南王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赞叹道:“贵妃娘娘这药方,还真是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