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楚人皆知,贵妃娘娘医术高明。”崔明达总算舍得将打量的视线移开,沐心僵硬了半天,总算悄悄放松下来,吐了口气,很有种想伸个大懒腰的冲动,却只能死死按下来。
“承蒙谬赞,对了……”楚天歌显然没打算跟崔明达浪费太多时间,单刀直入,“本宫今日来,是想问问崔大人,可能换些其他事做?整日看公文实在是……倒也不是本宫不愿意看,只是来来回回看得多了,也熟悉得差不多了。”
“哦?那不知殿下想换什么事做?”
“那不知,户部都有些什么?”
……
最后,崔明达还是给了楚天歌一堆公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公文都是崔明达桌案上的,楚天歌自己过去挑挑拣拣了许久。
他边挑边想,这回挑些废话少的。
第五百二十六章 江湖人
送走五皇子之后,崔明达没过多久便出了门。
楚天歌早已安排了人暗中跟着。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崔明达见的人,竟会是他!
崔明达并非直接去与那人见面,而是先去了一家胭脂店,逛了片刻之后,在街上又逛了一会儿,才走进一家茶楼歇脚。
茶楼名叫如意楼,内里的布置颇为文雅,是很多文人墨客常去的所在,朝中官员也常光顾这里。同样,崔明达也是这里的常客,甚至还有一间常用的包间。
他一脚踏进茶楼,茶博士便热情地迎上去,也不必多说什么,便殷勤地引着人去了包间:“不知崔大人今日想品什么茶?小店今日刚来了一批上好的碧螺春,都是手最巧的采茶女亲自采摘,只采那最嫩的一芽一叶。
是我们掌柜的好不容易才从苏州洞庭湖一位制茶大师那里求购回来的,将那茶叶泡在沸水中,便可见杯中茶叶犹如雪片飞舞,慢慢舒展成一芽一叶。
汤色碧绿,味道清雅,经久不散,绝对值得一品!崔大人可要来上一壶尝尝?”
崔明达淡淡一笑,说道:“你都快把这碧螺春夸上天了,本官岂有不尝的道理?行吧,今日就喝着碧螺春。”
“得嘞!崔大人稍等,小的马上给你上茶!”推销成功,茶博士眉开眼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转身退下备茶去了。
约莫喝了两盏茶的功夫,崔明达所在的包间传来敲门声,两长一短,先重后轻,大约是某种暗号吧,总之不必崔明达开口,外头的人便主动推门进来了。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身高腿长,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斗笠上垂着一层黑色的纱布,遮挡了那人的脸,完全是个江湖人的打扮。
崔明达一见门被推开,便起身走到门边,挡在那位江湖人面前,伸出手拦道:“这位公子,莫不是走错了地方?我不认识你。”
那江湖人抓住他的手,而后又放开,退后两步往门外看了一眼,对着崔明达微微欠身,笑着道:“抱歉,在下确实走错房间了,扰了您的雅兴,不好意思。”
“无妨无妨,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如此,在下告辞。”
“慢走……”
似乎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崔明达也似乎的确被人扰了雅兴,很快便离开了茶楼。
然而就在方才你的那个小插曲中,崔明达在伸手拦住那个江湖人之时,已暗中往那人手里塞了张纸条过去,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楚天歌的人一路跟了许久,谨小慎微,远远尾随了那个江湖人,最后意外发现,那人竟然进了镇南王府。
说是意外发现,是因为,原本楚天歌派出的人其实把人跟丢了,那江湖人进了一家成衣店,悄悄换了一身打扮,又戴上了面具,便自己往那家店的后院跑。
巧的是,白草草为了哄媳妇高兴,正好进了这家成衣店。
楚天歌的手下,他大多都见过,一见那人在门外探头便觉得不对,于是目光随着那手下锁定了那个神秘的江湖人。
第五百二十七章 跟踪
若是换上其他事,白草草不一定能帮上忙,但关于逃跑这种事,一来他轻功卓绝,二来当初陪着姐姐带小五四处逃亡,被皇帝姐夫派人围追堵截整整三年。
如今经验丰富,不是他吹,普天之下,如今要想碰到个旗鼓相当的敌手。
只有一个字——难!
那江湖人一进更衣房,他便立即随手拿了一身衣服跟了进去。
不出所料,白草草在更衣房里悄悄等了一会儿,便见那江湖人的更衣房门开了,里头出来一个白衣面具男,与方才的江湖人身量差不多,往店家的后院去了。
这操作白草草早就玩腻了,他嘴角一勾,轻车熟路悄悄跟了上去。
那白衣男在路上七弯八绕,拐来拐去,白草草远远跟着,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跟丢,也不至于被对方发现。
如此九曲十八弯又翻墙又逛街的,约莫小半个时辰,那江湖人终于觉得安全了,闪身进了某个无人的角落摘掉了面具,又往身上披了件金色披风,这才若无其事地重新走入人群,这回不再一路疾行,躲躲藏藏,而是闲庭漫步,甚至比寻常人脚步还要慢上许多。
白草草远远看过去,只觉得那人的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
于是,他也装模作样,若无其事从另一个路口走出来,与那人来了个迎面的偶遇。
竟然是——文仲乐!
“真是巧了,竟然在大街上遇到世子?”白草草扬起客套的笑容,巧妙掩饰了自己的震惊,眼睛还煞有其事地往文仲乐左右两边、身前身后寻摸了一会儿,才站直回来,问道:“怎么不见红袍姑娘?世子是自己一个人出门?”
“白先生!”
文仲乐儒雅依旧,礼数周到对白草草点头致意,笑道:“此处离府不远,今日天气不错,我这腿如今倒也能走几步了,便想着自己出来锻炼锻炼。林姑娘吩咐过,若平日里能多加锻炼,我这腿也许就恢复了。”
白草草点头表示赞同:“那丫头说的没错,世子肯听就更好了。如此,在下便预祝世子早日康复!”
他面上笑得人畜无害,内里却忍不住腹诽,这文世子果然不简单。
若不是方才亲眼见他健步如飞,还能飞檐走壁的一幕,今日说不定真要被他唬过去了。
两人寒暄几句,白草草忽然对文世子诉苦:“唉,许久未见,本该陪世子散散步的。只是……近日也不知哪里做得不好,竟惹得我家娘子好几日不肯理我了……”
他苦着脸,似乎努力想挤出笑脸,却又控制不住愁云笼罩:“唉……虽然很不情愿,可想来想去,还是得去找沐心那丫头,飞霜一向最听她的。”
“这是大事。”文仲乐神情郑重道,“林姑娘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想来定能为白先生解此烦忧。先生还是早些去请林姑娘帮忙才好。如此,仲乐可不敢耽误白先生时间,先生快些去吧。”
“好吧,那我就先告辞了,世子自己一个人当心些。”白草草朝着文仲乐拱拱手,很快潇洒地转身离去。
得赶紧告诉小五这个消息,哦,顺便找林沐心问问飞霜的事。
没错,就是顺便,才不是专程去有求于她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 生活
渐入深秋,养病的这一个多月里,沐心着实过上了很不错的生活。
清晨,她会穿上一身短打衣衫跟着楚天歌在院子里练武。
当然,楚天歌有时练拳,一套拳法打下来行云流水,虎虎生风;
有时也练剑,美男舞剑的画面,不光剑法好看,人更好看;
有时射箭,百步穿杨,楚天歌做来也不在话下。
大约有人会问,不是说在练武,为何沐心还能看得这么清楚?
倒也不是为了观摩学习,也不是因为她过目不忘,而是她从始至终,不是在院子里跑步,就是站在某个地方扎马步,于是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欣赏这一派美男练武的好风光。
楚天歌说,习武非一朝一夕之事,需徐徐图之,从基本功学起。
白日里,楚天歌依旧在户部看那些没什么营养的公文。
好吧,实际上在户部呆得久了,沐心和楚天歌都发现他们似乎有些冤枉了崔明达。
因为公文换来换去,换到最后发现,其实大多数公文都是例行公事,不论是给楚天歌看的,还是给崔明达看的。
而若真要办成什么实事,这套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例行公事,就必然要进行一番大刀阔斧的改进,势必工程巨大,费时费力,大体上还要费一些人,真要推行下去,想来阻力必定不会太小。
虽说困难重重,但毕竟闲来无事,楚天歌便和沐心着手商讨改进的方案。
如今已初步拟定了一套方案的雏形,只是两人毕竟实践经验不多,是否真能推进,还需要户部那些老干部们帮忙看看。
当然,挡在他们面前的第一关,便是崔明达。
然而崔明达近日似乎接到了什么重要公务,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出现在户部府衙了。
以至于,楚天歌的人也摸不清崔明达到底是不是认出了沐心就是曾经的状元郎?
除去这些,两人其他时候过得十分惬意。
早膳在宫里,是贵妃娘娘亲自拟定的菜单,不仅味道好,还有滋补身体的疗效,一个月下来,沐心照镜子的时候,便能明显看出自己生病掉的肉又养回来不少。
午膳,折花和踏雪亲自掌厨,她们向户部拨了一间独立的小厨房,偶尔沐心也会动手做些自己的拿手菜,楚天歌兴致来了,也烹制些加了药膳的美味。
久而久之,沐心发现了一个小秘密——楚天歌药膳做得很好,然而一旦离了药膳,他的厨艺简直惨不忍睹。
当然,一天之中最令人期待的是,还是散衙和休沐。
大抵是为了补偿两人失去的诸多时光。
在某个散衙的午后,虽然已入深秋,天黑得比往常早,但这一日却不同,空中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夜幕迟迟不肯降临。
楚天歌颇有兴致地抬起头,仰望天边的的云彩,而后回过头对沐心温柔一笑:“说起来,你进京这么久了,我都没机会好好尽地主之谊,择日不如撞日,就从今日开始吧。”
从那日之后,楚天歌便时常带着沐心四处吃喝玩乐,今天登山去参拜某个风景绝佳的寺庙;
明日骑马去游览某个名垂千古的名胜古迹,后日玩得累了,就在京中找一家风味俱佳的酒楼大吃一顿……
如果没有当女状元这码事,没有深藏在南方水患贪污案底下的幕后黑手,每天都像如今这般轻松自在,沐心觉得,自己大概做梦都会笑醒的吧?
她如今每天都在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呀!
从前那般度日,只能算是活着吧?
第五百二十九章 面子
关于文世子的情报,白草草大惊小怪地说完之后,楚天歌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甚至有种了然于胸的淡定。
倒是沐心消化了许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在白草草和飞霜的事很快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飞霜已经连着好几日不肯理白草草了,不仅不理人,还经常夜里做噩梦哭醒。
白草草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沐心在开解人的方面,的确很有一套,按照姐姐的说法,她就是个专门给人治心病的大夫。
白草草想来想去,飞霜的心病,还是得请她来治,于是主动把那日两人争吵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你说到底要怎么哄,飞霜才能消气?”白草草苦着脸,第一次在沐心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你近日都在忙什么?怎么许久不见你来找飞霜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若是沐心能去看望飞霜一遭,飞霜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楚天歌没有解开你当年的误会,如果你一直以为飞霜姐姐已经另嫁他人,你是不是真打算一辈子不再见她了?”
沐心揪着眉,问话的时候,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凭心而论,易地而处,如果她是飞霜,她也会气得不想理白草草——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飞霜亲口允诺的婚约,就因为白草草一次任性的出走,一次阴差阳错的误会,险些毁于一旦,任谁都会意难平的。
哪怕如今已经修成正果,可只要想到当初那些万一……
万一呢?
万一白草草误会飞霜另嫁他人之后远走的不是南方,万一楚天歌领皇命前往的不是稻香县。
万一两人没有凑巧遇到,万一楚天歌没有解释清楚,万一飞霜真的等到了心灰意冷,万一白草草也自暴自弃,随意又找个人凑数……
有太多的万一,让人一旦想起,便心有余悸。
简直可以用寝食难安来形容,只怕换谁也不能轻易释怀的。
“怎么可能?”
原本乖乖任人数落的白草草忽然暴跳起来,瞪大了两眼,愤愤地为自己辩解道:“就算没遇到小五……那时,我本就决定要把孩子们先送到药王谷,然后就回去找飞霜,不论如何,我才不信这世上还能找出比我对她更好的人……”
“这可说不准。”沐心很不给面子地反驳他。
白草草方才燃起的气势,不自觉又弱了下去,然后却不就此放弃,而是没什么骨气地挣扎道:“好吧,可就算……就算她真的选择了旁人……那我也必然要回来亲自查一查才能放心……”
听他这么说,沐心为飞霜抱不平的气愤骤然消去了大半,又缓了一会儿,情绪便已恢复如常,然后她对着白草草扯出一抹笑,似讽刺,又似是鄙视,又似有那么点儿看笑话的意味深长:“我猜……你一定没有把后面这些想法告诉飞霜姐姐,对吗?”
她说出的是问句,语调轻柔,语气却是很肯定。
“当然……”白草草原本还有些理直气壮,然而对上沐心斜睨过来的眼神,立即便很有危机感地怂了,到了嘴边的气便弱了下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