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公文吧……”楚天歌抬手揉了揉沐心的发顶,垂下的袖子恰好挡住了沐心呆萌可爱的眼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倾身在沐心耳边喃喃低语:“这里可是府衙,别再这么仰头用那么诱人的眼神看我。”
等眼前遮挡的衣袖移开,沐心眨了眨眼,便见楚天歌已经回转过身,伏案看着公文,坐姿端正,眉眼认真,仿佛方才说那一番撩人的话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沐心可不依他,反而挪着坐过去,揽住楚天歌的胳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撒娇。
想当初在稻香县的事,可不止两个人天天形影不离这一桩,翻出独孤家旧案,救治灾民,抵抗瘟疫肆虐……再多事之秋,也不过如此了。
「咔嚓」一声,楚天歌手中握着的朱笔断作两截,他的身体僵在原处,一动不动,白皙的面庞迅速蹿红。
沐心极少主动对他这么亲昵的,尤其是在公共场合,可现下……
好突然!
她就这么靠在他的肩上,娇声细语对着他撒娇,只要微微低头,就能清楚地闻到她的发香。
楚天歌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想要抱住她的冲动。
有多久没有安静地抱抱她了?
好像很久很久了……
沐心眼睁睁盯着楚天歌手里的断笔发了会儿呆,心虚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于是悄悄地用两手撑住椅子,迅速挪回了自己的位置。
而后正襟危坐,随手抓来一本公文摊开在眼前,装模作样地埋头苦读。
楚天歌被她欲盖弥彰的样子逗乐,取笑她:“方才胆子不是挺大,怎么又缩回去了?”
“别闹!”沐心腰板挺直,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指着边上的公文堆,“快看公文,还有好多没看呢!”
楚天歌只是专心望着她的眼睛,目不转睛。
沐心也仰头看着他,四目相对,两两相望,僵持不下,久久不语……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们先好好处理公事可好?”沐心最先憋不住,自己笑出声来,还伸出手来推着楚天歌的脸转向公文,“你可是五皇子殿下,当公私分明,不好好办差,还跟自己的女文书眉来眼去,小心坏了名声。”
楚天歌调侃她:“哦?那方才怎么就不怕坏了名声?”
沐心低声嘀咕:“方才没人,我看了的。”
“你今日……似乎心情很好?”楚天歌乖乖坐回去,眼角的余光却没离开她。
“嗯。”沐心轻声应道,唇角忍不住上扬。
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当然好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强迫症
几天下来,沐心发现了一个问题:楚天歌看似公务繁忙,却其实都是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可不大妙。
然而楚天歌似乎并不着急,户部的人送来什么公文,他都照单全收。
即便是满篇废话的公文,他也会兢兢业业提笔在上头题上一个「阅」字。
如此看来,这个户部尚书崔明达,果真是个人物。
竟然连当今五皇子都敢忽悠,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忽悠,也不怕五皇子回家找老爹告状。
“这个崔明达是不是背后有人撑腰?否则怎么敢这么戏弄你?”
沐心葛优瘫在太师椅,毫无被人瞧见失礼的担忧,反而优哉游哉对楚天歌说着风凉话。
这些日子她算是看出来了,户部尚书压根就没打算让楚天歌熟悉政务,不仅拿些没用的公文敷衍,而且还有意让其他官员刻意疏远楚天歌,是以,除了送公文和取公文的时辰,这里根本不会有人前来造访。
“有……”楚天歌终于舍得放下手头那些满是废话的公文,平静地转头望向毫无坐像的沐心,眉头一挑,勾唇笑道,“你猜……”
“不知道……”
沐心两手抓住扶手坐直起来,对着楚天歌放松地吐出一口气,道:“楚天歌,你终于正常了,每天看那么多无聊的公文,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楚天歌低眸看着她笑,反问:“嗯,那每天陪我看那么多无聊的公文,你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诚然,别说是看无聊的公文,为了陪在楚天歌身边,她曾经可是连命都没打算要了,不然怎么敢在瘟疫肆虐之际跑回稻香县。
虽说爱情需要勇气,而她本人也不缺这种勇气,但这种小女儿的情思被人当面说出来,纵然再大的勇气也难免要害羞的。
沐心低下头躲开楚天歌的视线,很快便掩去了羞涩,强撑着道:“我怎么觉得你在憋什么坏招?”
“你怎么不问问,崔明达是谁的人?”
沐心摸了摸下巴,神色莫测地道:“听说,是大皇子的人。”
楚天歌淡定地指出她的用词:“你用了听说。”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沐心缓缓道,“虽然南方水患背后的案情牵涉到了户部,也牵涉到了皇子,但水患贪污已积弊多年,少说也有八年、十年之久。那时候,大皇子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哦……崔明达那会儿应该也还没调到户部任职。可是,能进户部任职,又能维持水患贪污链不断裂,说崔明达和那幕后黑手没有牵连,又实难令人信服。”
“为何不能是大皇子身后有长辈为他筹谋?而此人恰好为大皇子收服了崔明达?”
沐心摇头,抬眼看着他道:“不是说,有军中势力的介入?”
那不屑的眼神里意思很明显,你别想误导我。
楚天歌没理会她的挑衅,依旧悠悠然,道:“那又如何?”
沐心侃侃而谈:“据我所知,大皇子的外祖父乃前任丞相胥良平,而胥良平又是三朝元老,朝中门生众多,膝下育有三子两女:
长子胥子明科举入仕,如今官拜礼部侍郎,走的乃是文官的路子;
长女胥家馨,城府深沉,嫁入宫中,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在人前保持多年的贤良淑德,封号贤妃,也就是大皇子的母妃……”
沐心忽地停下来,面上满是纠结的表情,良久,才咬牙切齿地继续道:“二子胥修雅,掌管家中庶务;三子胥远航,纵情山水;幺女胥盼雁,老来女,如今待嫁闺中。”
其实后来胥家后面这几个孩子跟他们眼下谈的事,并没什么要紧,可沐心还是忍不住一股脑全说完了。
楚天歌同样忍不住,笑她道:“哈……你又在背书。”
方才一见她纠结的表情,他就猜到了几分,果然不出所料,老毛病犯了。
“唉,都说了是强迫症,不背完就浑身不舒坦,你别笑了……”沐心摇头叹气,瞪了笑得眉眼弯弯的楚天歌一眼,“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楚天歌憋住笑,一本正经道:“我们继续……”然而很快又笑弯了眉。
沐心这背书的毛病,似乎是近日陪他看公文之后才有的。
因为每每两人谈起某份公文时,沐心总要从一而终念一遍,哪怕她对那份公文的评价是:“废话连篇。”
楚天歌当时就问她:“那你干嘛还要念完一整篇废话?”
然后就见沐心很是苦恼地叹气道:“我也不想念啊!可近日不知为何,突然泛起了强迫症,不念完就浑身难受,唉……”
第五百二十四章 用毒
对于这种无伤大雅的强迫症,沐心看得很开——他笑任他笑,想背我就背。
楚天歌还在抿着嘴笑,她懒得计较,自顾自说下去:“总而言之,像胥家这般言情书网,在京都立足已有数十年,根基深厚,助大皇子夺嫡的赢面已然足够,根本无需走上勾结军方这一条不归路。”
楚天歌笑得很欠揍,故意唱反调:“可有句话说得好,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多一条死路吗?”沐心白了楚天歌一眼,“除非他们想谋反,否则跟军方勾结可没有半点儿好处,徒增了一个把柄送到旁人手上罢了。”
“有道理……”楚天歌夸她,然而明显没什么诚意,而后忽然兴致勃勃抓起沐心的手腕,边往外走边说道,“今日这公文实在无聊得令人发指,走,我们去找崔尚书谈谈,看能不能换点儿其他事做。”
“就这么去?”沐心下意识往后缩,一手还抓着桌角不肯放,心里在疯狂地纠结起来,要不要戴个面纱再去?
“不然呢?”楚天歌反问她,而后抓着沐心手腕的手松开,又再度捏上去,却是成了把脉的姿势,“嗯,这段时日调理得不错,想来再过几日就可以去坐牢了。”
沐心瞪大了眼,楚天歌邪恶的笑容暴露得太过猝不及防,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找个合适的时机暴露于人前,引得幕后之人的注意,这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一旦暴露了,以她假死前做的那些事,不论是明的还是暗的,那幕后之人绝不会无动于衷,到时必定是要有所动作的。
要么派人暗杀,要么查出她的秘密,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总之,只管来就是了,就怕他不来。
但若要暴露于人前,不是说好了要借独孤不弃之手吗?
现在去找崔明达算怎么回事?
当初回京的时候,楚天歌不止一次对她耳提面醒,一定要躲开崔明达,越远越好。
此人坐镇刑部之时,曾有「火眼金睛」之称,其他的不好说,但凡是他掌过眼的人,便可过目不忘,不管对方如何变换装束。
传闻,曾有个江洋大盗移花接木,杀了狱卒,换了衣服越狱逃出来,一路遇到不少人都被他蒙混过关,却在最后关头遇到了崔明达,被他一眼认出。
原本这崔明达一介书生,就算会些拳脚功夫,也绝不是江洋大盗的对手。
可那江洋大盗大概到死都想不到,自己就是栽在了这样一个文弱书生手上。
因为,崔明达会用毒。
按楚天歌的说法,以崔明达的眼力,即便沐心只在金銮殿上和宫里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也足够被他那双毒辣的眼睛记住了。
当初那个江洋大盗就是个女子,身材魁梧一点儿不输男人,越狱的时候,乔装扮作了狱卒。
据说,崔明达只在她被捕那日远远见过她一眼,也就是那一眼,他就能认出乔装过的江洋大盗。
更别提,沐心被他看过的次数,可不止一眼。
沐心有点怂了:“真要去见他?”
楚天歌回眸,对着她温柔浅笑:“走吧……”
“万一他给我下毒怎么办?”沐心抓着楚天歌的袖子,一副想要退缩的样子。
楚天歌神态悠然,笑道:“无妨,我会解毒。”
“楚天歌……”沐心恨恨地咬牙,痛心疾首,“你好狠的心!”
“放心吧,他不会乱来。”楚天歌一手搭上她的肩,总算有了点儿人性,轻轻拍了她两下安慰道,“他最不喜让人提起崔家的过去。所以,若非为了保命,轻易是不会用毒的。”
“哦。”沐心松了口气,崔家人的毒是用来逼供的,虽然在断案方面的确有用,但毕竟手段太过残忍阴狠,旁人大多是很瞧不上的。
第五百二十五章 废话
楚天歌一进门,便就近挑了只太师椅坐下,姿态怡然,仿佛是去哪个熟人家里做客。沐心低着头,老老实实当根本,一言不发站在他的身后。
“微臣,参加五殿下。”崔明达立即高高的桌案后站起身,快步走出来躬下身,拱手行礼,“不知殿下光临,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参加尚书大人!”沐心见他过来,退后两步对着崔明达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毕竟人家是个从一品的大官,自己没有主动上前拜会就算了,人家如今走都走到了面前,再不行礼可就太失礼了。
“这位是?”刚才还在请殿下恕罪的崔明达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管楚天歌恕不恕罪了,一双眼只盯着沐心看。
“小女乃是贵妃娘娘的病人,暂时委托由五殿下看顾,尚书大人尽管当我不存在就是,不必理会我。”
沐心强颜欢笑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脚下却不动神色挪了两步,企图将自己藏到楚天歌身后。
可惜楚天歌坐着,根本挡不住她的脸,自然也就挡不住崔明达时不时偷偷打量她的目光,害她被看得浑身都不舒服。
大概跟颜值有些关系吧。
当初在金銮殿的时候,丞相大人金鹏飞也曾对她「虎视眈眈」了许久,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眸里藏了锐利的刀片一般,仿佛要将她狠狠射穿。
可金鹏飞生得儒雅俊秀,虽然早已年过四十,但身材依旧保持得极好,修长挺拔。
看人的时候,不论眼神如何不善,脸上总会带上三分笑意,让人很难讨厌得起来。
但崔明达就不同了。
他个头不算高,据沐心目测,约莫一米七上下的高度,身材微微发福。
尤其是肚子,即便有宽大的官服遮挡,也挡不住那圆滚滚的形状。
再看他的脸,倒也不是说他长得有多丑,而是他皮肤不大好,面色暗沉得有些不正常,表情也很阴郁,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官。
任谁被这样一张阴郁的脸盯着看,都是要觉得难受的。
当然,最大的区别是,金鹏飞的眼神虽然极具侵略性,但他目光坦荡,明目张胆,好歹让人心知肚明;
而崔明达的眼神则不一样,漂移、闪躲,不明不白,给人一种阴魂不散的可怖的感觉,仿佛一不小心就……
说不大清楚。
那种感觉,大概跟看鬼片差不多吧?让人惊疑不定,总觉得下一秒,不知从哪个地方就会冒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出来,让人防不胜防。
沐心埋着头,心里将朝中这两位大人作完了比较,便听楚天歌开口说道:“她是我从南方顺手带回来的,病情有些棘手,难得一见,便带回来给母妃瞧瞧,崔大人想必听说过,母妃最喜钻研疑难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