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草草回过头来,面露忧伤:“她……这又是何苦?”
他那么努力护着她长大,那么努力让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那么努力……她大可以不必再拯救这个拯救那个,为什么她就是不懂他的苦心呢?
沐心一见白草草的表情,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又是这样,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却总欲言又止。
这该死的欲言又止啊!
古人总喜欢说什么听天由命,就算没有天命,也要听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不然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为什么要这样呢?永远听别人的算什么,既然心里并不认可的,那就说出来呀!
沐心不认可,却又郁闷地知道,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生来就接受了这样的教育,长大后就算发现了不对,也是很难轻易去打破那些规则的。
可转念一想,白草草又不是这么规规矩矩长大的人,飞霜姐姐也不是。
飞霜说过,白草草从小父母双亡,是他的长姐白香香一手带大的。
而白香香此人,乃是一代奇女子,并不拘泥于俗世规则,虽然嫁给了当今圣上,却并不龟缩后宫,还一手创立了全大楚最大的药堂,就连那些遍布各地的用于隔离治疗传染病的医馆也是由她推广的。
也不是,至少从楚天歌连她这个欺君之罪的人都敢包庇,沐心就可以确定这位香妃娘娘绝不是拘泥俗世之辈。
所以,不是欲言又止的问题,那是什么?
楚天歌说,白草草为了等飞霜长大,硬是拖到了二十几岁都不肯娶妻。
虽然后来为了让麦芽儿的孩子有个名分,娶了麦芽儿,但他们有名无实,算不上真正的夫妻,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白草草突然离家出走了。
而飞霜,早已过了女儿家最娇艳的二八年华,如今又过了二十岁,在旁人口中变成了老姑娘,还是执着地四处追寻白草草的下落,香妃曾几次为她张罗相亲,都被她拒绝了。
第二百四十章 痛处
明明是有情人,为何不能终成眷属?
欲言又止……又不是真的欲言又止?不是不肯说,而是不知道如何说。
是了,他们生逢旧世,不像沐心,虽然从没有谈过恋爱,但从小泡在各种恋爱偶像剧啊,沟通心理学啊之类的环境里头,看得多了,潜移默化的,一遇到楚天歌。
一旦确定了心意,她就无师自通一样,虽然难免生涩,但她总能知道要如何表达,如何沟通。
得……看来这恋爱教学课,除了楚天歌,白草草和飞霜也很需要呢!
沐心脑子一转,掩下眼底的喜色,对着愁眉不展的白草草肃穆了脸色,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心中是否有飞霜姐姐?”
白草草抬眸瞥了她一眼,无动于衷,凄然一笑:“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心心姑娘,飞霜能有你这么关心她的朋友,我替她高兴,但我们之间的事,你还是不要再费心了。”
“你这说的什么废话?”沐心不高兴地撇嘴,理所当然道,“若是有,我自当尽力为你们牵线搭桥,解开误会。若是没有,我就去好好开解飞霜姐姐,让她早日收心。
说起来,我刚好在京城认识了两个青年才俊,家世清白,人品也可靠……有句话说得好,要想忘掉旧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寻个新欢,我正好帮得上忙。”
白草草听小姑娘说着一堆歪理邪说,还越说越离谱,只觉得胸中升起一股邪火,当即便对她厉声喝道:“你敢!别以为小五护着你,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可恶!竟然敢给飞霜介绍对象,真是岂有此理!
沐心不慌不忙摇了摇头,对着白草草眨了眨眼,挑衅一笑,双手抱在胸前,气定神闲道:“不啊!小五护着我哪里够,自然还是要飞霜姐姐护着我才稳妥些,所以,你想拿我怎样?”
“你……伶牙俐齿,难怪飞霜会被你哄得团团转。”白草草气极,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心平气和下来,不怀好意地对着沐心扯出一个极为温和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并不友好,“不过别得意,咱俩其实是半斤八两。”
“半斤八两?”沐心眼珠子转了转,旋即便想通了白草草那恶毒的笑意,自嘲地笑了笑,“岂敢岂敢?我与五殿下虽说心意相通,却注定难以成亲,比起你和飞霜姐姐,这运气着实不算好。
不过,我和殿下如今朝夕相处得还算不错,你和飞霜姐姐却是箭弩拔张,相互折磨。无论哪一个,咱俩都很难说是半斤八两。白先生,你说是也不是?”
沐心努力维持气定神闲的姿态,然而却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忍着心痛,暗自咬牙切齿,这个白草草,还真是会戳人痛处。
仗着点儿小聪明,跟女孩子讲话都这么用心险恶,如此毒舌,还喜欢卖弄,还自以为藏得很深,如此实力强横,他不单身谁单身?
不过没关系,本来看在飞霜姐姐和楚天歌面上,沐心是打算跟白草草和平相处的。
不过既然这人蔫坏成这样,那她就不必对他太过客气,直接以牙还牙就是了,谁还没个痛处戳一戳?
第二百四十一章 希冀
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他的弦外之音了?
白草草愣在原地,虽说传闻中这位心心姑娘颇有文采,想来脑子定然不笨。
如今看来,这何止是不笨?只怕说她是七窍玲珑心都不为过,不仅能轻轻松松便抓住他的软肋,就连她自己的难处,也如此心中有数。
戳人痛处,本是图一时之快,谁让小小丫头居然要给飞霜介绍什么青年才俊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到底人家是小姑娘,拿人家的终身幸福取笑终究太过卑劣,白草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
他并非输不起的人,气急之后,便有些忧心,还有些心疼:「既然你什么都明白,为何又?」为何又要和小五在一起?难道就不怕不得善果吗?”
这姑娘看着倒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可他家小五可不没这么豁达,也不知真到了那一日,小五能不能扛得住?
要知道,人就算再聪明,一旦遇上自己的事难免还是会一叶障目。
可这位心心姑娘却心如明镜,明知前路坎坷,她却依旧谈笑风生,冷静自持,这是何等可怕的心境?唉……他家单纯可爱的小五怎么会惹上这么危险的人物?
“无他,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罢了。”沐心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此来并非想要质问白先生什么,更不是为了给飞霜姐姐出气故意对先生出言不逊。
不过是看着飞霜姐姐和先生明明是有情人却无法相守,未免太过可惜。要知道,并非所有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小姑娘说着话,虽然语调还算平静,却泪光闪闪,白草草不自在地看向别处,毕竟是他故意戳人痛处,欺负小姑娘这种事,真是太罪恶了。
可惜还没等他的愧疚酝酿成形,小姑娘便收起了方才的含泪欲泣,还对着他甜甜一笑,眸光闪闪:“一百两,我帮你哄回飞霜姐姐的芳心,如何?”
“你……在说些什么?”白草草有些转不过弯来,方才这小姑娘不是还在说,她舍不得见飞霜伤心难过吗?怎么转眼就要把飞霜卖了?
沐心没理会白草草的反应,只是自顾自说道:“我仔细推敲过了,你不肯娶飞霜姐姐无非就三种可能:第一,你根本就不喜欢她,自然不愿娶;
第二,你觉得自己如今成了鳏夫,配不上她;
第三嘛,就是你觉得她并不喜欢你,觉得她嫁给你只是因为受人之托,又或者感念你们家收养她的恩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白草草的神色,待说到最后一种可能的时候,果然见白草草脸上涌出一抹痛色。于是停下说辞,懒懒倚在一旁的凭栏处,笑意盈盈。
女孩子信誓旦旦的声音戛然而止,白草草面露疑惑,抬眼望去,便见她面带狡黠,笑眯眯看着自己,后知后觉被人设了套。
沐心见好就收,假装没见到他的羞恼,欣慰道:“还好还好,既然两人都是有情人,那就好办多了。白先生,我不敢说飞霜姐姐愿意嫁给你这件事中,不含半点你对她的恩情,可你也不能因为她感念恩情,就草率地认定她不是真心喜欢你。”
白草草心神一震,瞪大了眼,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很快就要拨开云雾见月明的希冀。
第二百四十二章 脾气
白草草屏息凝视,将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那个闲倚栏下,托着腮望着半空发呆的女孩子身上。
小姑娘则自顾自说着,歪着头不知一边还在想些什么,脸上渐渐露出追忆的神色:“说起来,如果不是殿下三番两次救我,想来我也不会喜欢他的,请恕小女子愚钝,为何感激不能成为喜欢一个人的原因呢?若是殿下没有救我,那我便不会觉得他对我好,便也不会注意到殿下这个人……”
她说着,抬眼望向白草草,眼神中带着不可动摇的笃定:“可以说,我就是因为殿下的恩情才喜欢殿下的,白先生,难道你认为这种喜欢就不能称之为喜欢吗?”
白草草心中涌出一点酸涩的情愫,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神色略显迷茫,还带着几分脆弱的神伤。
沐心翻了个大白眼,忍着脾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请恕我无法认同,毕竟,我自己可是很肯定的,我喜欢殿下,虽然起源于恩情,如今却实实在在已然成了儿女之情的那种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吗?”
白草草终于抬起眼来,眼中有愕然的震惊,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黑漆漆的,里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裂。
有什么不可以吗?
他张大了嘴,努力想要回答小姑娘说:“可以的。”可喉咙却被堵住了一般,无论他怎么努力,半点声音都出不来。
沐心乘胜追击,继续说道:“虽然,不是所有的感激都能变成喜欢,但凡事总有例外。我能肯定,飞霜姐姐对你,不仅仅是报恩。
毕竟没有人会对恩人耍脾气吧?是耍脾气哦,那是对亲近的人才会有的情绪,尤其是……对恋人……”
她对着白草草挑眉一笑,眸光中流转出几分挑衅、几分逗弄。
然而白草草却无暇为此恼怒,他的耳边不断重复着沐心方才说的话——飞霜姐姐对你,不仅仅是报恩。
毕竟没有人会对恩人耍脾气吧?是耍脾气哦,那是对亲近的人才会有的情绪,尤其是……对恋人……
白草草曾不止一次对飞霜发脾气,质问她为什么总是对所有人都那么顺从?为什么总是不懂拒绝?
他几乎从未见过飞霜拒绝旁人的要求,更别提对旁人发脾气了。
他知道,这是因为她从小颠沛流离,寄人篱下,所以才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哪怕委屈自己也要讨好旁人。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白草草不明白,如今有他护着,她不必如此的。
飞霜也不明白,为何白草草总说她过得太窝囊?
明明她自小便有白草草相护,自五岁进了白草草的家门之后便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以致于每每遇到旁人的不幸,便要同情一番,还顺带感怀一次自己的幸福和幸运。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太幸福了,所以也是真心觉得不必计较。
可惜白草草似乎不明白,所以飞霜总是耐心向他解释,因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计较。
因为她自己也曾得到帮助,所以便希望旁人也能和自己一样幸运。
所以比旁人多做一点、偶尔被人占便宜什么,真的没什么关系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相护
飞霜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只要有白草草在,真的,没有什么事是大不了的。
不过,女儿家的矜持让她没好意思将这个想法宣之于口。
所以,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挑些能说出口的解释。麻烦的是,白草草听完反而会更加愤怒,最终甩袖而去。
沐心听着听着,忽然有些羡慕。
一个恨不得给她全天下最好的,见不得她受哪怕一丝委屈;
而另一个,拥有一颗细腻至极的感恩之心,还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甜蜜地享受着他所给予她的一切优待,又耐心至极地对他委婉诉说着自己的幸福。
可惜了,对牛弹琴,白草草就是一头牛。
所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这话安在白草草这头牛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然而,他的倔强如牛在有多让人恼怒,他对飞霜的好就有多令人艳羡。
“殿下说,你觉得飞霜姐姐脾气太好,被人欺负了也笑眯眯的,对诸事都不上心,就连嫁人这件事也是。
其实不对。飞霜的脾气好,是因为有你在,她有恃无恐,所以才凡事不恼不怒,因为她知道,不必她做什么,你自会为她讨回公道。”
沐心的声音轻轻的,却像是圆润光滑的珠玉落地,在白草草的耳边四下炸开。
是啊!他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虽然总是装出一副很凶的模样训斥飞霜,可心里其实再高兴不过了。
因为,他有幸成了那个可以理所当然陪在她身边,可以理直气壮为她出头,将来甚至还能理所应当将她娶进门一辈子守护的人。
然而,她却亲手打破了他多年的美梦——亲口让他娶了别的女人。
他惨笑一声,面无表情道:“那又如何?我是她的小师父,护着她是应该的。”
“白先生,我真是不知该如何说你了。”沐心毫无形象地趴在凭栏处,对着他不耐地翻了个白眼,“若有像你这么一个疼我护我长大的青梅竹马,长得又好,又有一技之长养家糊口,最重要的是对我这么好,请问,我费那个力气发脾气做什么?我又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喜欢外面那些不知底细的人?”
“你什么意思?”
“虽说亲情和爱情不能混为一谈,但你明明知道的……飞霜对你并非亲情!白草草,你是对自己太没信心?
还是对飞霜姐姐的眼光太没信心?有你这么一个绝世诸事相护的好男人挡在她眼前,她还怎么看到旁的什么人?她喜欢上你,难道不是你刻意引导、意料之中的事吗?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隐藏多年的小心机忽然被人一语道破,白草草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围观一样羞耻万分,却又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