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对今日私自出宫一事,不解释解释么?”皇帝放下手中书籍,挥退宫女太监,沉声问太后道。
“笑话,这天底下哪有当母亲的出门,还要问过儿子意见的?”太后凌厉地挑眉。“哀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你出宫给那赵家丫头送了枚凤钗!”皇帝高声怒道。
“没错,哀家是把先帝赠予的凤钗送给了她。”太后说,走至凤椅坐下,冷漠地看着皇帝:“哀家的曜儿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哀家必定要让他得偿所归。”
“天底下哪有叔叔娶侄儿媳妇的道理!”皇帝说,走到太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苦口婆心地劝道:“朕知道太后心疼曜儿,可赵家丫头毕竟是老三他退掉不要的女子。曜儿若是娶了她,传出去难听不说,将来与老三也不和睦。”
“哀家管那老三和睦不和睦!”太后蓦得一拍桌案,叱声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曜儿去担心和睦。”
“太后!”皇帝沉下了脸色。
“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太后亦是脸色阴沉,“你将永字赐给老三做封号,不就是打算立他为储?哀家告诉你,想都不要想,凭他一个婢生子,也配爬到我曜儿的头上耀武扬威?”
“母后不愿朕以老三为储,那心底又是想让朕立谁为储?”皇帝沉沉问道,脸色阴鸷。
太后沉默不语。
皇帝叹了口气,缓声道:“诸子之中,老三最为肖朕,无论才学品貌,他俱都是拔尖顶好的一个。况且老三性情最为温良,日后他若登基,定会好好孝敬曜儿。朕给予老三荣宠,也是为了曜儿考量。可如今太后贸贸然地去替赵家丫头加笄,不是逼着老三和曜儿叔侄反目么?”
“是不是叔侄,你心里清楚。”太后冷笑,“哀家的曜儿命苦,天生就没有父亲疼他。好好的一个人儿,还坐在轮椅上残疾了十八年。不打紧,他父亲死的早不心疼他,哀家这个做母亲的心疼!”
“太后说得这叫什么话!”皇帝楚韶驰喝道,“长兄亦如父,朕不是向来最心疼曜儿?”
“皇帝既然心疼曜儿,那你告诉我,符牛是怎么死的?”太后冷笑:“奉河春狩,皇帝就差把整个后宫都搬去了,偏不肯带上哀家这个太后。说什么皇城空虚,需要哀家来坐守京畿,用以稳定朝纲。”
“结果说好的一个月,硬是去了将要三月之久。还把手里指挥得动的军队都带去了,将那奉河围得水泄不通。一场狩猎,折损了梁汾、耿龙和斧牛三大高手!皇帝可别跟哀家说,是那熊瞎子和山大虫太过勇猛,竟让我大晋最顶尖的三大高手连折其中!”
“斧牛为着曜儿,护主而亡了。”皇帝尴尬地说,面色微哂。
“他究竟是护主而亡,还是灭主而亡?!”太后愤然砸碎手中杯盏,冷然道:“你当哀家是个傻子么!”
皇帝静静地望着地上碎裂的青瓷茶盏出神。
“皇帝,曜儿身上流着同你一样的血。”太后哀戚道,“你不能厚此薄彼,苛待了他。”
“朕何曾苛待过他?”皇帝缓声地说。
太后闭着眼睛,良久才缓缓地凄然道:“若曜儿不是哀家所出,若他没有先朝太子的身份,你还会这般的忌惮他么?”
皇帝沉默不语。
“陛下。”太后娘娘放低了声音,哀痛道:“曜儿原是中宫嫡子,他本该是中宫嫡子!”
“朕知晓了。”楚韶驰说,起身走出慈宁宫外:“天色将晚,母后早点歇息。”
太后独自坐在原处,美艳明丽的面庞笼在阴影里,久久不曾有所动静。
贴身的王嬷嬷绕过明黄帘帐走了过来,垂手侍问道:“娘娘,要梳妆更衣吗?”
“嬷嬷,他不疼曜儿,他不疼!”太后抓住嬷嬷的手,凄惶地落下泪来:“曜儿为他舍了皇位,他却一点也不疼惜曜儿!”
“娘娘。”王嬷嬷轻轻拍着太后的背,宽慰道:“煜王爷羽翼已丰,并不需要陛下的怜惜。”
“可难道要看着他们、骨肉相残?”
“天家里骨肉相残的还少么?”王嬷嬷轻轻拍着太后的背,一字一句的说道:“娘娘,王爷的腿已经痊愈,陛下容不下他,他也不可能再容下陛下。娘娘您是王爷的亲母,该做出决断了。”
“他们一个是哀家的夫婿,一个是哀家的儿子。这让哀家如何决断?”太后痛楚地落下泪来。
“娘娘慎言!”王嬷嬷喝止道,“娘娘有两个儿子,一个养子,一个亲子!”
明月高悬,筵席散去。
送走了四方宾客,拆卸掉满头珠翠,赵若歆并未立时就歇息就寝。而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提了一盏琉璃灯笼,绕过围墙上的角门,往隔壁大房府邸的祠堂去了。
在那里,有着整座赵府唯一留下的亡母遗物,挂在祠堂里的虞柔画像。
祠堂里亮着灯,隐有絮絮人声传出,赵若歆意外地在悬挂着的虞柔画像下,看到了烂醉如泥的赵鸿德。
“父亲?”赵若歆诧异挑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看你的母亲。”赵鸿德朝画像上浅笑着的虞柔指了指,张口就打了个酒嗝,一身的酒气污浊熏臭:“你瞧她,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般的年轻,这般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