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若歆提着灯笼站在原地,脸色木然。
说实话,看见赵鸿德她有些惊悚。
世人皆说赵鸿德深爱亡妻,为了虞柔高悬正妻之位十几年不肯续弦另娶。可长这么大,这还当真是赵若歆头一回看见赵鸿德悼念自己的母亲。
“瞧你端着一张脸,这般冷艳孤傲,半点都不像她。”赵鸿德醉得不轻,他歪在地上仰头望着赵若歆,张口就骂:“你这牛屎一般的性子,既不像我,也不像柔儿。”
“父亲才是牛屎性子。”赵若歆仗着赵鸿德醉酒,直言道:“牛屎一样的阿堵人物,沽名钓誉、行同狗彘、无耻之尤。”
赵鸿德咧开嘴巴,手掌拍着地面大笑道:“你瞧瞧你,连骂人的话都跟岳父当年骂我的一模一样。你除了模样像我,净捡着我和柔儿的优点长,其他哪里还像我赵家的人?”
“倒是以为我想做赵家人?”赵若歆翻了个白眼儿,拿脚尖去踢躺在地上的赵鸿德:“行了,做出这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快起来吧!”
“深情,我怎么不深情了?”赵鸿德面颊熏红,酒气冲天:“都说我是沽名钓誉,说我根本不爱柔儿。那帮庸碌俗人,都知道些个什么?”
“他们不懂!不懂!”
“是,他们不懂。”赵若歆放下灯笼,去拽地上的赵鸿德:“您快起来吧,别没得在这里叨扰了我母亲的清净。”
“叨扰?我呸!”赵鸿德一手拂开赵若歆,看着虞柔的画像道:“你知道个什么?你母亲深爱于我,永远不会觉得我是打搅。”
“他们都说虞家嫡女是被我给骗了,才会下嫁给我一个小小的新科探花。”
“他们哪里知道,我和柔儿早就认识了。”
赵鸿德抱着祠堂里的朱红柱子,喃喃自语。
“我和柔儿互定终生的时候,她不知道我叫赵鸿德,我也不知道她是虞家嫡女。她唤我贺君斐,我叫她阿柔姑娘,全不在乎彼此的身份地位,不在乎对方是否家财万贯、身份尊贵。”
“我是为了柔儿,才考中探花的。”
赵若歆放下去拽赵鸿德的手,静静伫立在一旁,看着这个令自己颇感陌生的父亲。
“岳父和大舅哥不同意让柔儿嫁给我,到我考中了探花郎,他们才松了口。”
“我和柔儿鹣鲽情深,那些个无知外人,都懂得个什么!”
见着赵鸿德烂醉,赵若歆试探问道:“父亲如此深爱母亲,为何当初不护住母亲,让母亲年纪轻轻就去了?”
“护住?怎么护?”赵鸿德落下泪来,坐在地上哭嚎道:“你告诉我怎么护?是陛下要让她死,是陛下啊!我拿什么去护她?”
赵若歆沉下了脸色。
看来陈侯夫人说得没错,皇帝楚韶驰,当真是她的杀母仇人。
“陈侯夫人说,我还有一个哥哥。”赵若歆语气淡淡,“父亲护不住自己的发妻,连自己的儿子也护不住么?那可是你的嫡长子,就这么没了,父亲不心痛么?”
“那是意外,那只是个意外。”赵鸿德忽然抱住脑袋,神色痛楚:“你母亲不怪我的,柔儿她不怪我的!柔儿与我鸾凤和鸣、故剑情深,从不会怪我的。”
赵若歆叹气,掏出袖间的木匣,从中取出亡母的遗书。
她轻轻递给赵鸿德道:“父亲与母亲既然这般相爱,为何母亲临终前要将绝笔书信,托付给一个外人递交于我?”
“柔儿的绝笔书信?陈侯夫人给你的?”
烂醉的赵鸿德陡然坐了起来,一把抢过赵若歆手中的信笺,凑到祠堂的烛火下细细观看。
“果然是柔儿的亲笔信。”他又哭又笑,手指用力戳着信纸喊道:“看见没,柔儿要你孝顺我,你母亲让你孝顺我!做个孝女吧,赵若歆!”
“哦。”赵若歆面无表情。
赵鸿德继续凑着烛火去看书信,看着看着,他忽然嚷了起来:“不对,这不是柔儿写的,不全是柔儿写的!”
“什么?”赵若歆挤了过去。“哪里不是母亲写的?”
然而赵鸿德身子一歪,竟从倚靠的桌台上滑下,躺在地上睡过去了。衣袍打翻了案台上的烛火,手中书信差点被烛火给烧毁。
赵若歆从烛火下抢回亡母遗书,白皙素手被烫出好大一个燎泡。她捂着生疼的右手,忿闷地踢了一脚地上鼾声如雷的赵鸿德。
“牛屎!你若是深情,我就不姓赵!”
烂醉的赵鸿德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嘀咕着什么。赵若歆凑过去,听见他仿佛在说“柔儿,君斐好想你”一类的话。
气得赵若歆站起身来,又狠狠地对着赵鸿德踢了几脚。
“小姐!”外头青桔匆匆地跑了进来,“青果刚刚来禀报说,三殿下来了。”
“什么?”赵若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