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奴婢在外面都能听到里边儿闹出的动静,隐隐还有些造反什么样的话,可吓死奴婢了。幸好奴婢一直在外面守着,否则今日的话要是被外人听去了,指不定要怎样呢!”
“侯夫人是长辈,还有恩于我。我也不想同她吵。”赵若歆叹口气,“可她看似慈蔼,说出来的话却似是软刀子杀人。若我是那性子绵软的女子,定就要被她给唬了去,此后一直沉浸在对亡母的痛苦歉疚之中不得安生。”
“侯夫人也是出自好意。”青桔道,“她与先夫人是手帕交,一心望着您好,想要讨您当儿媳回府照顾,才会说话难听了些。大概那就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青桔,你应该父母俱在,家中还有两个哥哥和几个妹妹?”赵若歆问。
青桔点头:“没错,我爹娘生了六个孩子,我是中间的一个。幼时家里穷,便将我卖进了府里给小姐当丫鬟。”
“我记得你爹娘也挺疼你,还拎着东西过来瞧过你?”
“爹娘前年的时候是来看过我,那会儿多亏了小姐开恩,放了我半旬的假期带着爹娘逛了京城。”青桔陷入回忆,笑着回答。
“那你会时常想念你爹娘和家中姊妹么?”赵若歆问,“若我现在放你回家,你可愿意回去?”
“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您直接告诉奴婢。奴婢一定改。”青桔哭着跪下来,“您千万不要撵奴婢走!”
“瞧你想到哪里去了。”赵若歆将青桔扶起来:“好端端的我为什要撵你走?”
“那小姐乱说什么?”
“我就是问问你和你爹娘的关系。”
“奴婢自幼离家,若不是爹娘前年来看奴婢,奴婢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了。至于家中的两个哥哥和姊妹,因着未曾相处过,更不剩下多少情谊。说实话,奴婢也就只对爹娘还剩下一点赡养心,逢年过节会寄回家一点钱财侍奉二老尽到责任,其他便再也没有多余感情了。”
“你好歹还见过你爹娘,都已经如此。又何况是我。”赵若歆说,“我已经完全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了。自我有记忆起,我身边被没有名为母亲的存在,我从来都只将她想象成一个万事只为我考虑的顶好母亲形象。”
“想着若是她还在,她定会千般万般地疼爱我,对我所求无有不应,对我所顾无微不至。”
“我这般自我想象了十几年,却突然蹦出一个陈侯夫人。告诉我,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就已经包办了我的亲事,并且还极端仇视强权,想要让我去背负她的血海深仇。”
“兴许是有什么误会。”青桔道。
赵若歆点头:“我也觉得是误会,处处充满违和感,可具体哪儿违和,我又抓不住。”
“总之,说我忤逆也罢不孝也好,我确实是不打算听从母亲遗命的,也不会将母亲定下的指腹为婚放在心上。因为确实是,”她叹气道,“我都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了啊。”
陈侯夫人离开赵若歆的小院,返回前厅,与安盛侯陈明维一同坐上马车离开赵府。
“看你这满脸的怒气,那赵家丫头拒绝了你?”安盛侯问道。
侯夫人默认了。
“呵。”安盛侯嗤笑了一声,“竟然真是个满脑子情爱的小女子,赵鸿德也算是个人物,怎么就养出个这么小家子气的嫡女。她真以为煜王会是个良配?不过是春狩和烧香时遇见过那么两次,经历了两遭英雄救美的戏码,就开始学那崔莺莺海誓山盟起来。这等女子不娶也罢,她也配不上我安盛侯府的门第。”
“她问我三番两次挑拨她与皇家的关系,是不是自家打算造反谋逆。”侯夫人哑着嗓子说。
“她是这么说的?”安盛侯变色。
侯夫人点头:“也怪我太着急了些。我以为只要报上她母亲的名号,她定就会嫁给舟儿。没想到她油盐不进,我便一时措辞激烈了些,而后她便同我吵了起来,态度颇不恭敬,不似传闻里的那般乖巧温顺。”
安盛侯指尖微曲,眼睛里闪过几分赞赏。
“如此说来,她倒是配得上做本侯的儿媳。舟儿孩子秉性、意气用事,正需要一个识大体的聪慧媳妇去管教他,也好叫本侯放心。”
“可现在她一心恋慕煜王。”侯夫人为难。
“无妨。”安盛侯说,“想那煜王阴晴不定的一个人,断也不会对这小丫头多宠几年,等过段时间他热乎劲儿也就过去了。倘她真嫁给了煜王,定然不出几年就会被折磨暴毙。到时军中的那几个虞家旧仆,对我安盛府的忠心只会更甚。”
“这样到底对不住虞家妹妹。”侯夫人叹气,“她就这么一个骨血,我却护不住。”
安盛侯握住侯夫人的手心:“是那丫头自己福薄,与我安盛府有缘无分,不怨你。”
送走了侯夫人,赵若歆开始清点流水一般抬到她院子里的聘礼。
包括那两只嚼着青草的麋鹿在内,所有聘仪都是由楚韶曜亲自挑选,满满当当的摆满了赵若歆的小院。由煜王府四十几岁的小丫鬟们亲自搬过来,确保只会落在赵若歆这里,而不是收入赵府公库。
赵若歆从中挑出了几样东西,唤了青果来送给陈姨娘。
不多时,青果便回来了:“禀小姐,陈姨娘仍然紧闭院门不肯见人,她说小姐的心意她心领了,祝小姐和煜王爷恩爱白首,这些礼物她就不收了。另外陈姨娘说,小姐以后也不要再朝她的院子送东西了,她如今吃斋念佛,并不缺少用度,谢小姐还记得昔年相处之情,但请小姐以后尽管忘了她。”
赵若歆不在意地点头:“知道了,你将这些东西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