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青果领命下去了。
“这个陈姨娘,真不知好歹!”青桔忿忿道,“亏得小姐不计前嫌,几次三番惦记着她,给她送吃得穿得。可她倒好,高高在上的每次连面儿都不见,一点都不领情!这是装给谁看呢!”
“可能不是装给谁看。”赵若歆说,淡淡道:“许就是心死了。”
“也就小姐好心,若换做是奴婢,巴不得陈姨娘倒霉呢!她就算是饿死病死,奴婢也只会觉得痛快。”
赵若歆悠闲地拿着青草去喂两只拴在树下的麋鹿:“话不是这么说的,陈姨娘毕竟没有实质伤害到我。而我对她,也不尽是真心关怀。”她抚摸着麋鹿软软的耳朵,长长睫毛掩下眸底的波光流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五日后,乞巧节。
赵若歆换上一身华美俏丽的衣裳,去了城西平民区闹中取静的街肆。贺宅便是坐落在那里。
乞巧节又叫女儿节。
往年里,赵若歆的乞巧节都是和贺学究夫妇过的。贺老夫人会带着她一起包喜饼、穿针绣喜蛛,而后再一同焚香拜织女。
去年乞巧节时候,贺宅院落里几棵已经过了花季的老槐树又新结了簇簇的晚花,恰好在乞巧节这一天骤然绽放,暗香溢彩、流光环绕。
贺老夫人喜得合不拢嘴。
她说槐树赶在女儿节这日二度开花,预示着赵若歆姻缘比常人都要和美圆满。当场就让赵若歆拿竹竿敲了老槐树上的槐花下来,又到院子里的古井里汲了两桶深井水,而后挥退婢女丫鬟,亲自下厨做了槐花饼与槐花粥给赵若歆吃。
雪白的槐花焯水,混着细腻的白面的和了,加入鸡蛋与红糖,不管是煎还是蒸,都香甜可口。拿槐花用文火熬成的白粥,更是清香甘甜、滋润沁喉。吃完一口,满嘴留香,仿佛整个人都置身花海。
去年赵若歆一连吃了三碗粥,外加五块小巧的槐花饼。一直吃到贺老妇人夺下她的小碗,勒令她再不许多吃积食。
去年饭后,祖孙俩还弹了会儿筝琴。
她们关起门来仿着戏院里的伶人扮相,换了衣裳抹了粉面合唱小曲儿。
当时贺学究捋着花白的胡须直摇头,痛心疾首地迭声地抱怨她二人有辱斯文,竟然自甘堕落地去学那上不了台面的下九流。
然后伶人扮相的贺老夫人便一个眼刀子飞过去,细声细气地指着贺学究,开始唱那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还把贺学究唱成那负心薄情的太学生李甲。唱的贺学究双手作揖直讨饶,声称再也不管她们祖孙二人唱戏,这才作罢。
就在这样一年年的乞巧节里,赵若歆一年年的长大。
于她来说,乞巧节是比中秋过年还要喜爱的节日。
在今年,赵若歆照例换上俏美裙裾来到城西贺宅,照例想与自己的阿翁阿嬷一起过乞巧拜织女。还想再与阿嬷唱上一曲牡丹亭,再与阿翁合奏一曲锁清秋,将去年未竟的曲目续下去。
然后,她吃了闭门羹。
“四姑娘,您回去吧。”贺宅的小丫鬟隔着门缝劝慰她,“您从早上一直站到现在,晌食和晚饭都没用,再站下去不行的。”
“今日乞巧,我一定要见到阿翁和阿嬷。”赵若歆咬着唇,固执地站在原地。
天际渐渐变蓝,日暮西陲,一轮弯月悄悄挂上枝头。
贺宅里的小丫鬟叹了口气,再一次地进屋禀告了声。而后又歉意地回来,隔着门缝对赵若歆摇了摇头。
赵若歆的心一点一点地低落下去,再不复早上出门时的欢欣。
她抬头看着天空那轮清冷的弯月,知道自己这日是见不到贺学究夫妇了。每年的女儿节她都过得美满欢欣,而今年,她注定要愁闷地度过。赵若歆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嘿,这是谁家的貌美小娘子,孤零零地站在这里,等着本王来调戏?”
赵若歆蓦得回头。
月光如水下,她看见贺宅围墙伸出的槐花树下,一袭月白华衫的楚韶曜静静伫立在那里,戴着鎏银假面,乌黑墨发高高束起,璨如曜石的眸子里酝着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
赵若歆惊喜出声。
“来接本王的小娘子赏灯。”楚韶曜笑吟吟的,凉凉夜风下,他挽起赵若歆耳边散落的一缕碎发,亲自替她戴上另一副鎏银假面,如呓语般地叹息道:“歆儿,你已经及笄。不该只把乞巧日当做女儿节了,它也是情人相会的七夕节。”
赵若歆骤红了脸。
楚韶曜看向贺宅紧闭的院门,眸光促狭、嗓音清亮。
“贺先生,多谢贤夫妇不似玉帝王母那般不解人意,在乞巧这日成全本王。本王这就带着歆儿鹊桥相会去了,也祝贤夫妇七夕二人欢愉。”
“先生该不高兴了。”赵若歆轻轻扯着他。
“管他呢,便是牛郎织女也要在今日相会的。”楚韶曜微笑,握起赵若歆的手,“走,我们去看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