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原是迎春殿座上宾,可自从端午节后,皇后便再未邀请过她。而她刻意和卢娘亲近,无异于公开和皇后割席。
既然李荻认为她父母感情破裂与她有关,那她可不想白担了罪名。
何况杨皇后确实令她失望了,她原本以诚相待,敬重她的品行,喜爱她身上年长女子特有的温柔沉静。
可她却想左右她的婚事,甚至当着她的面,在太皇太后问话时也故作不知。
既如此,她也不愿再惺惺作态假意修好。
卢娘年方十七,姿容秀美仪态万方,像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幽淑闺秀。
她虽眉宇间偶尔会掠过几丝忧郁,但似乎已经接受了家族安排的命运,从未抱怨过。
两人相识后,卢娘听说怀真平时最大的消遣在书房里,次日便送她一套精美的文房四宝:凤尾笔、珠麝墨、水晶砚、五色笺。
怀真回赠了一座华丽昂贵的红珊瑚镜架,令卢娘喜出望外,特意上门拜谢。
可巧卢娘离去时,正撞上散值的程循来访,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满脸错愕和尴尬。
卢娘福了福身,唤了声‘表叔’,随即道别,登车离去。
怀真站在台阶上,努力憋着笑。
程循施施然上前见礼,怀真微微颔首道:“先生为何不跟窈窈约好,这样便可一起来,我就不用往藏书楼跑两次了。”
程循拿出袖中卷轴,笑吟吟道:“殿下若看到此物,便不会抱怨要多跑一趟了。”
怀真眼睛一亮,忙请他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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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舆图室。
程循在南窗下的如意云牙平头案上缓缓展开了卷轴,图上是细致完整的九江郡地形图,山川水文历历在目,官道驿馆皆清晰标注。
“这、这是从何得来的?”怀真如获至宝,惊愕道。
“殿下看这个。”程循两指点了点角落不起眼的位置。
怀真凑过去一看,像是一枚私印,辩出字迹后才恍然大悟,“是太尉大人的私藏?”
“舅父年轻时曾驻守多地,所行之处,皆令随军书吏绘制了地形图,一份呈给朝廷,一份自行保留。朝廷那份算是军事机密,应该在陛下的书阁保存着,一般人是看不到的。”程循解释道。
“我曾到过父皇的藏书室,的确浩如烟海,种类齐全。但是,”怀真忍不住叹道:“帝王日理万机,精力有限,却占据那么多机要图书,实在是不公平。”
程循微笑道:“连江山都是帝王的,这又算得了什么?”
怀真默然,低头扫视着桌面上的地形图,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若燕王真的起兵杀到洛阳,太尉大人作何打算?”
程循神秘一笑,“舅父是国之重臣,所虑甚多,他的心思不是我等所能揣测到的。”
“以我之见,太尉大人所忠的是大卫,而不是帝王个人。”怀真若有所思道:“父皇驾崩后,几位皇兄争得头破血流,但太尉大人始终置身事外。是否在他看来,谁做皇帝并不重要?”
程循颇觉意外,却不便多言,只是问道:“朝堂之上一片祥和,为何殿下总是思虑重重?”
怀真托腮沉吟道:“就当我杞人忧天吧!”
葭葭进来奉上茶点,而后静静侍立在一边。
怀真嗅到她身上有荷香,不由地吸了吸鼻子道:“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葭葭回禀道:“池子里开出了并蒂莲,董姐姐载着奴婢去看。”
自从那夜和董飞銮吵过后,两人便再未说过话。怀真是忙不过来无暇去想,董飞銮则是心有愧疚刻意回避。
如今陡然想起她,竟觉得有些恍惚。
葭葭偷眼去瞧,见她面上并无怒色,这才做出欢喜的模样道:“董姐姐说,七夕在即,府中出了并蒂莲,这应是好兆头。”
怀真淡淡笑了一下,一边的程循放下茶盏,悠然道:“无稽之谈。”
葭葭敢怒不敢言,只得悄悄撇了撇嘴。
怀真忍俊不禁,道:“好了,你去外边候着吧!”
从得知程循与她的相识竟是有心之人的安排后,她就觉得分外有趣。
但她并不知道程循对于家族的安排是否知情,所以好奇归好奇,但从未主动过问,两人也甚少谈及私事。
可她若无意间说到谢珺,他必定长吁短叹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