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风絮——不见来处
时间:2022-03-07 08:54:48

  “你!”
  “我什么?”
  “无耻至极!”
  “多谢夸奖,”苏令意道,“去不去嘛?”
  “……”
  “去嘛去嘛,万一你被发现我会很难过的。”
  “?”
  “因为你好看!”苏令意笑眯眯的说,语气无比真诚。
  “……肤浅。”
  ……
  楚尽最终还是跟着苏令意回了房,没有人能逃脱苏令意的死缠烂打,这是她上辈子点满的生存技能。
  卧房不大,入门首先看见一张大通铺,可容纳两人有余。东南各设一只五斗橱,近东这只上放一面铜镜,旁边有头花、首饰若干。东边五斗橱往前,依窗放张书桌,与通铺相对。桌上摊着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好的打字,毛笔搁在烟台上,周围零零散散放着几册书,几页纸。
  还没来得及细瞧,就听苏令意指着西边的空余的床位说道:“你睡那儿。”
  楚尽已然明白苏令意是个不拘小节的女子,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疯魔,竟还想与陌生男子同床。
  楚尽咬牙切齿的说:“你心中可有廉耻二字?”
  苏令意愣住片刻,随即贴近楚尽,食指绞着头发,眼睛半敛,羞涩道:“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夫君了。”
  苏令意第一次在人脸上见到如此复杂的表情,有惊吓,有羞涩,有难以置信,有怒不可遏……
  种种这般,转瞬即逝,他一把推开苏令意,耳尖通红,几乎忘记控制音量的大喊:“你在胡说什么!?”
  苏令意强忍笑意,“可是……你都进过人家房间了,以后除了你谁还肯要我?莫非,你打算始乱终弃?”
  “你……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楚尽今年毕竟也才十六岁,见过穷凶极恶的恶徒,却从未领会过如此胡搅蛮缠、疯疯癫癫的女子。
  苏令意见他气到要快吐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也不再逗他,正色道:“好了,好了,休息吧。”
  又见楚尽一动不动,怒气未消,继续劝道:“逗你玩的,只要你日后给我一百两,这些一笔勾销!”
  楚尽定定的看了她几秒,最后冷哼一声,上了床。
  若是她自己都不在意清白,他何必要替她操心?楚尽颇有些报复的想,接着恶狠狠的背过身,紧贴着西墙。
  苏令意见状,愈发感觉好笑,逗小孩好玩,反应越大越好玩,若是能把他逗哭那就太好玩了,她有些遗憾。
  第二日,苏令意起床的时候楚尽还躺在角落里,脸颊通红,眉头紧锁,像是发烧了。拍了拍他的身子,楚尽小幅度的动了一动,没了反应。
  “啧”了一声,没再管他,也不打算做什么。昨日只是一时兴起,并不存在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思,况且,照顾一个生病的弱鸡杀手,比藏匿一个身手不凡的杀手困难多了,想想都觉得麻烦。
  苏令意觉得如果他要一直生病,那还不如死了好,这样她还可以趁着黑夜把他埋在花坛或扔在湖里。
  又拍了拍楚尽,“醒了就快走。”接着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今日也是个好天气,庭院里百花飘香,野蜂流连,苏令意深吸一口气,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阿远的屋子,是吃早饭的时间。
  还没走两步,就被从外头走来的玳双喝住:“去哪?”
  收回迈了一半的腿,乐呵呵道:“去吃早饭呀。”
  “洗漱了吗?”玳双冷笑一声。
  “……”
  “懒死你得了!”
  苏令意只得灰溜溜的调转方向,准备去抬水,一回头却发现玳双朝着她房间走来,这可不行!
  护在门前,讨好道:“玳双姐,你要干嘛?”
  “我能干嘛呀?自然是去给我们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收拾脏衣服来洗。”
  苏令意摸了摸鼻头,表示有被嘲讽到,“好姐姐,你幸苦了,今天的衣服我自己洗!你休息!”
  玳双狐疑的看着她,“自己洗?”上下打量片刻,看她扒着门,又道“让我进去看看。”
  “别,可别!我房间乱死了,脏了你的鞋,”说着便把玳双往阿远房间推,“我好像听见那边在叫你,你快去看看。”
  “真的?”
  苏令意重重的点了点头,“真的!”
  玳双走了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自己洗?”
  “自己洗!”
  玳双心满意足的走了。
  苏令意却有些担心,挥着手大声强调:“只是今天自己洗!只是今天!”
  倘若因为一个价值不明的杀手,失了不用亲自洗衣服的特权,那都不知道上哪儿哭去!
 
 
第4章 改变
  倒是没让苏令意多操心,等她再找到机会回房间时,床上的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叫了两声没有人答应,确定人已经离开,不由地赞叹小杀手懂事,不乱给别人添麻烦。
  苏令意最恨麻烦,尤其是别人给她添的麻烦。有人说过,人的烦恼百分之九十都来自人际关系,她深以为然。她不排斥别人亲近她、对她好,但妄图得到同等对待,那是不可能的。
  现代人都很精明,付出什么就要得到些什么,是以她身边没有任何可以交心的朋友。
  往整洁的仿佛没有人睡过的空床上看了一眼,苏令意笑着离开了房间。
  天刚过午,就下起一阵雨。雨不算大,却很急,打在屋顶上发出碎玉般的响声。阿远今日兴致不错,坐在屋檐下看雨,偶有雨滴溅在她的裙子上,她也不管,只神色安详的看着,似乎很喜欢的雨。
  苏令意不能跑出去玩,只能和她一起看。
  不知道雨和周砚,她更喜欢什么,苏令意有些无聊的想。
  玳双说她刚进府不久,陪阿远聊天,不知怎的竟聊到了周砚。阿远说周砚生的好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玳双那时还没有见过周砚,又年轻气盛,说话没个把门的,“您又没见过天底下所有的人,如何断定他就是最好看的?”
  玳双只是在陈述事实,但阿远滤镜太重,觉得她在说周砚不好,有些生气,咬牙切齿的说:“他、就、是、最、好、看、的!”
  这是她进府后阿远第一次与她生气。
  从此玳双就知道了,周砚是阿远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容不得半点诋毁。
  说到这儿,玳双语重心长的劝苏令意,千万别在阿远面前提二爷的不好。
  “我才不会呢,我觉得二爷挺好的。”
  话音刚落,脑袋就被狠狠的点了一下,玳双啐了一口,“就他?呸!”
  再想追问,玳双就什么也不说了。
  苏令意一脸惆怅的望着阿远的侧脸,她的皮肤不算白,胜在肤质不错,眼中宛如盛了一秋的月色,朦朦胧胧、隐隐绰绰。与燮朝女子相比,她的鼻梁纤细高挺,鼻头小而精致,多了几分异域风情。
  眼神太过恼人,阿远无奈侧头笑看着她。悻悻收回视线,她愈发感到疑惑了,在玳双描述里活泼充满朝气的阿远,是如何变成今天这副摸样的?
  正当她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冒雨跑进来一个小厮,速度飞快,没有打伞,估摸着是个新人。
  身上的雨水成股落在地上,慢慢渗入地缝,留下一滩水渍。他浑不在意的用衣袖抹了一把脸,然后满脸兴奋的带来一个重磅消息,今晚周砚要来。
  他叫王泉,刚来不久,平日只能做些扫地浇花的工作,给主子报信还是头一次。同屋的赵六,因为给主子报了一回信,平白得了二两碎银,把王泉羡慕得睡不着觉,每日都在想,倘若是自己得到这笔钱,应该怎么花。
  功夫不负有心人,上天终于眷顾了他一回!听到是什么事后,他更加确信,这次能给母亲置办件新衣裳,给妹妹买朵簪花,给自己……
  只是,现实好像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偷摸抬头望了一眼,在场的人没有一个露出喜色。
  二夫人神色怅然,什么也没说。她身边坐着的那个小丫鬟倒是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就心不在焉玩起自己的头发。后面年纪稍大一些的丫鬟眼中隐隐露出怒色,被她身边的人面无表情的拉住……
  地上的水越积越多,他低垂着脑袋,交叠在一起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相比于天上掉馅饼,下人被无故处死的例子他听得更多。
  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他终于听见一道来自正首的声音:“我知道了,下去吧。”
  王泉松了口气,双腿因为太紧张而僵硬发麻,他却不敢停留,忍着不适快步离开。眼看即将跨出门,他忽然被叫住!
  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强撑着转身。来的是刚才就不悦的那名丫鬟,“好……好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玳双翻了个白眼,递给他一把伞、一个荷包,接着不待他说话,就转身离开,独留赵泉一个人在风雨中凌乱……
  阿远面上依旧淡淡的,但苏令意知道,她在开心。往常不管是看书、听雨、赏花,阿远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今日却有些静不下来。
  她频频望天,半个时辰就要问一次时间。她不挑食,对吃喝无甚讲究,平日都交给元风去安排,今日却先过目了一遍菜单。
  除了几个贴身丫鬟,院子中的其他人都显得格外喜庆,连最爱偷懒的丫鬟都带了朵红花,拿了把扫帚装模做样的清扫回廊。
  苏令意自己不上进,却也不能挡了别人上进,为了给他们提供广阔的发展空间,她心安理得的回了房间。
  门还没关稳,房梁下就跳下一个黑影,苏令意腿一软,几乎吓得跌坐在地。她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早上失踪的杀手居然去而复返了!
  “你怎么又来了?!”
  语气不甚友好,听得楚尽眉头一皱,“外头有人追杀我。”
  是假话,贼人早就被援兵杀得片甲不留。他清早离开,先去处理了伤口,随后回皇城司查找档案,越查越觉得不对。
  据调查,苏令意是一个多月前从人牙子手上买来的丫鬟,她父母早亡,堂叔一家照顾她长大,年前为了换几个钱给儿子说亲,便把苏令意以500文的价格卖给人牙子。
  有关她的记载不多,不过两行字,可这样简单的背景和昨夜的表现实在称不上相称。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其中必有隐情,不过这只是猜测,算不得证据,于是便自请监视周府。且先静观其变,容后再作打算。
  苏令意不清楚其中的弯弯道道,一开始只觉得烦人,细想后发现,他暴露与否,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于是道:“随便你,但万一被发现了,不准说认识我,我也绝不会帮你。”
  她习惯开始之前把事情说清楚,以免对方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带来额外的麻烦。
  楚尽点点头,心里止不住的冷笑。他虽自信不会被发现,但被如此冷漠警告,还是有些不爽。
  一切说开,苏令意也没什么好不高兴的了,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那白天也不出去?”她乐呵呵的,好像刚才冷漠划清界限的人不是她一样。
  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弄清苏令意的身份,自然得长期藏匿于苏令意周围,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楚尽瞥她一眼,道:“会出去打探消息。”
  苏令意开心的笑了,眼珠子轱辘直转,似乎在打什么小算盘。
  一旁的人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半日,近晚忽然小了,绵绵如蚕丝。天边雾隐隐的,浅浅勾勒出山的轮廓。
  暮色时分,雾霭氤氲中缓缓出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身影,他越走越近,又似乎越来越远,亦真亦幻的身影让人分不清他是画中仙,亦或是此间人。
  忽地吹来一阵风,乌发上水碧色的发带因风而起,将他从只有黑白墨色的水墨画中拉了出来。
  他走到阿远面前,伸出手,眼中带笑,衣袂漾漾,“饿了吗?”
  阿远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抬起手,却只到半路就若无其事的放下。她不看周砚,率先进了屋,“走吧,饭菜凉了。”
  周砚怔愣半响,微微握了握空荡的手,无可奈何地放下,跟了进去。
  桌上有芙蓉豆腐、素烧鹅、金镶白玉板、芋煨白菜、羊肉羹五道菜,只有最后一道是元风恐阿远吃不好添上的,其余皆是周砚的口味。
  羊肉羹还是那个羊肉羹,阿远却看它不看,只夹面前的素烧鹅。
  只肖菜名里多加个素字就明白,无论后面说得多天花乱坠,都与荤腥无关。这道菜是以腐竹包裹山药煎炸而成,加油、酒、糖、瓜、姜调味,呈现朱红色。
  苏令意最恨这些假荤菜,既不想吃肉,那就去吃些堂堂正正的菜蔬,用这些不荤不素的来唬人不成?
  那日她把这些话说与阿远听,阿远扑哧一声笑出来,表示赞同,她俩都爱吃肉,且无肉不欢。
  今日有外人在,苏令意再不适合上桌,只能在一边看着,好在今日的饭菜无甚吸引人的,她也不遗憾。
  阿远似乎在和周砚闹别扭,故意不牵周砚的手,故意不看周砚,也不主动搭话……直到周砚夹菜的之前,一切都很完美。
  芙蓉豆腐是用豆腐脑加鸡汤制成的,只肖放在嘴里一抿,咕嘟一下就滑下喉咙,进入肠胃。味道鲜美,口感极佳。
  周砚用瓷勺擓一勺,阿远也擓一勺;周砚又夹了芋煨白菜,阿远也夹了一筷子;周砚低头吃口饭,阿远也低头吃口饭……
  没过多久,周砚就放下碗筷,端起茶杯。阿远匆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也放下碗筷,喝了口茶。
  “饱了?”
  阿远轻轻点点头。
  “那就好。”
  也不再说什么,起身要走,阿远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衣袖,周砚看过去,她又缓缓松开了,轻声道:“去吧。”
  周砚有些恍惚,心底升腾起一丝异样,以往阿远总是要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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