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双明白了什么,顿时怒火中烧,她朝着苏令意的屁股狠狠的拍去,然后大吼:“不是说自己洗吗?!你洗到狗肚子里去了?要让它们在这儿发烂发臭吗?”
在睡梦中被惊醒的苏令意感觉自己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第8章 离开
苏令意被强迫起床后才发现,昨天的事情并没有简单的结束。一大清早,周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就被派了过来。
孙嬷嬷是府中的老人,周老夫人还没嫁进周家就在她就在老夫人身边服侍了,在府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她拿着一册书,面无表情的在向阿远宣读家训,阿远跪在蒲团上,腰背挺得笔直。
背对着门,苏令意看不清她的表情。
“难受了?”玳双拉开在门口偷看的苏令意,“看你以后还闯不闯祸!”
苏令意一言不发,甩开玳双的手,自个儿跑了出去。
心底是有些气的,但又不知道是在气什么。
这和自己被惩罚不一样,如果她真被打断腿扔出府去,她反倒更轻松些。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厌恶这个世界,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心中谩骂人类恶心。可现在,受惩罚的人是阿远。
人生在世,若找不到爱的人,尚可爱爱这个世界,若找不到恨的人,就只能空泛的恨这个世界了。
无比荒谬。
她找不到发泄的对象,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又暂时不想回去看见阿远,只能一个人闷闷不乐,在府中闲逛。
老远就传来一阵嬉戏声,远远看去,几个女子正拿着团扇在花丛中扑蝴蝶,为首的那个打扮与别人大不相同,头戴桃花点翠步摇,身着晴蓝纱裙,赫然就是昨日大闹东小院的周晴如。
看来昨日摔的并不是很重。又或许是听说了周老夫人替她出头,堪比灵丹妙药,好全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无法打消苏令意心中的火气。
大多数时候,很多人都会评价苏令意,说她是大度的人,别人怎么招惹她,她都不会真正生气。还在网吧工作时,她偶然撞见同事丽丽在厕所隔间内说她的话坏,身边的人都听得一脸尴尬,结果第二天,苏令意还是像个没事人一般,和丽丽勾肩搭背。
只有苏令意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大度,而是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也无所谓别人怎么对她。就像昨日周晴如污蔑她,她明明已经预见了最坏的结局,却还是无动于衷,听候发落。
活着,如何活着,或者死去,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周晴如的笑声就如她的哭声一样,尖利刺耳。
苏令意捡起一块有她拳头那么大的碎石,走到假山后面,瞄准周晴如的后脑勺,眼中迸发出寒光,手臂慢慢扬起——
“你要干什么!”
突然出现的楚尽吓了苏令意一跳,手中的碎石也随之落在地上。她收了脸上冷漠的表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调笑道:“白天出来,不怕暴露身份?”
楚尽不理会她的打岔,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眉头紧锁:“你做事都不计后果的?”
苏令意瞅了一眼一无所知仍在嬉闹的周晴如,耸了耸肩,“不过就是想让她吃点苦头而已,她的笑声真的很难听。”
“你知道你今天若是伤了她,甚至杀了她,你会遭遇什么吗?”看得出来,楚尽格外生气,“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苏令意拍了拍楚尽的肩,“如果什么事都要按照计划、想清后果、规避伤害去做,那干脆什么都不要去做好了,这样什么都不会发生,也不会那么麻烦。”
“诡辩!”
“我说真的,小杀手,”苏令意说,“你之所以还在这儿,不就也是因为一次心血来潮吗?”
苏令意的眼神直白而锐利,楚尽的掩藏顷刻间崩塌,他听见她说:“别紧张,我并不想做什么,人有些小秘密这很正常,只是我并不喜欢被人说教。”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楚尽恢复了冷静。
“因为躲避追杀,而住在一个更危险的地方,你不觉得太牵强了吗?”苏令意慢步离开,“不过别担心,我并不关心你的目的,你想待多久待多久,还是那句话,被发现了别说与我相识。”
楚尽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曾离开,直到察觉到有脚步声接近,才飞身一跃,掩去身形。
晚间,二人共同躺在一张床上。前几日都要聊到半夜,即使大部分时间都是苏令意在说,楚尽在听。今夜显得格外宁静。
灯早已熄灭,但他们都清楚,对方没有睡。
“我明日就走。”楚尽道。
苏令意没有说话,片刻后,楚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被子摩擦布料发出的。
“那你……能帮再做件事吗?”声音糯糯的,有浓重的鼻音,一瞬间,楚尽几乎以为她哭了。
“何事?”
苏令意道:“你能帮我放点泻药在周晴如食物里吗?”
“???”他就知道这个铁石心肠、冷漠无情、阴险狡诈的女子绝不会有什么离别伤感之情!
“帮帮我嘛,”苏令意面朝他,“你也知道她有多过分吧?”
“……”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只此一次!”
苏令意嘿嘿一笑,“你真好!”
楚尽听着她的傻笑,一时间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在助纣为虐……
真是信了她的邪!
八月的天热得仿佛能把人晒熟,天空中一丝云也没有,滚烫的热浪像金色的麦田,一层一层翻涌而来。
马老六用牛乳制成乳酪,放在冰块上冰镇后,加入新鲜水果,呈了上来。阿远很是喜欢,元风拘着她,不让她多吃,阿远不依,元风只得同意在晚餐中多加一道马老六的独门秘制烤羊肉,阿远这才作罢。
剩下的乳酪,自然全进了苏令意的肚子。
她吃东西没有节制一说,就算吃了十分饱,再端上一盆好吃的,她也还是能面不改色的塞进去。
好像吃东西完全不为了填饱肚子,只为了吃。
楚尽的效率果然非同一般,苏令意喝完最后一口乳酪,出门溜达溜达,就听见了好消息!
周晴如在下人心中那是十恶不赦的坏,听说她故意找苏令意的麻烦,却没有成功!下人们对苏令意多了几分敬佩之情。这不,才听说周晴如跑茅房停不下来,就有相熟的丫鬟、小厮接二连三前来报喜。
膳房的八卦小王子小李也慕名而来,她把苏令意拉到角落里,贼眉鼠眼的说:“你悄悄告诉我,是不是你?”
“什么啊?”苏令意装傻。
“在三小姐餐食中下药的人是不是你?你坦白告诉我,我绝不外传!”
苏令意要真信了他的话就是顶级大傻冒,她装作天真无知的样子,推开小李,“真搞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小李一脸“我已经知道了你别装了”的表情,压低声音:“甭管是不是你,反正我听说三小姐铁了心把这事儿算在你头上,你小心些。”
他俩交情不深,言尽于此,已算不错。
苏令意目送小李离开,却没有把小李的消息当回事儿。
不提前支付烦恼,得过且过的活着,是苏令意平安长到这么大的生活准则。
不过,她有很多条生活准则,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遵守,那样她就成了一个死板的人,也就不是苏令意了。她的生活准则,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说上一说,其它时候就当它们不存在,毕竟她是一个活得“心血来潮”的人。
苏令意还有一条生活准则,叫做不要为离开的人感到难过,因为不值得。她今日就没有遵守。
她一个人孤单了十几年,楚尽不过来了几天,面对漫漫长夜,她感到有些寂寞。
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苏令意的意识逐渐涣散,慢慢进入了梦乡。
惊喜总是在不经意间掉落的。
楚尽离开,苏令意还没来得及好好伤春悲秋一番,天大的喜事就朝她砸过来。
玳双的家人来信,说母亲病重。阿远许她回家几日,照顾母亲,以尽孝道。
苏令意在一旁听着,眼中尽是着急,好几次想要插话,都被挡了回来,正在生闷气呢,就听见阿远柔声道:“小意儿……”
“在!”
元风忍俊不禁:“夫人您再不叫她,我看她脸都要气红了。”
玳双翻了个白眼,念云摸了摸苏令意的头。
阿远接着说:“你也和玳双一道出去看看?”
苏令意如小鸡啄米一般狂点头,然后扑进阿远怀里,“阿远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夫人!”
“只是最好的夫人?”
“还是最美丽、最善良、最招人喜欢的夫人。”苏令意从善如流。
阿远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我还以为在你心里最美的人是你自己呢。”
“……”
害,怪了解她的。
清早就开始收拾东西,等真正出府已经午时了。
要上马车时,元风追出来,递给苏令意一个小荷包,说是夫人给的。
颠了颠,沉甸甸的。在车内打开一看,有几两碎银子。苏令意一个月的月钱也才一吊钱,容不得她不欣喜,宝贝似的将荷包抱在怀里。
“夫人给了你多少银两?”玳双好奇地凑过去看。
苏令意一扭身,不给她看。
玳双瞧不起她小家子气的样子,嘲讽道:“呵,小样儿。”
苏令意不与她计较,抱着自己的银子,傻呵呵的:“我也有钱了,嘿嘿嘿,我也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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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那时候我想,人活在世上,找不到所爱的人,尚且能爱爱这个世界,可是找不到所恨的人,要去空泛地恨这个世界,这件事太荒谬。
——出自路内《少年巴比伦》
第9章 丫鬟
玳双家在汴京城三十里外的一个村庄里,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断不可空手回去。她让苏令意坐在马车里等她,自己则下车去采买物品。
街道上挤得水泄不通,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络绎不绝。苏令意懒得下去挤,虽然好奇,却还是只撩开窗帘的一个角往外看。
汴京城内坊市不分,商业极为发达。
推着独轮车的走货郎,挑着茶担卖茶的男男女女,提着红酸枝提盒送餐的小二,还有卖香糖果子的,卖素签的,卖麻饮细粉的,什么卤煮卤鸭灌肠水饭,更不在话下。
往人群聚集处看去,又有唱花灯、耍猴、皮影戏、说书等江湖艺人在大展身手。
苏令意掂了掂沉甸甸的荷包,心底发痒,又想到这两日有个小丫鬟说金华门街上有一家陶记滴酥,香甜软糯,有浓郁的奶香味。
她探出头去,问车夫:“小哥,这是哪?”
小哥戴着斗笠,靠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梁门街。”
汴京城内分内外城,拢共二十多个城门,每个城门又有俗名、官名两个名称,是以街道多以城门命名。
苏令意又问:“金华门街在哪?离这儿远吗?”
不耐烦的转了个身,背对苏令意,“金华门在城东,我们在城西,你说远不远?”
苏令意哑然,不再打扰车夫,巴巴坐回车上,神情闷闷的看着窗外。
玳双去了许久,久到苏令意都快趴着睡着了,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气喘吁吁的回来。
苏令意揉了揉眼睛,“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无聊死了。”
玳双白了她一眼,从刚才采买的东西里挑了一包,打开油纸,放在苏令意腿上,冷硬的说:“吃。”
那油纸的外包装上赫然五个大字——陶记点心铺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印入眼帘,再一看那还冒着热气的点心,“滴酥鲍螺啊……”
“整天念叨,烦死了。”
苏令意看看玳双,又看看饼,又看看玳双。心绪涌动,却不知说什么好。
拿起滴酥,将要放到嘴边时顿了一下,给玳双递去。
玳双扭头,没好气的说:“自己吃去,气都气饱了,这鬼东西居然只有金华门有卖的!害我跑了那么多条街!”
苏令意自己把自己养大,在三教九流中混得如鱼得水,这几月却总是在吃瘪,她差不多快要怀疑人生了。
被打被骂的,她就是想笑,咬一口滴酥,奶油粘在嘴上,甜到心里。
一个时辰不到,马车缓慢停止,只听车夫喊:“太平村到了。”
提着东西下了车,玳双给了钱,又和车夫约定过几日来接人。
停车的地方有大片大片田野,田野间小路纵横,大黄狗追着蝴蝶扑来扑去,稻草人穿着破旧的衣衫,衣摆随风飘荡。
村庄在田野上方,沿小路上去,有野花相伴,飞虫不止,视野豁然开朗,屋舍俨然。
苏令意的视线却被村庄外的一座约两三米的塔状物吸引了。它孤零零的立在荒地上,塔身爬满青苔,又有些发黑,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周围的草上有烧焦的痕迹。孤塔后面就是森林,树木林立,枝繁叶茂,繁复的枝叶宛如鬼爪,一颤一颤的扑向孤塔。
苏令意不由的多瞧了两眼,才跟着玳双走进村庄。
村中的房子大多是用土墙、木板搭建的,只有极少数能用砖瓦,玳双家就是。因着玳双被买了去当丫鬟,每月月例一两,玳双常接济家人,生活就好了些。
她父母尚在,头上有一大哥,玳双刚离开时大哥娶了同村的姑娘,现在孩子已经会走路、说些简单的句子了。
看见玳双,一家人都欢喜得不得了,又看苏令意衣着不凡,不敢懈怠,忙翻箱倒柜,找出一些新炒的西瓜子与玳双上次买回家的糖果,装在盘子中,递给苏令意。
小孩嘴馋,看见糖果就忍不住要吃,被她娘一把拦住,到嘴边的糖飞了,小孩哇一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