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修扬着脖子往闸上看,只见雁台上陈书泉正在跟二道闸的闸官丁江互骂。
南一闸的闸官是个软柿子,陈书泉多少算是陈轩的远亲,加上天塌了有梅子渊顶着,连讲理带吓唬,闸就开了。
唯独这个丁江软硬不吃。
“闸官认令不认人,没有姜漕务的手令,今日就是天王老子再此,也休想开闸!”
陈书泉有些急眼,“丁江,你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闸官,谁给你的胆子抗旨不遵?!”
“抗旨?”丁江嘲讽道:“陈书泉!你也别跟我玩偷梁换柱那一套,圣旨只是说梅子渊做了漕运总督,可没写着让我开闸!”
县丞急道:“圣旨上说,漕运总督总理河道,是漕河最大的官!他说要开闸,你就不能不开,即便是姜漕务在此,见了总督大人也不能造次!”
巡检司的三人直接亮了兵器,“不用跟他废话,直接把闸门钥匙抢了得了!”
丁江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干脆坐在了地上,“没有姜漕务的手令,今日就算把我剐了,你们也拿不到钥匙。”
“丁江!你!你...\"
陈书泉简直要气得吐血,河就一条,四道闸有一个不开,船都走不了。
先不说临清堵船的这一个月生了多少乱事,光是相关人员来找他协商开闸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陈书泉都被烦死了。
“来人!将丁江拿下!搜身!”
陈书泉一发话,衙役们还未冲上来,巡检司那三人直接将丁江按倒,顺势又抽了两个大耳刮子上去。
漕兵一股脑的涌上去,片刻就将丁江的衣裳扯了个稀烂,却没有搜到钥匙。
“你个鳖孙!钥匙藏哪了!”县学教谕都恼了,堵船的这一个月里,满街都是滞留的船工,勾栏瓦舍生意大好,白日里也是莺歌燕舞,闹得县学里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丁江摸去嘴角的血迹,嘲讽道:“姜漕务不到,谁也拿不到钥匙。”
“那我呢?”
一道清脆高亮的嗓音越人群而来,潘春扒拉开巡检司的兵大爷,挤进丁江面前,“我这个漕运总督也拿不到么?”
“见过总督大人!”
没想到梅子渊竟然亲临闸口,众人呼啦啦跪了一片。
潘春一言不发,上前一步径直捏住丁江的喉咙,“你现在乖乖把闸给老子开了,你跟姜文修作什么妖我都可以不计较。可你要是不知好歹,跟我扛,我现在就掐死你!”
她手上猛地发力,丁江瞬间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你、你竟敢、当众杀、杀官、、、”
巨大的窒息感让丁江话说不出话来,他拼命扒着潘春的右手,颈间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少。
众人皆被总督大人的举动骇住,甚至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求饶。
大家都被这位新总督说杀就杀的作风吓呆,暗暗惊讶京官竟然这么狂了。
只有陈书泉不算太吃惊,他送了丁江一个白眼,替他惋惜,这位大人连五品的漕运总兵都敢打,掐死你一个小闸官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住手!”
一道沉稳又脆亮的女声传来,这声音无比熟悉,潘春忍不住回了头。
于是,她在人群中见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身影——她自己。
这感觉既像白日见了鬼,又像平地起了雷。
潘春直直愣地盯着那个‘自己’,手不知不觉从丁江颈间撤了回来。
梅子渊也愣住了。
那个在广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的总督大人,站在自己面前就跟照镜子一样。
所谓灵魂出窍,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即便提前做了心里准备,面对面相见之时,也难免有些无措。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闭了嘴。
丁江顺势滚出潘春的视线范围,周遭空气凝固,腊月的河风吹得潘春额间鬓发胡乱飞舞,甩在脸上还有些疼。
梅子渊不知该如何开口,手指微微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