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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英韶面色沉沉的回了老宅,阿姨一边帮他挂衣服,一边说:“彭先生在书房。”
彭家规矩大,谁当家主事就喊谁先生,彭英韶混了三十四年现在去生意场上走一遭也还是“小彭总”。
彭英韶推开门就见彭父坐在沙发上,面前矮桌凌乱的放着五六份胶装过的文件,彭英韶一进来,他就甩一份到儿子面前,“你也坐下看看。”
彭英韶这才看见题头几个大字:彭友财先生遗嘱安排。
彭父说:“本来这几年我身体也不好,想着把你磨出来也学着老詹清闲清闲,不过没想到詹青是个烈脾气,说不过就不过了。”
彭英韶张嘴要解释,彭父不耐烦的挥手制止。
“你养着的那个东西谁不知道?詹泰之前不还因为她截了公司几个项目?”
彭英韶低头认错,彭父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说:“你为什么连一个女人都稳不住?”
“有彭冬站在你身边,你还稳不住詹青,这把岁数真是白活了。”他说着说着猛然将一指宽的文件砸到彭英韶脸上。
“啪”的一声。
没有装订的A4纸纷纷洒洒刮过彭英韶的头脸落在地上,偶尔几个尖锐的棱角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彭英韶站在原地眼都没眨一下更没有躲避。
彭父怒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彭英韶见他捂着胸口这才动了动,“爸,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彭父:“我看你这不孝子就是盼着我早死!你要是喜欢你外面养的那个,当初跟詹家结亲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要是张口,我还能压着你结婚?”
他冷哼道:“要是詹青不闹这一场,我还不知道我彭友财的儿子竟然还是个情种,这女人一养就养了五年啊,真是痴情种子。”
彭英韶:“都是我一时迷了眼,爸,我跟青青已经商量好了,冬冬还是我们的儿子……”
彭父都被气笑了:“哦,还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儿子她能跟你离婚?怎么着,你就这么肯定她离了你不再生一个?”
“说什么狗屁碾牙的话糊弄你老子呢,彭英韶,你也老大不小了,我问问你,你现在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这A市还能扒出来几个跟詹家一样知根知底的?”
“是不是想着跟詹青离了也就离了,再娶一个差不多的进门,你老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盖过去?”
彭父:“一手好牌也叫你打的稀巴烂,回去就跟那个女的断了,我要是再听说你跟她瞎混,你看看我怎么收拾她。”
彭父话中带着狠意,彭英韶也不敢多言。
谁知道彭父紧接着又道:“英韶,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成家立业,家都受不住,还指望着你立业?”
彭父捡起矮桌上的文件拍到彭英韶怀里,他枯老却有力的拳头猛地锤了一下彭英韶的肩膀,彭英韶吃痛也不能反抗干脆趁机后退两步。
彭父:“你给我好好看看,你今后不着调一次,我就扣你一点股份,只怕等我蹬腿走了,你一个破烂都搂不住!”
母与子
詹青美容院这股人流量直到她本人亲自出马,跟几个来看好戏的阔太太一顿阴阳怪气后,终于消散了。
以为她离了婚没了彭英韶就没钱了?说实在话,她现在能过得这么肆意全都是因为詹家,因为一直支持她的父母、哥哥。
只要詹家不倒,她詹青就还是那个大小姐!
她们真是闲的很!
不过她的美容院也是挣闲钱嘛,这两天人多技师一双手都过水泡皱巴了,几个年轻员工性格活泼也不怕她这个老板,举着自己一双发白的手到她面前晃,詹青就拍板给大家发一次奖金。
员工的开心不用细说。
等一切忙完,詹青接到了儿子彭冬的电话,彭冬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不哭也不闹,然后问:“妈妈,我能去找你吗?”
此时距詹青跟彭英韶离婚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据詹青买通的、在彭家照顾彭冬的阿姨说,“这孩子爸妈离婚都没掉过一滴泪呢,醒来找爸爸,放学找爸爸,好像天生就很懂事。”
阿姨觉得彭冬是把思念妈妈这件事埋藏在心底,为了不让爸爸为难一直当一个乖巧的小孩。
但詹青心里非常清楚,——彭冬就是这个样。
詹青上辈子就在他身上栽了个大坑,因为她以正常人的思维认为彭冬会理所当然的偏向自己这个母亲。她为彭冬做了多少?彭英韶又做了多少?这不用人说就能看出来。
但在她好不容易接受家庭关系中“付出≠收获”这个公式后,十三岁的彭冬又给了她致命一击。
“爸爸会出轨也不全是他的错,你整天待在家里不出去工作、不读书、没爱好,每天只顾着搓麻将逛街……他能跟你有什么共同语言?”
詹青现在回忆起来都是一声冷笑,老娘钱多,老娘爱怎么过怎么过,你既然赞同这段真爱,那就跟着彭英韶好好观摩、好好为他们感动吧!
她甚至怀疑自己这么长久的、对彭冬不求的回报的爱,都是因为身体里的孕激素没褪干净。
一个单方面付出没什么回报的投资,还能做的这么津津有味?
詹妈妈上辈子知道彭冬的态度后甚至教她:“如果彭冬掰不过来,你还打算跟彭英韶过下去,你就应该再生一个孩子。”
怀胎十月让孩子跟母亲的关系十分紧密,孩子应该是母亲的天然盟友,特别是在他们这种家庭,因为有钱道德观念已经变得很淡薄,父亲可以拥有新的妻子、新的孩子,只有生母才会帮助自己的孩子争夺财产。
但彭冬偏偏就是那个例外。
詹妈妈劝詹青再要一个孩子,因为彭冬明显已经废了,夫妻二人微妙的平衡因为彭冬偏向彭英韶已经被打破,二对一,继续生活下去,詹青的日子不会好过。
再来一个或者是两个,彭冬就不是唯一的继承人,——不论是彭英韶的还是詹青的。
詹青有了别的小孩,她的精力也不会全扑在他身上,詹妈妈看的很明白,——彭英韶对这个儿子实际上是没太深刻的感情的。他对詹青的感情反倒比儿子还要深一点。
重来一世詹青也看得很明白,她脱离那种“这是我的孩子,我爱他,我愿意为他奉献一切”的思想之后,彭冬那脑袋瓜里藏的小心思根本瞒不住人。
詹青温柔的说:“好啊,等你周五放学妈妈去接你吧。”
她挂断电话立马给买通的阿姨发消息询问,不出所料,这一个月来彭英韶因为“忙于工作”,已经半个月没回去了。
哦,见不到你老爸,又没老妈贴你冷屁.股,心慌了?
詹青这么想,但见面那天还是什么也没说,想想又不犯法嘛,说出来就不一样了,毕竟在别人眼里彭冬再不对也是她儿子,一个大人跟小孩计较什么?
她带着彭冬出去玩,要冰淇淋买冰淇淋,要棉花糖买棉花糖,最后彭冬要吃炸鸡,詹青也给买了,只不过她提醒:“你吃的太多会不会拉肚子?”
别得了肠胃炎又要她过去陪,……她对这个儿子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彭冬闻言很克制的只吃了一块。
詹青带着彭冬在外面玩了一天,不问他功课、不要求他练琴、参加各种培训班,甚至也不限制他花钱,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
玩到最后给彭冬买的新衣服跟玩具都堆满了后备箱。
彭冬说:“妈妈,我今天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詹青微笑着不做直接回应:“那要给你奶奶打个招呼。”
彭母之前想找詹青劝她回转心意,因为联络不上很是心焦一段时间,现在詹青主动打过来她反倒拿乔了,说:“我的孙子自然要住在彭家,谁知道你带他找哪个便宜爹呢!”
瞧这话说的,你儿子彭英韶跟女人鬼混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放一个屁啊,现在倒是拿着况辛做筏子了。
彭母就是想拿孩子要挟詹青低头,她对詹青跟儿子彭英韶离婚的事心存怨怼,这也是一个被孩子绑死,感觉自家孩子拉的屎都是香的,你要是说屎臭,她还跟你拼命的女人。
詹青闻言不怒反笑,说了声知道了,直接挂断电话。
然后当天晚上就“依依不舍”的把彭冬送了回去。
至于彭冬回去之后闹不闹、哭不哭……詹青都不在意,她曾经掏心掏肺的养育出一个让自己退让的白眼狼,现在换一种跟彭英韶一样的“无奈”的人设,说不定还能收获一个孝子呢。
自此之后,彭冬再想见她,詹青都严格遵守答应一次、推拒一次、失陪一次再答应一次的循环方式。
彭冬刚开始被拒绝后似乎很接受不了詹青离婚后对他的冷淡,他打电话问詹青:“妈妈,你有别的孩子了吗?”
詹青:“说什么傻话呢,妈妈就生了你一个。”
他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点了解,有一次甚至近乎暗示般让詹青去争取自己的抚养权,他抱着詹青说:“妈妈,我想跟你在一起,奶奶每天都说你的坏话,我不想听。”
詹青则是异常伟光正的要他忍耐,要他理解自己的奶奶,她说:“你爸爸是你奶奶的儿子,她觉得错在我也很正常,她这么照顾你、喜欢你,人老了说几句胡话妈妈不在意,冬冬也不要在意,只要冬冬知道妈妈是什么人就好。”
彭冬听完这句话愣住了。
詹青在心里冷笑,你不是选择你的爸爸吗?好好待在他身边吧,毕竟啊,他最爱你了,即使他从没给你换过一块尿布、泡过一次奶,在你刚学会走路需要人陪伴时跟情人厮混不回家,但你不是仍旧觉得他更爱你吗?
然后当天晚上又“无可奈何”的把彭冬送回彭家。
彭冬在进门前还再三跟詹青确认:“妈妈,你下周能来接我吗?”
彭母拉着他的手:“走啦,你今天回来的太晚了,也不知道你妈怎么想的,一点都不关心你这个儿子,睡得不好长不高的,冬冬乖啊,跟奶奶去睡觉。”
但彭冬仍旧固执的等在原地。
詹青很坚定的说:“能。”
然后下周还是接不了、下下周失约,下下下周等彭冬问了才过来接他。
彭冬问:“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詹青:“冬冬怎么这么想呢?奶奶又跟你说了什么吗?”她叹口气,“欸,冬冬不要信,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孩子。”
无论彭冬说什么詹青都不接招,保证却跟彭英韶如出一辙——次次真诚的好像发自肺腑,但又次次落空。
彭冬试探几次无果之后竟然开始撮合詹青跟彭英韶复婚了!
詹青看见彭英韶也跟着彭冬一起上自己的车的时候,真是对彭冬刮目相看,她也许从来就没认清过这个儿子。
但这份“好意”,即使彭冬牵着詹青的手要她忍耐,她也没忍住,游玩中间就跟彭英韶说:“你下次不要来了,我怕人误会。”
彭英韶:“误会什么?孩子爸爸妈妈带他出来玩,有什么好误会的?”
詹青毫不留情:“我怕许小姐会误会,毕竟冬冬还没学会走路你们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她也不容易。”
彭英韶下意识看了一眼彭冬的表情,冷笑道:“你不是怕况辛误会?”
詹青坦然承认:“对啊,我也怕他误会。”
詹青这么说,彭英韶反倒没有一点办法,他跟詹青离婚后因为失去她这个天然盟友,再加上詹泰若有若无的手笔,这段时间可以称得上焦头烂额,彭冬想让父母和好,彭英韶又何尝不想跟詹青复婚?
是以,他忍了又忍还是放轻声音:“今天好不容易咱俩都有时间陪冬冬,不要再说这种话。”
好像他受了天大委屈一样。
再看一眼彭冬的表情,好嘛,她抽时间过来陪人玩,这两个不打招呼就来这一套,现在还一副自己在胡闹的架势。
真不愧是父子啊。
詹青手一松,丢开彭冬的手,温柔的对他说:“今天让你爸爸陪你玩吧。”
然后就这么走了!
她开车回公寓的路上开着车窗吹风甚至想放歌,看见两人一错愕一阴沉的表情真是解气啊!
詹青有时候都想扒开这些人脑子看看,明明她出身一点也不比这两个中任何一个差,她手里握的钱甚至也比他们多,他们凭什么认为凭“爱”这种傻逼东西就可以随意摆弄她?
做什么白日梦呢!
念头
况辛研究生毕业这年夏天发生很多事,第一件是彭英韶再婚。
彭母不知道是为了炫耀还是什么,竟然亲自去詹家送了请柬,还交代詹泰:“青青就是我的女儿,这大喜的日子她可一定要来。”
嫂子史代珊一听这句话直接不小心松开了狗绳,身高腿长、四岁多的德牧呲着牙把彭母吓的屁滚尿流。
詹青跟她视频的时候还可惜自己没在现场,史代珊:“还想着看呢,看什么看,她明摆着上门恶心人,真以为自己儿子是块宝谁都想要呢?”
然后又劝詹青:“他结婚咱也结,你那小男友也谈几年了吧?还不打算带回家让我们看看?”
詹青无语:“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结什么结,单身不好吗?”
嫂子史代珊的电话刚挂断,彭冬的电话又进来了,这三年因为詹青表现出来的冷落和疏远,现在母子关系跟之前比可真的是掉了一个个儿,彭冬已经可以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地位了。
他对彭英韶要娶一个新老婆的事情感到担忧。
并且希望詹青能为他考虑,向彭家施加一点压力,确保他未来分到的财产不会大幅度缩水。
詹青仍旧非常温柔的安抚他,话语中充满对他们父子感情的肯定,还不断反问:“你不是最喜欢爸爸了吗?是谁给你说的这种话?你爸爸不会的,他最爱你了。”
彭冬现在道行明显不到家,听詹青这么一说真的有点着急,反问道:“妈妈,你不管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