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每天都在想和离——小鱼卷
时间:2022-03-08 07:54:05

  不要说是雍州来兵,就算只仅仅一个朔方卫,也断不可能抵挡得住。
  “陛下,”李全贵笑了一声,“雍州的那个李老贼,可已经在宫外候着了,况且长公主殿下又早就打开宫中禁卫,陛下难道一点儿也不觉得担心吗?”
  他也笑眯眯地接着道:“长公主殿下不过就是个吃里扒外的,谢氏王朝不保,亦有不少原因是出自长公主殿下之手,以奴才以为,不如在大军进宫之前,先行杀了长公主殿下,以慰谢氏王朝在天亡灵。”
  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崇德殿中,几乎没有人猜到李全贵居然敢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殿中轻微的低呼声不绝于耳,他们留在宫闺,朔方卫不杀无关之人,他们原本可以活下来——
  但是现在李全贵敢对谢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谁敢保证这位暴君会不会发疯?
  谢策看着毫无忌讳,但是唯一的良心,就是对于长公主殿下,谁不知道这位暴君只对长公主殿下一人温顺,现在李全贵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就是戳着怀明帝的逆鳞吗?
  众人惶惶一句都不敢言,只看到原本歪躺在龙椅上的谢策霎时间双目红了起来,然后额上亦有青筋暴起,脸上却还是那样阴鸷的笑意。
  他慢条斯理地将前些时候传上来的竹简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下,然后笑着,将手中足有一斤多重的竹简猛地掷到了李全贵的头上。
  之前的谢策,确实并非故意,但是他现在下了点儿力气,李全贵的额头上就瞬时间出现了一大块的血痕,鲜血霎时间顺着额角往脸颊上流,李全贵倒也笑了。
  谢策看着站在原地的李全贵,“朕倒要看看,谁敢对长姐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来。谁又有几条命,敢在朕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谁知道这位怀明帝早就已经是穷途末路的亡国皇帝,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还在这里逞什么威风。
  李全贵任由头上的伤口汩汩流着血,“今日雍州李贼就将取陛下而代之,难道陛下当真还以为……和陛下是一丘之貉的长公主殿下还能活下去吗?”
  谢氏两姐弟,死早就已经是既定之局。
  谢策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恍惚,然后又很快转为毫不在意的笑,“景佑陵既然娶了长姐,他便定然能护长姐。景家家训不斩妇孺,更何况他也知晓,这一年来,长姐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这么说着,又好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其实早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甚至在傅纭和谢东流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分分秒秒就几乎没有再想活过,他被推上这埋着无数尸骨的皇位,甚至就连长姐都恨不得亲手杀了自己。
  可是……从头到尾,长姐都当是无辜的。
  谢策将这江山朝政搅得一团糊涂的时候,却也忘了,在自己这样胡作非为的状况之下,谢妧作为自己一母同胞的长姐,今日自己死于非命,谢妧又能如何逃脱得掉。
  谢策霍得直起身,把旁边蜷缩在一旁的耳雪吓得直叫,“幼时景佑陵随我伴读,他后来又救了长姐,长姐又是本来就是无辜的,长姐一直都想杀了我,长姐从来都和我不是一路人,他不可能,也不应该……不保长姐的。”
  他说到最后,就带着一点儿喃喃自语的意思来。
  谢氏王朝早就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了,谢妧的声名亦是狼藉,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
  谢策在这个时候才终于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在崇德殿中上下翻找起来,“朕,朕把传国玉玺给他们,朕还可以将禁卫军的兵权全都给他们,只要,只要他们留下长姐性命——”
  他双手齐用地在崇德殿中上下找可以交易的筹码,传国玉玺之前被他用作是抛着玩的物件,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在那个旮沓角中了。
  “陛下所料不错。”李全贵手上拿着拂尘,轻声笑着,“景大将军确实愿意救长公主殿下,甚至不惜与雍州李贼做交易,以自释兵权为代价,就只为了救长公主殿下一命。”
  谢策听闻这句话,才恍然停下了在崇德殿中上下翻找的手,“朕知道的……对,景家一向都是如此,他们从来不会斩杀妇孺的,也不会错杀无辜之辈的,景佑陵更是向来恪守祖制,长姐……长姐会平安无事的。”
  长公主殿下不仅是怀明帝唯一的亲人,亦是他昏聩的这些日子中,唯一的良心所在。
  谢策停下翻找的手的时候,崇德殿中重又再没有声响。
  远远地,好像是有兵甲列队之声传来,谢策好像是突然放下了心中的一大块石头,走到龙椅之上缓缓躺了下来,头上的冕旒略有点歪了,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也无人再关心这样的仪容问题了。
  李全贵看着谢策好像了却一桩心事的模样,突然,轻声地,笑了一下,好似嘲讽,又好似笑这位年轻的帝王天真。
  在原本寂静无声的崇德殿中,他这一声尖细的嗓音,好像是一根锋锐的银针一般,骤然扎入人的鼓膜之中,好像是日暮之时的密林一般,弥漫在里面的瘴雾终年不散,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闯进人的肌理之中。
  “陛下高兴得,太早了。”
  李全贵被白色脂粉涂抹的脸上,好像是一个滑稽而又怪诞的魍魉一般,他一笑,脸上涂抹的粉末就随之簌簌而落,他现在好像是当真遇到了什么快意的事情一般,笑得格外的开怀。
  他看着谢策骤然变换的神色,笑得更加肆意。
  “——因为长公主殿下,早就已经活不过明日了。”
  霎时间好像是各种声响都静止,谢策的耳边嗡鸣一片,他猛然上前扼住李全贵的脖颈,“你这个阉人,你在说什么?再敢胡说,朕现在就掐死你!”
  谢策手下劲逐渐收紧,手腕上的青筋逐渐显露,他好像当真用了死劲,所以现在李全贵的脸上全都是涨红之色。
  而李全贵就在这个时候,面上还是笑着的,甚至脸上的褶皱都笑了出来,“不出十二个时辰,她就会浑身腐烂而死,从内脏一直烂到肌理,最后那样一个如花似玉,金枝玉叶一样的殿下,就会烂得连人样都没有。”
  李全贵每说一个字,谢策的手就重上一分,直到听到了最后,谢策的双目就变得通红。
  没有人会比谢氏皇族更加明白李全贵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毒,伴随着历代帝王的七杀,其中还有着一味毒药,只有历代帝王有权力使用,沾之即死,毫无生还之路。
  李全贵笑出了声音,甚至还笑得咳嗽,“可怜长公主殿下自幼就和陛下感情甚笃。而她在这慢慢溃烂的十二个时辰以内,也会知道,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陛下您,亲自杀了她——”
  五脏俱焚,更甚于砒-霜之上……是谓七杀。
  会在浑身上下的溃烂之中,感受着肌肤的每一寸都逐渐化为脓水,在这最后的十二个时辰以内,每一秒钟都将是凌迟,每一个人都是面容狰狞地死去,甚至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
  因为太过残忍,所以这个密药,就连历代帝王很少使用。
  只有对上十恶不赦的罪人的时候,才会用上这个毒。
  而先帝谢东流在位期间,因为实行仁政,所以从未用过这个药,但是在谢妧和谢策幼时,曾看过皇祖父德帝用过此药,服用者浑身腐烂,从内腑一直烂到皮肤,生不如死,死状奇惨。
  ……而谢妧会在万念俱灰之中,以为是自己的亲生弟弟,下令杀了她。
  怀明帝做过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早就已经弑父杀兄,现在就算是再多上一个杀姐,其实也根本算不上是有什么。
  甚至恐怕在后世史书之中,还会觉得怀明帝此举,是蓄谋已久。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长姐与你无冤无仇,”谢策单手将李全贵的脖颈狠狠扼住,拖离地面,咬牙问道,“没有朕的命令……你怎么敢对长姐下手?”
  历代七杀从来就只听令于谢氏帝君之令,还从未出过违背君意,擅自行动的先例,谢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身在崇德殿中的李全贵,居然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时候。
  偏偏下手的……还是谢妧。
  李全贵猛然呕出一口血,然后骤然反扼住谢策的脖子,然后将他反压在殿间的盘龙金柱之上。
  “陛下问奴才为什么,”李全贵沟壑布满的手指上面亦是青筋,“陛下当日杀了先帝的时候,怎么就未想到今日?奴才是忠于谢氏皇室,但也从未想忠于你这样猪狗不如,弑父杀兄的牲畜!”
  李全贵抬手将谢策的腿上关节给卸了,拎着他,像是提着一个破布袋子一般,扔在了皇位之上,哐当一声闷响。
  “奴才杀你,陛下将生死置之度外,奴才觉得没意思。”
  李全贵略微尖着嗓子,轻声接着道:“奴才要看陛下,看着长公主殿下,一点一点地,在万念俱灰之中成为一个烂人。”
  “——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在想,前世到底是谁的错呢,其实好像每个人都有点儿错,傅纭的强势,谢东流的偏袒和犹豫,谢策的冲动,傅家的贪图权势,李全贵因为谢东流身死,想要报复谢策,可是到最后恶果,却又到了阿妧身上。
  下一章还是前世因果,也就是柚柚提剑而来的因果吧。
 
 
第96章 · ✐
  七杀是自建朝起, 就存于历代帝王身前的隐卫,而之所以名唤七杀,不仅仅是因为可以在帝王之令下, 七杀可以上杀朝廷命官, 下杀贩夫走卒,还因为其中有一味毒, 自服用当日起, 不过短短三日,就会从五脏六腑之中开始溃烂,而在前两日,根本不会有任何觉察。
  而在最后一日,就会浑身溃烂而亡。
  无药可解,必死无疑。
  但是七杀向来只隶属于帝王一人所有,也断不会听从未其他人之令,虽然此物无解,但也不会轻易用在旁人身上, 所以久而久之, 大概就早已被人遗忘。
  昭阳殿内的侍女惊恐地看着谢妧指尖上面出现的伤口, 冷汗在一瞬间地出现在背后,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寻常就是按照这个法子染指甲,现在到了谢妧身上, 她的指尖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伤口。
  伤了这位身份尊贵而又跋扈的殿下, 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侍女仓皇之间跪地,双眼垂泪, 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更何况不日之后就是殿下和那位大将军的成亲之日,自己在这个时候给了殿下这个一个不好的兆头, 不被拉去乱葬岗受野兽啃噬就算是格外开恩了。
  谢妧一时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宫中的人都变得如此怕她,或许是因为怕谢策临时生怒,又或许是因为现在宫中如履薄冰的氛围,所幸在不日之后,大概就不会再如此了。
  她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不用再背负着幼时谢东流对自己所教导的‘仁’字,也不用再在午夜梦回之中惊醒,看到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缓缓朝着自己爬来的伥鬼。
  滦州因为打捞夜明珠死于滦海的渔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她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无数肤色惨白的,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和黏腻的水草的伥鬼,在她似梦似醒的夜间哀吟,似有若无的,时断时续的,就这么飘散在昭阳殿中。
  在散发着莹白色的夜明珠光芒之下,处处都是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的,睁着一双双空洞而又无神的眼睛的,鬼魅。
  如跗骨之蛆,周而复始地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时而爬上床榻,在她的枕边咯咯咯地笑着,时而在殿中用手作脚,到处乱爬,然后手脚过路之际又划开了好多道错落的水渍。
  黏腻的,又冰凉的水渍。
  而她若是摘下谢策所赠的那颗夜明珠,谢策又会当真发疯,也会当真如他自己所言,杀光滦州所有人——
  幼时谢东流赠她昭阳殿,是想她如烈日骄阳一般无忧无虑的长大,可是长大后的昭阳殿内却又全都是旁人不得见的恶鬼,自己每日都是在冷汗涔涔之中辗转反侧,甚至久而久之,就连谢妧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当真也……疯了。
  谢妧以手支头,看着瑟缩在地上,甚至连呜咽声都不敢再发出来的侍女,“错不在你,出去吧。”
  侍女恍惚之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现在端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那个和怀明帝沆瀣一气的,惠禾长公主殿下。
  她霎时间连眼中的眼泪都不敢抹,就这么连连含糊不清地说着多谢殿下开恩,然后就很快地从昭阳殿中退了出去。
  在这个侍女刚刚退出之际,剪翠才看了一眼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侍女,刚准备和谢妧说些什么,才看到谢妧指尖上面的伤口,不像是被利物所伤,反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应当是那个染指甲的侍女所用的染膏有些问题。
  剪翠顿时心疼地碰了碰谢妧的手指,“既然那个小宫女犯了如此大错,殿下再如何,也不能就这么轻飘飘地揭了过去啊,殿下幼时到大哪里受到过什么伤,该罚还是得罚的。”
  谢妧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不碍事,反正雍州节度使现在就已经在城内了,我……”
  她自嘲地笑了笑,“这么点儿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剪翠听到谢妧说这个话就更加心疼,她自幼陪着谢妧一同长大,谢妧自幼时起就是被先帝捧在手心之中娇养长大的,那里稍微破了一点儿皮都要先帝亲自去哄的,怎么现在就连身死这样的话都能这么随意地说出口。
  殿下从始至终都从未做过什么事情,但最后遍尝恶果的人,却又成了殿下。
  剪翠如何甘心。
  “殿下,”剪翠忍住泪意,“景大将军未必不会对您手下留情,且不说殿下您从未做过什么事情,就说你们幼时也算是有些交情在,更何况先帝在时又曾对他颇多提携,就算是这份情意,怎么不至于……如此啊。”
  “阿策杀他恩师一家,天下还广为流传章如微是我廷杖致死,”谢妧缓缓摇了摇头,想了想记忆中那个人冷淡而无情的模样,“就算是他当真想要留下我,滦州百姓,甚至是整个南方都绝不可能应允。”
  “……更何况,我与他,素来并无交往。”
  谢妧说罢,还觉得好笑似的扯动了一下嘴角,“他倒是还当真可笑,分明今晚就要刀剑相向,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帮我做什么镯子,事到如今,我还需要什么镯子,难道是准备给我陪葬吗?我倒是不知道,他原来还有这般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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