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寨主将人和药送到郭大娘的住处,告诉她人退烧了,便悄悄送下山即可,其余莫要多说,不要引起麻烦。因此,郭大娘虽然看着这个姑娘畏畏缩缩的不是很让人喜欢,但也尽力照顾着,毕竟也是寨主带过来的,自己能照顾寨主送来的人,那也是寨主看得起自己,走出门去和邻里邻外的打招呼,自己都倍有面子。
第 7 章
洪海棠在这里养了两日,基本就退烧了,但是人还是虚弱着,在郭大娘这处叨扰了几日,她也能看出她并不怎么欢喜自己。
洪海棠想出去走走,郭大娘不让,说带她下山。洪海棠很惊讶,看着镇上模样的地方,竟然是在山上么。如此,她更想出去走走了,也想根治一下自己怕人的心病。所以她趁着郭大娘不注意,便溜到街上去。看着镇上一张张热乎乎的笑脸,她感觉回到了人间一样,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恢复人样了,脚步不停的,她想靠近人流动较多的市集。
身边有个男人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心脏被捏住的感觉,面色忽然变得苍白,鼻腔似乎快呼吸不过来似的。随即,她转身便跑,她觉得自己真没用,没用极了,这样子还怎么去找文哥儿,一到有人的地方自己就心惊胆战的,她眼睛红红的将头埋在腿窝里,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会变得安全。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洪海棠身体不住的颤抖着,男子声音不解道:“你在害怕?为什么怕我?”
洪海棠不是害怕他,她是害怕所有生人。但她也知道,这是病,得治。
她的头深埋在腿窝里颤抖着声音努力压下这股恐惧感,尝试着与男人交谈说道:“你是谁?”
男子没回答她,说道:“说大声点,我没听到。”
…… ……
空气中寂静了一会儿,洪海棠咬着唇红着眼睛,拳头踹得紧紧的,心中不断的鼓励自己,洪海棠,你可以的,加油,抬起头来,看着他,忍一分钟,不要动,没错,坚持,不要怕,他没有恶意,他并不想对你做什么,别怕,别怕…… ……
洪海棠心脏跳动的声音鼓动得不停,一声高过一声,然后又慢慢的静下来,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慢慢的看清了眼前的这一张脸,横眉英挺,深邃的眼睛关切的看着自己,鼻梁宽而高,脸是不常见的古铜色,他看起来像一个憨厚邻家大哥。
男人看她身体不颤抖了,开口问道:“你是有什么病吗?刚刚身体颤抖得厉害?”
洪海棠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回答:“嗯,我有病。”说完放松的呼出一口气,很久了,这次是第一次敢跟一个男人讲话。
男子觉得这个女人是真有病,一句话竟然要反应那么久才回答,她有点迟钝,又呆傻,看来要让郭大娘将她送回她家中或者让她家人到山下带走她才行。男子决定晚点便跟郭大娘说一下。
“你的烧退了吗?怎么今天一个人出来乱跑?”
洪海棠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发烧过?”
男子笑道:“是我救了你啊。”
“不对,我醒来没看过你。”洪海棠若有所思的说道。
“诶,原来你不呆傻呀,我还以为捡了个呆傻的小孩回来。”洪海棠太瘦了,长得又娇小,如今瘦骨嶙峋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孩似的。
“我不是个小孩,我成人了。”洪海棠解释道,并不想让人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男人突然面露严肃的教训她:“成人了,就应该待字闺中,外面世道危险,你不应该乱跑的,病养好了我让郭大娘送你回去。”
“她为什么听你的?你是谁?为什么救我?”洪海棠看着他的眼睛,探究的问道。
“这样才对,问一个人是谁就要看着他的眼睛问,不要畏畏缩缩的。”男人说道,“我叫程千方,鹏程万里的程,千方百计的千方,记住了?”男人笑着说道,“至于为什么救你,你当时发着烧,不救你你可能就死在那荒山野岭了。”
令洪海棠没想到的是这个名字会在以后时时刻刻煎熬着她的心。
洪海棠生气的打断他:“那也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谁让你救我了。”想到自己可能回家的机会就被这个男子捣乱了,洪海棠便气哭了,再不看他一眼,直接跑回郭大娘的住处。
但是自那以后,洪海棠害怕生人的心病便慢慢的好了起来。
过了些日子,她还去了这个山上的成衣店,这家成衣店也是布匹店,店里面都是布匹比较多,成衣也就那么十套左右,放得都快落灰了。她给那个布老板出了点整改衣服的主意,说是能让他的成衣尽快卖出去,布老板摇了摇头,告诉她这个山里虽然大家都能穿暖吃饱,但是谁都没有多余的银子,不会买的,他的衣服都是备着给这山上的几户大户人家的,他们需要了,也不看款式就会直接提走。
洪海棠发现自己在这山上竟然连谋生的手段都没有了,每天住在郭大娘那里白吃白喝,别说郭大娘冷嘲热讽,不拿正眼瞧自己,自己都不好意思在那里待下去。但是好不容易感受到了这世间的温暖,她一时半刻的不想离去。
洪海棠那天被程千方气着哭跑之后,后面又在郭大娘家遇见了这个男人几次,两人慢慢的相处成了朋友。他听说她要找活计赚些月银的时候,说道:“山上有一户大户人家,那里肯定有活计,他缺一个洒扫做饭的丫鬟,你要不要去试一试,月银大概一百文钱一个月。”
洪海棠柳眉轻蹙,“这么低吗?这我得干多久才能存到钱下山啊?”
“你直接回家得了,还要赚什么钱,路费我给你出。”程千方大方的说道。
“我家里没人了,我存钱另有用处,程大哥,你有没有别的来钱快的赚钱方法?”洪海棠虚心请教道。
有啊,下山抢货银,可是不适合你。程千方哑然一笑,道:“没有。”
“哦,那你就带我那大户人家先做着先吧,我再另谋他法。”洪海棠很沮丧,随后跟程千方借了一百文钱回去跟郭大娘告别,之后便随着程千方上到山上最高处的大户人家里面去。
程千方推开那大户人家的大门,里边的萧条和外边庄严的大门形成强烈的对比。落叶堆积得满院子都是,畚箕歪歪斜斜落在角落里被风吹得轻轻的晃动,廊道墙角布满蜘蛛丝,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
“有人吗?”洪海棠出声问道,里面空荡荡的响起她的回声,她立刻转身愤怒的看着程千方,“程千方,你说的大户人家在哪里?大户是没错,但哪里来的人家?这分明就是久无人住的样子。”
程千方笑嘻嘻的说道:“所以大户人家才雇了一个丫鬟来洒扫嘛,他不日就要住进来了。”
“哪儿来的大户人家?你甭骗我。”
“我就是这里的大户人家,很久没来住了,我的丫鬟,赶紧给老爷我收拾收拾屋子,老爷今晚要住进这里。嘿,你别忘了,你已经拿了我一个月的月银了,赶紧干活去。”程千方装模装样的说道。
“你…… ……程千方你就是一个大骗子。”洪海棠气道,接着不情不愿的捡起畚箕旁边的笤帚开始收拾院子。
看着天色渐晚,日落西山,洪海棠放下手中的活儿将笤帚和畚箕放在树下,在院子里的大缸里舀了一桶飘着落叶的不是那么干净的水走进主卧房打扫清洗,连同旁边的一个小偏房一道清理了出来,忙了一整个下午,终于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把今晚要睡的房子收拾出来,只是肚子好饿。
饿着肚子过了一晚上,当天蒙蒙亮醒来的时候,洪海棠见隔壁主卧房的主人并没有在,看来是没有回来,这一大院子里,主人家不在自己要怎么开火吃饭。厨房里的砧板都发霉了,刀也生锈了,找到一点米也长虫了,洪海棠也没有心思继续给他收拾院子,她打算在饿死之前先找点果子果腹。
洪海棠在这偌大的院子找了一圈,房间里是没有什么吃的,倒是金银珠宝每间房子都会有那么几件值钱的东西,自己随便拿一两件下山都可以换些银钱,但不问而取便是偷,洪海棠宁愿饿死也不做偷鸡摸狗的事。
从前院一步步找到后院,她终于在后院看到了一棵挂满了青涩拳头大小果子的果树,洪海棠快步向前摘下一颗,走过去的时候差点被凹凸不平的泥土块绊倒在地,她趔趄了一下才站稳,她用袖子擦了擦青皮柿子,一口咬下去,嘴巴被涩得合不上,表情痛苦的弯着腰。
她怀疑这只是长得跟柿子一个样的毒果子。记得以前,市场上的黄橙橙的柿子削了皮,一口咬下去果肉又脆又甜甚至还有淀粉,这个肯定是颗假果子。
洪海棠纠结的看着这颗青涩的,心想是吃还是不吃,最终饥饿战胜了难以吞咽的涩感,颤抖着牙齿一口一口咬下果肉嚼碎艰难的咽下。洪海棠想,吃完最后一餐,应该就可以回家了。她想找个好位置死去,便坐在树下靠着树干,迎面朝向东边的暖阳,慢慢的嚼着柿子,习惯那个味道之后便没有感觉了。
程千方进到后院,便看到女子懒懒的倚在柿子树,拿着未成熟的柿子在啃,他挑眉,这也吃得下去?这是什么奇怪的口味?
他看着手中的包子,心想要不要给她。
洪海棠早就变成了一条饿犬,狗鼻子灵得很,闻到包子的香味,立马放下手中的柿子跑到程千方跟前,看着他手里的包子,眼巴巴的问道:“我能吃吗”
“你吃得习惯吗?”程千方有点不确定的将手中的包子给她。洪海棠立马接过去,坐下来,一个包子两口吃下,看得程千方啧啧惊奇。
“青柿子还吃不吃?”
洪海棠惊疑,那真的是柿子么?她摇摇头,谁有美味的包子不吃去吃那涩得让人嘴巴都失去感觉的东西。“那真的是柿子吗?”她嘴巴模糊的问道。
“不是柿子是什么?”程千方失笑道。
“我以为是毒果子,吃完就能回家了,看来实在是为难果子了。”
“毒果子也想吃,你就那么想死?”程千方不悦的问道。
洪海棠摇摇头,说道:“能活着谁想要死,但是既然要死为什么不吃饱了再死。”
“呵呵,不会让你死的。”程千方爽朗一笑,“厨房里面有我今天带回来的米和面,还有几条青瓜和鸡蛋,改天打个野兔子回来再请你吃顿肉。对了,你怎么厨房还没扫干净啊,那地脏得我都不想把东西放进去招老鼠。”
“我现在去清扫,你还没吃吗?现在要给你做饭么?”
“不用,这些事你这几日的吃食,过几日我再住进来,记得要把院子每个角落都给我擦干净了。到时候我让兄弟们都过来住。”程千方十分大爷气派的说道。
第 8 章
洪海棠每天干活都很努力,在程千方把人引过来住之前将各个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日,程千方把他的兄弟们带进了大院子里,每个人手里头都拎着东西,有的抬着桌椅,有的背着柴火,有的提着野猪野兔野鸡,还有些挎个篮子装着青菜、鱼和鸡蛋,一群人一哄而进来,吵吵闹闹的。
“咦,哪里来的小娘子?”一个年轻小伙子将柴禾放入厨房之后走向洪海棠,大寒天里却穿着清凉,坦胸披头散发。
洪海棠心中一紧大叫一声程千方,然后抖着手拿起旁边的前几日磨得光亮的菜刀对着那男子。
程千方急忙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看热闹的男子。
他瞧着洪海棠,说道:“你发什么疯?”又转头看向背柴禾的那个男子,怒目问他:“你做了什么?”
“老大,我没有做什么,我就问了一句哪里来的小娘子她……她就拿着菜刀对着我了。”男子解释道。
程千方吼洪海棠道:“海棠,把刀放下,这是我兄弟。”
程千方身后的男子说道:“大哥,你不是说等她病好了就让郭大娘送下山吗?她怎么还在这里,还是在我们的住处?”
这个大院是雄虎寨山贼窝的窝巢,以前议事或宴会都在这里办,但是程千方来了之后,便把这处地方荒废了,大多数山贼也都成家在山腰有了自己的住处,而程千方也大多数时候都和几个兄弟住在山腰贾大耀的家里。
“老子让她给我扫院子做饭,你管得着?”程千方呼斥。
那个男人吹起了口哨嬉笑着说道:“是不是还管暖被窝呀?”
“那不就是成了婆娘了嘛?”众人七嘴八舌的笑谑道,全然不顾当事人的两个人越来越沉的脸色。
程千方板着脸,“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了喂酒,女子的名声可以随便玷污的么?她就是我雇来洒扫院子的,嘴巴都放干净点,这些年先生教你们的教养都丢哪里去了?明日各自去先生那里领罚背书。”为了改变这一群无知的山贼,程千方从山下掳了一个教书先生上来。
“汝有心教化贼子,我为何不敢上山,吾读书便是为了护我江山社稷,功名是考不上了,但是教书育人,培养下一代的有用之人,老夫还行。汝不用碰我,我自己去。”是日,胡明显带着老伴便上了山,有时还要带一两小山贼下山买书,用的还是自己的钱。先生常常苦口婆心的劝说程千方,“现在这山上的人跟山下的人没有什么不一样了,你为什么还要带着他们抢货银呢?你们这样子永远摆脱不了贼寇一名。朝廷迟早会派人来剿匪的。”程千山不语。
程千方将情绪不稳定的洪海棠遣回到房里去,告诉手下们,想吃自己动手处理。这些人本来也没有想过让老大做吃的,早已准备好自己动手处理的了,就连菜刀都是从自己家里带来了,毕竟早知道大院荒废了。只是没想到进来里边竟然有个小娘子还把院子里收拾的妥妥帖帖的,便不免起了调侃心思,可那姑娘实在不经逗,见到他们竟然吓得瑟瑟发抖。他们早就不像以前那般凶神恶煞了,如今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众人的心思都看向背柴禾的小河,许是他的形象吓到了姑娘。已经成婚了的白少舸揽过小河的肩,“吃完饭去哥哥家洗一下澡,换身衣服,瞧你那鬼样,姑娘见到了都害怕。”
“白哥,我知道错了。”小河低着头说道。
白少舸外号“白鸽”,其人如其号一样,是个消息的传递者,平时最能打探消息,十分享受别人叫他白哥或是白鸽,对他来说这个名字就是对他能力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