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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寺内。
姜娆这几日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阿姐身边,防着姜媚儿寻着空子往里钻。
因临近中秋,寺内来求福的老百姓亦比平时更多些,姜娆看着周围热闹非凡,想着堂姐就算真的有什么坏心思,应也不敢放明面来耍弄手段。
于是,当阿姐跟她提起,要单独去寻静玄师太还年初之愿时,姜娆虽有思虑,但念及此事独身前往更显心诚,只好答应。
阿姐还笑她多想。
“静玄师太与阿姐相识多年,你不必过于心忧,这几日你光陪我了,也不曾去前院瞧瞧热闹,就不憋闷吗?”
姜娆却摇头,这几日不知怎的,心里就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夜里也时常身陷梦魇,睡不踏实。
可能因为姜媚儿的缘故,在梦境中,她脑海里竟总浮现出前世种种。
前世里,在她正式嫁给太子的一个月前,她眼见阿姐从往日里的无忧无虑,神采奕奕,突然之间变得沉默寡言,闷闷不语。
任由家人如何关心探问,阿姐都三缄其口,毫不透露。直至三日过后,市井中竟有了一些诋毁阿姐名声的传言,说她未有婚约便与一男子暗行苟且。
阿爹愤怒,随找人彻查清办,立誓要还女儿一个清白,可阿姐却突然肯开口说话。
当时,她只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谣言都是真的。
第一次,姜娆从爹爹眼里看到了失望,而阿姐眼底,却静若一潭死水。
为顾及姜府的名声,阿姐很快自请离京出家,余生皈依佛门,甚至还断绝了同父母手足的关系,而也因着这件丑事,姜府挂不住面子,又怕二女儿徒受牵扯,随怀着歉疚之意,答应了太子提前婚事的请求。
于是,穆凌抢先一步,快于众兄弟,成为第一个实权在手的皇子。
而那时还涉世未深的姜娆,也曾天真地感激皇家体恤,未曾有过对穆凌的半分怀疑。
可尘封久远的真相,又究竟为何呢?
“娆儿?”
阿姐未察她的异样,笑着上前来,拉上她的手说,“方才你堂姐叫人传话给我,说是今日寺内前厅好不热闹,来了不少喜爱佛经的读书人。她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带上你同去,一会我们便先去见见场面,之后我再独自去寻静玄师太。”
姜娆抬了下眼,有些意外,“她叫我同去?”
“媚儿看你一直陪我理佛读经,太过憋闷,许是想给你找点乐子。”
“是嘛。”
姜媚儿的好心她可不敢随意承情。
想想这几日,这位堂姐倒还算老实,只来的第一日突然消失了两个多时辰不见踪影,问来也只说是在寺内随处逛了逛,除此之外,别的确实没有可怀疑的地方。
既她明面上邀请了,姜娆也断没有怕她的道理。
于是回了阿姐的话。
“堂姐如此有心,岂能辜负。”
姜媛听她应了下来,开心地连忙拉上姜娆,打算直奔前院。她心里忍不住一直惦记着,若此次真能寻到些研读古籍的知己,也算值得劳此奔波这一趟了。
家中兄弟姐妹,未有同她一般好静乐读的,想想着实有些寂寞,古书难研,同趣者甚少,只能心道可惜。
*
前院果真热闹非凡,场面亦如姜媚儿言语描述之火热。
人影幢幢,熙熙攘攘。
细观可察,其中结伴同行者,大多是些有情的年轻男女,携带香火,面露赧然着一道前来求福佑。
见此景,姜娆微不可察地神色一顿。
不可避免的,她脑海里瞬间撞进来一副俊郎又清冷的面容,这几日她故意忍着念想不去思忆,可再多克制到底没敌得过触景生情。
看着周围男男女女无不成双入对,姜娆心里忍不住开始计量,原来自己已经足有五日未曾见过他了。
陈敛涉足官场,初露头角,在朝中可还一切顺利安然?
同时,心头又难免冒出些后悔愧疚的情绪。
自己当初走得太急,竟忘记提前知会他一声后日行踪,可眼前陪伴阿姐在外,又不能马上动身回京,若要亲自当面解释,恐怕还要再等上些日子。
如此想来,实在叫她忍不住暗叹了声气。
自责迅速蔓延,姜娆当下便立刻作了个决定,等自己回京后,陈敛若对她有何要求,她便豁出去尽力补偿他一回就是了!
还有……上回答应陪他同浴也未履行承诺,如今他背上的伤,是否痊愈了呢?
那时,愁眉苦脸的姜娆还不知道。
陈敛一行人的位置,此刻距离承恩寺只有不足五公里路了。
作者有话说:
感受到大家对小情侣见面的热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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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32章
◎关心过切◎
姜媚儿看到现身于不远处的两位堂姐妹,立刻面露出一股殷勤劲,快步从主厅过来迎人。
“你们可算过来了,真叫我好等。”
她嗔怪地哂笑了下,手持圆扇掩隐着半边倩容,亦端着平日里刻意为之的妩媚之态。
姜娆收回眼,见阿姐已作了回应,便实在懒得开口。
紧接,就见姜媚儿故作神秘,刻意凑到姜媛面前献宝。
她持着笑意,说道。
“媛姐姐,我先前就听静玄师太提及,有几位从东骅游学回来的读书人,不日将来寺内拜访,我听说他们还曾有幸得云尊先生指教呢。”
姜媛闻此言果真来了兴趣,忙问:“可是曾为《平鹤赋》作释的那位云尊先生?”
“自然是他。我知姐姐素来喜好这些古书佛经,所以特加留意了些,那一行人是昨日抵达的承恩寺,现就在主厅以文会友,刚我瞧见其中有一位还带来了本云尊先生最新所著的《散空论》,旁边人争着抢着要瞧上一眼呢。”
“老先生的新作?此书甚是难得啊。”姜媛立即面露惊喜。
姜媚儿顺着往下说,“是啊,所以才值得叨扰姐姐特意跑这一趟嘛,正好那书生还在,姐姐若是当场有疑云,亦可方便及时问询。”
姜娆听着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心有若有所思,这姜媚儿平日里不是只对涂脂抹粉的事感兴趣嘛,怎听她的口气,仿若突然换了性子,竟和阿姐一般,对古书亦有了些研究?
她对姜媚儿意趣如何并不感兴趣,只是好奇她到底准备卖弄什么鬼主意。
此刻,眼见阿姐被勾起心痒,跟着姜媚儿的脚步欲往里走,姜娆微微蹙眉,赶紧提裙紧跟了上去。
*
进了主堂,一派热闹氛围忙不迭地簇拥而来,厅内有众多读书人聚会在此,你一言我一语地展开热烈讨论。
当然,其中不乏女眷在场,阿姐也融入地很快。
只是,那些陌生术语对于姜娆来说,实在有点天马行空,不知所云。
她站在一旁,始终听得浑浑噩噩,难免觉得枯味无趣得很,可暼眼看看一旁阿姐正听得聚精会神,好不认真的模样,她便只能忍着坚持。
过会后,又抬眼寻了下姜媚儿的位置,竟不知她何时已离开了主堂。
姜娆收眸,也不慌乱,反正阿姐就在自己视野可寻的位置,她只管盯紧便好。
不过。
倒是方才站在人群最中心,为大家答疑解惑的一青年男子,开始有意无意地往阿姐那边暼眼,姜娆立即察觉,不动声色地洞察他的行为。
果真,两人位置越离越近。
阿姐也很快注意到他,面上并不见排斥,那男子先是礼貌示意,随后拿起书,伸指指在书页上的某一处,又面露思难之色,阿姐也状作沉吟,两人似乎在纠结同一个难题。
姜娆放下警惕地耸了耸肩,心道自己也没必要如此草木皆兵,两人只是学术探讨应也无妨,况且周围还聚集了这么多的人。
她松了口气,防备放下了些。
于是从主厅退出来打算透透气,她实在憋闷得不行,听这天书还不如让她在后院睡觉呢。
只是刚出来还未走远,姜娆便觉察自己身侧有一陌生男子一直盯看自己,还一副欲言的模样。
他对上自己的视线,立刻面露惊艳之色。
“……”
姜娆当然知道男人露出这种表情是何意味,她立刻转身想换个位置,却不想他急忙上前无礼地将她拦下。
“小姐也对古书略有所究?”
他挡住姜娆的去路,十分自来熟地打招呼。
姜娆见此人丝毫不讲礼数,顿时没什么好感,于是冷冷开口,“没有。”
“那小姐是陪朋友一道来的?”
姜娆敷衍两字,“不是。”
男子见状,却丝毫不觉得气馁,紧接很是骄傲地开始自报身份,“我家是这附近的富商,这承恩寺里的香油钱不知多少是出自我贾家,姑娘是外地来的吧,怪不得不知我贾某人的名号。”
姜娆嘴角不由自主地一抽。
心中好笑想问,你又可知我的身份?
那人还在继续,“姑娘生得实在脱俗的貌美,若家在本地,断然没有我不知道的道理。”
这话,带着十足的冒犯。
话音之下,皆是对女子的轻视。
凭何略有姿色的姑娘就定要被你所识,实在自负又可笑!
“我确实不是当地人。”姜娆不屑地勾唇一笑,后又不紧不慢道,“但也一点不想与你认识,借过。”
她很快收笑,想避开他回去找阿姐。
可对方却一下拉住她的手腕,脸上满是恼意,嘴上开始不干不净起来,“骚小娘,故意勾弄小爷,想玩欲擒故纵那一套是吧。”
姜娆生平第一次被人说了如此恶劣粗话,气得有些牙痒痒,她这样的千金小姐,何时应对过这种市井小人,当下满满无措。
许是她面上的不屑过于明显,对方恼意渐浓。
直接伸手欲挥。
姜娆皱眉想躲,可奈何力量悬殊,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身旁没人护着自己时,就不该和恶人硬碰硬的。
她吓得闭上眼,可预知的火辣痛感并未传来。
只是听到一声痛哼哀嚎,她的手腕亦同时被松了开。
姜娆心脏骤然突突地跳起,随即立刻睁开眼想确认些什么。
……沈追?
她怔愣了下,遂略有失望地垂了下眸。
当然不会是他。
陈敛此刻离她距离太远。
眼下,只见沈追隔挡在她身前,抬手举起一枚令牌,方才挑衅不断的男子本来依旧在骂骂咧咧,可见此牌后立即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了。
其变脸速度之快,实在叫人瞠目结舌。
“小人有眼无珠,无意冒犯贵人,还望饶命!饶命!”
他捂起断裂的手腕,巴巴地冲沈追磕着头。
“是给我道歉?”沈追表情严肃,语气不容置哙。
男子反应过来,立刻跪在姜娆脚边,伏地连连认错。
“贵人放我一马,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实不该冒犯姑娘!”
姜娆连一眼也不想再看他,嫌弃地瞥过眼,沈追同时会意,开口直接将人打发走。
见他出了寺门,又开口命令手下人跟去,势必要给他再好好教训一番。
毕竟佛门静地,不宜见血光。
“娆儿妹妹,你可无恙?”
一切吩咐完毕,沈追语气立刻转柔。
闻言,姜娆有些诧异。
娆儿……妹妹?
这都是小时候的称呼。
自大家长大后,为避男女之嫌,这些哥哥妹妹之类的昵称都很少叫了。
沈追似乎也看出她的顾虑。
片言解释,“这是在宫外,便叫得随意了些,娆儿别介意。”
她点点头,没那么不识好歹,沈追方才到底帮了她。
“谢谢,沈……沈大人。”
至于一声哥哥,是实在叫不出口了。
无论面对的是太子还是他。
她想想道,“沈大人来承恩寺是?”
沈追笑着解释,“僅朝今年多灾,南方洪水泛滥,北方却连年缺雨,眼见快要中秋佳节,陛下便命我前来请雨神之福,佑来年风调雨顺,万民康顺。”
“沈大人公务在身,着实辛苦。”
姜娆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客套些,她同沈追确有年少的友谊,只是到底男女有别,年岁大些后彼此联系减少,关系自然也慢慢淡了。
如今再面对着,着实有些……无话可说。
她正想开口辞别,不想侧门边突然从里跑出个小孩子,莽莽撞撞正好撞在她身体右侧,她本就站在阶上,这回直接一个趔趄不稳,眼见就要踩空摔倒。
情急之下,沈追只得与她有了肌肤之接。
沈追反应迅速,一手撑在姜娆腰下,紧接将人牢牢抱住,得以平衡。
意外来得太突然了。
姜娆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倒进他怀里了。
比这更让她感觉猝不及防的是,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非常熟悉,又异常聒噪的女声。
“姜娆!你们在干嘛!”
竟是朝阳的怒声。
姜娆忍不住头痛。
今日,这承恩寺当真好不热闹。
姜娆已被沈追扶好站稳,两人很快分开,这本就是意外,她自然也不用心虚,抬眼正想对上朝阳的视线,却不由得浑身一栗。
她目光偏移,未在朝阳身上作任何停留。
而是直直又确定的,寻到其身后不远位置上的一抹身影。
是陈敛。
他竟也来了。
此刻,他却眸光冷冷,正淡漠着双眼盯在自己身上,不过只片刻审视,很快他便将目光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