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次把视线转到姐姐身上,仔细分辨了她脸上的表情,觉得似乎……应该不会有那么过分,是我想多。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姐姐对面坐下,她察觉到我的动作,终于回过神来,坐直了身体。
“东平王世子怎么会拿着你的玉蝉?”我状似无意地问。
“大概是跟在我后面,看见我丢了,顺道捡回来的。”姐姐说出自己的推测,呢喃着道:“他那么生气……”
我越听越糊涂:“你为什么要丢自己的玉蝉?”
“不想看见它想起……”姐姐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我抬头看向她,发现她的眼眶逐渐发红。
我意识到檀晖跟姐姐之间发生了点什么,而我居然不知道?
这简直匪夷所思,我和姐姐几乎天天都在一起,晚上也经常一块睡,我以为她没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不过……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生活实属正常。
我试探着问:“你们……单独见过面?”
我其实不是那么强烈地想打听姐姐的私事,奈何我身负使命而来,不问清楚不行。
姐姐对我没有戒心,苦笑数声,笑过以后,和盘托出:“连上今天,他已经帮我找回了三次玉蝉。”
第一次是赛诗会,檀晖把玉蝉给她时说:“你在诗里拐着弯骂对手,骂得挺狠。”
姐姐震惊地问:“你听出来了?!”
檀晖笑着说:“在你们士族眼里,我是不是就该不学无术?”
姐姐慌忙否认,然后在回家的路上跟檀晖聊了许多,她又胡编乱造了几首诗,都被檀晖听出了深意,于是深觉此人是知己。
第二次是蹴鞠赛,那天大家踢得太过上头,下起小雨也不肯停,直到姐姐摔了个狗啃泥,双方才同意终止比赛。
姐姐没注意玉蝉掉了,第二天回去找时,檀晖坐在那儿,守株待兔般等她:
“今天营里的兄弟们在此处训练,碰巧发现了你的玉蝉,你跟人蹴鞠也不摘下来?”
姐姐说她戴着玉蝉运气好,当然不摘。
檀晖闻言便看着她笑:“这么重要的东西,可别再弄丢了。”
这两次都是姐姐自己回原地去找,没带上我,难怪我不知道。
“你们两情相悦!”我听完以后得出结论。
我极少见她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我讲述有关一个人的点点滴滴,姐姐肯定动心了,不用猜。
陛下赐婚,是正经做了回月老,顺应了他们的意愿,可是……
“我们不能在一起。”姐姐垂下眼帘,语气绝望地道,“今天你也看到了,父亲气至昏厥——我们两家分属不同的派系,以后必定要争个输赢,即使在其中侥幸活下来,等纷争结束开始清算的时候,我和他,肯定有一个人不能活。
“从两派开始争斗的那一天起,所有上船的人,就再没回头路可言。”
我想安慰姐姐,却又讲不出什么话来。
劝她别那么悲观?劝她人生得意须尽欢?有花堪折直须折?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让姐姐早点休息,从她的房里退出,又去了父母那里,把姐姐的事告诉了他们。
“既是两情相悦,那便遵旨罢。”父亲放下空了的茶杯,“我原本担心她不喜欢这桩婚事。”
“可是,爹,你怎么办?”我问,“以后你就是东平王的亲家,朝堂之上……其他人会怎么看你?”
受排挤是肯定的吧?而且还是两头堵,受夹板气。
“不必担心。”父亲说,“为官数十载,什么场面没见过?要是因为这样就乱了阵脚,那我早该辞官归隐。”
我疑惑地看着父亲。
诚然,这样稳重的样子才该是他,那今天他被气至昏厥……难不成是演的?
父亲给自己续满了杯子,完全不回应我疑惑的眼神,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是时间太晚,我不得不在母亲的催促下起身回去睡觉,话也来不及问,不过我后来想,即使问了,父亲大概也不会答我,所以没什么必要。
姐姐大概需要一个人好好休息,我决定不去打扰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父亲曾经称赞过我,说我很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风,无论白天发生多大的事,晚上只要一沾枕头就能睡得像头死猪。
他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