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这可咋办!”人群中一个人叫道,“俺,俺最佩服苏大人,把俺们青州治理得这么好,他这一走,俺们青州咋办?谁来管我们?”
天色渐渐亮了,小贩们也要开始一天的生意忙碌。
众人慢慢散了去,不知谁说了一声,“那有什么办法,苏大人疼女儿谁不知道……”
与此同时,两辆青绸马车悠悠朝京城的方向驶去,苏正杭微闭着眼,怀中抱着娇妻,微微用力,好让她少受些马车的颠簸。
“还有多久能到啊?”苏正杭怀中的妇人轻轻开口,声音轻软,杏眼樱唇,和宫里的苏妧有五六分相像,正是苏夫人徐婉。
苏正杭缓缓睁开眼,看向怀中微皱眉头的夫人,笑道:“早让你不要随我来,路途远不说,吃食住宿都不尽人意,现在可知后悔了?”
徐婉轻哼一声,伸手将他抱紧,“妾身才不后悔,妧儿、恽儿都不在身边就罢了,如今你也要离开,妾身怎么能不跟过来?再说,你就放心我一人待在府中?”素手戳他胸口,胸前的绸缎被揪成了一团花儿,“你舍得?”
苏正杭低低笑起来,攥住她的手:“别闹,我自然不舍得,所以你不是跟来了吗?”
“之前先帝多次让我留京,我都拒绝了,倒是不知如今这位陛下会否留下我……”苏正杭想到什么,幽幽开口。
提及此徐婉就来气,直起身来:“你还好意思说,之前先帝让你留京,你偏不,如今想入京为官,倒是没把握了?”
“好了好了。”将人重新搂回怀里,“你还不知道我为何不入京?现在妧儿、恽儿都在京城,我这不也是逼不得已,我就不信这京城能比咱青州好好多少。”
“就快到了,再睡会……”
御花园内倒是看不出来十一月的萧瑟,各类松树、柏树和花卉被御花园的侍林宫女打理得朝气勃勃。
“今日天气不错,难得遇到德妃姐姐有闲情雅致来御花园逛逛。”淑妃翩翩走来,着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外罩孔雀氅,在一丛青绿的御花园,美艳得不可方物。
德妃转过身来,目光淡淡移向那件孔雀氅。
这件孔雀氅是去年元宵时陛下赐给淑妃的,据闻是以孔雀初生细羽捻入天蚕冰丝织成,间又杂以极细赤金丝。织绣精妙,几殆鬼工,色泽肌理,皆与真正的孔雀羽毛别无二致,光线下偏身转侧,还有不同光彩。
淑妃走向德妃,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不经意扯扯身上的大氅,笑得恣意,氅上缀以七宝,腰间束以四指宽的翠玉流苏绦,随淑妃的步伐叮叮当当,泠泠入耳。
“淑妃今日怎的想起来御花园,莫不是慧明宫的绿菊还不合你意?”德妃素手捻帕拂过一丛丛凌霜独立的菊花,抬眼淡淡问道。
前几日受陛下吩咐,慧明宫搬进了数株绿菊,羡煞众妃。要知道培养绿菊的过程甚是繁杂,每每秋末初冬送来的也不过那十几株,被慧明宫分去这许多,意味着什么就不言而喻。
而这就是蹊跷的地方,在众妃都以为淑妃要重获帝宠时,陛下却如平常一样,直接去了聆风阁。
后宫众人表面上自然不敢说什么,实则淑妃知道谁不是在心里嘲笑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晚,淑妃整夜没闭眼。
现在德妃言语间提及此事,淑妃暗暗捏紧帕子,面上却与她说笑:“姐姐这说的什么话,这菊花啊,就如人一样,就算再珍贵,本质也不过还是菊花罢了。”
“若是没了它那特殊的颜色,又有谁会当做宝呢?姐姐认为是也不是?”淑妃俏眉一挑,美目流转看向德妃。
起风了,德妃拢了拢织锦披风,转过身去,语气淡薄,“就算没了那特殊的颜色,也是被用心对待过的,至于其他……想比也比不上……”
“本宫还是劝妹妹,风大了,还是不要在风口站太久,若是不小心受了寒可是不美。”
德妃走远,彤书伸出手扶着淑妃:“娘娘,咱们也走吧,这风也寒了,娘娘的身子要紧。”
淑妃恨恨拂开她:“呵,本宫就不信,她宋凝然有一个二皇子还能置之事外!”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复又搭在彤书手背上,又是那绝美娇媚的淑妃:“回宫!”
聆风阁早早就将炉火点起来了,苏妧第一次在京城过冬,气候比江南冷多了,每每早晚苏妧都直打哆嗦,但胜在新鲜,便也就没那么难熬。
苏妧窝在晏沉怀里看书,奈何被抱得太过舒坦,室内又温暖如春,没一会,怀中的人就和小鸡啄米似的,晏沉低眸,眼中满了苏妧的恬静睡容,温柔宠溺。
他轻吻她的头顶,愈发将人抱紧,看向窗外。
“娇娇,娇娇……”苏妧好似听到晏沉唤她,眼珠转了好几圈才缓缓睁开眼:“嗯……怎么了?”睡得正香呢。
晏沉轻捏她微肉的脸,下颌点向窗外:“你看。”
“簌簌,簌簌……”
雪好像是从星星上飘落下来,洁白如玉,又好像是月宫桂树上落下的玉叶,像美丽的玉色蝴蝶,像吹落的蒲公英,忽散忽聚,轻轻盈盈。
没过多时,地上便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大地被这珊珊来迟的雪装点着、滋润着,雪落在树梢,把枯干的枝条装点成毛茸茸的玉树琼枝,如临仙镜般美妙。
初雪。
苏妧看呆了,怔怔地盯着窗外,“陛下……”
这声“陛下”唤的极轻,但晏沉清晰地听到了,还听出了苏妧的无法言说的万般情绪。
“嫔妾家乡有个习俗,每到冬天初雪时,和你最爱的人相拥,这样你们就永远不会分开。”苏妧背对着晏沉,向着窗外说这听上去幼稚至极的习俗,
苏妧转过来,就见她眼眶泛红,含情脉脉:“陛下……嫔妾曾以为,嫔妾会在这清冷的宫墙内孤独终老。”
晏沉抬手,温柔抹去她无声的泪,“但幸好,嫔妾遇到了陛下,嫔妾……”
“娇娇怎的这么爱哭,嗯?”晏沉将人搂进怀里,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娇娇,不论你要什么,我都会舍了命给你……”
我只恨没能再早些找到你。
苏妧不满地捂住他的嘴:“陛下不可胡说。”随后与他四目相对,低喃道:“嫔妾哪舍得……”
“娇娇。”晏沉唤她。
“嗯?”
“快些将孩子生下来吧。”晏沉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盯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脸颊可疑地红了红。
“我快憋不住了……”
苏妧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念在面前是向来英明神武的陛下,苏妧憋住笑,拉了拉他的衣襟,将人的目光转过来,低头害羞嗫嚅道:“太医说过,过了三个月就……就可以的……”
“可以什么?”晏沉愣头问了句。
苏妧红着脸娇嗔他一眼,晏沉这才反应过来,“真,真的?会不会对胎儿不好……”想到苏妧怀着身子,晏沉还是有些担心。
“你……轻一些就……就不会……”苏妧的声音细若蚊蝇,却清晰地传入晏沉耳中。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晏沉:“好久没做羞羞的事了。”
我:“请忍住你TM疯狂上扬的嘴角,谢谢。”
第25章 见红
年关将至,京中处处张灯结彩,梅枝堆雪,冬夜外头极冷,苏妧坐在炉边,与几个宫女太监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甚是惬意。
晏沉近日颇忙,他登基尚初,官员进京述职,凡事恨不得亲力亲为,奈何总不得三头六臂,苏妧前几日见他,人都瘦了一圈,着实心疼的紧。
“小主在想什么呢?”和玉见苏妧愣着神,也不与他们搭话,开口问道。
苏妧回过神来,又将手略靠近鎏金炉子,暖了暖:“没什么,我在想这天越发冷了,这年啊,也越近了。”
白维年纪不大,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白白净净,坐在和玉旁边,说话声音也听着温和舒服:“这日子过的呀,真是快,奴才还记得刚见小主时,小主可青涩着嘞,谁能想到现在都是快做母妃的人了?”
这段话其实说的有些僭越了,不过苏妧向来不在意,反而还应和道:“是啊,我那个时候可慌着哩,什么都不懂,不过还好有你们在身边。”
小荣子是之前被苏妧挑进来了小太监,现在跟在白维手底下,做事麻利,倒是挺受白维看重,他闻言,立时短眉皱起,一拍大腿,颇为痛心疾首道:“哎呦,都怪奴才没早些进聆风阁,不然奴才也能沾光被小主感谢一番!”
一阵话惹得众人乐的合不拢嘴,就连宋嬷嬷都弯了眉眼。苏妧更是笑骂:“感情你倒盼着我的感激?初初你若是进了聆风阁,还不得哭天抢地着要出去?”
小荣子“诶呦”一声,皱着脸可怜见的:“小主这说的什么话,别看奴才年纪不大,可奴才少说也伺候过七八个主子,小主虽不是最美的,也不是最有地位的。”
说到这,就见苏妧故作阴恻恻地笑着看他,小荣子见状忙道:“但是咱小主绝对是脾气最好的!”言语间,还竖起大拇指,似是在给自己的说法立个依据。
苏妧这才笑骂:“算你机灵!”
其实这还真是不假,聆风阁的人谁都知道主子苏婉仪是个温和清净的可人儿,就算与她开玩笑也是不会被恼的,而且对待伺候的人也是多加提点。
几人纷纷点头应和,闹得苏妧颇不好意思,她瞥向窗外挂的长长的冰棱,对宋嬷嬷说:“这外面忒冷,不若将值夜的也叫进来暖暖,别冻着了。”
宋嬷嬷淡笑着点点头,便出去叫人了。
晏沉靠在垫着黑貂绒的座椅上,伸手揉了揉微跳的太阳穴,闭目小憩。
安福呈了碗乌鸡汤上来,见状叹了口气,知他没睡,便轻声唤道:“陛下,听老奴句话,去睡会吧,这会都已丑时二刻了,陛下身子要紧哪。”
晏沉缓缓睁眼,复又闭了闭,才道:“再过会儿。”
安福早知劝不住,便将乌鸡汤端到他面前,“陛下不睡,总得喝碗汤养养神。”
晏沉笑着拍拍他:“好,辛苦你了,朕等会就歇下。”
安福忙道“不敢”,又待在一旁侍立,一时大殿中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哔剥”声。
晏沉之前就已面见过进京述职的官员,现下在看交上来的述职公文,一个个翻过去,突然他的手顿住,公文上明晃晃的“苏正杭”抓住了他的目光。
往日他只知道父皇对这个青州州府很是欣赏,不过这人数次不承父皇的意,宁愿呆在青州做个四品小官。
晏沉登基后,看了每年苏正杭递上来的地方公文日志和简章,明明是再中庸不过的人,可现在这篇述职公文,却完全变了风格,思想成熟,若是深究公文中的观点,着实可以看出是个殚见洽闻的可靠之才,就好似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朕倒真的看走眼了……”晏沉仿若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状元苏恽的父亲,能差到哪儿去,既是如此,不让岳丈留在京城也太说不过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