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温声道:“一来就急着照顾你母亲,倒未来得及与王妃说说话,如今见你在信王府过得好表姨也就放心了,也无愧当初我一力举荐你嫁去信王府,那时虽是逼不得已,可我也担心委屈了你,这些日子都没能睡个安稳觉。”
温慈道:“信王府里上下对我都很好,有劳表姨担心了。”
“说什么有劳,我也只是希望你们一家人都和和气气,团团圆圆的就好。”
温慈点头:“这是应该的。”
蒋氏笑,又道:“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既如此,你且听我一句,等你母亲醒了,你去给她道个歉,至少要让她先安静下来好好将身体养好,你说是吗?”
她这话一落,一直沉默地温慧便看了过来,温慈身后的宝蝉下意识抿紧了唇,看了蒋氏一眼又垂下眼睛,宝湘则有些担忧地看着温慈。
“只要母亲能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温慈想也没想便答到,蒋氏和金氏对视一眼,正要松口气,却又听她茫然道:“可是我该向母亲道什么歉?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是啊,她做了什么对不起李氏的事?至少目前看来,桩桩件件都是李氏对不起她的。
蒋氏脸皮微僵,金氏心道果然如此,心里对温慈更加怀疑,正想着与蒋氏一起合力是怎么也要按下她的头颅时,突然传来李老夫人的惨呼,众人一惊,也顾不得其他忙涌了进去。
进房一看,李老夫人哭倒在丫鬟怀里,李氏已经醒来,可却不甚清醒的模样,眼皮睁开又闭上,眼白上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微微泛白。
太医正在给他扎针,然神情凝重一言不发,众人见此都知道李氏凶险了,不由都捂住嘴落了泪。
不敢打扰太医,蒋氏便去问在一旁哭得快晕过去的李嬷嬷:“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泪流不止:“方才太医施了针后夫人便醒来了,我们都以为没事了,老夫人还曾劝慰了几句,让夫人好好养着身体,不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也不知哪句刺激到了夫人,夫人突然激动,方止住的血又流了起来,就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蒋氏凝眉,李氏这模样看着可不好,也不知能不能过得去这个坎儿,若是过不去可怎么……若是过不去?蒋氏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眼珠不停转动——若是当真没过去,温甄和便也不用休妻了,如此,几家便也不用担那无用的名声,明春也不会受到影响……
这时太医突然道:“各位快与夫人说说话,最好能让她冷静下来别如此激动,否则只会刺激的更加血流不止。”
李老夫人又要大哭,蒋氏突然一把将温慈推上前,急切道:“王妃快与你母亲道个歉吧,别管说些甚么,叫她先冷静下来才好!”
金氏见此也忙道:“对呀王妃,不管你母亲做了什么,毕竟她养大你一场不容易,此时人命关天,你便委屈些,跪下给她磕个头,叫她出出气,先把命保住吧。”
温慈眸中冷色一闪而逝,却回首茫然地看向两人,似是呆住了一般,并未有其他动作。
这时温慧突然在她面前跪下,一把揪住了她的手哀求道:“好妹妹,姐姐求求你了,不论你与赵公子是甚么关系,不论这个信王妃你是如何得到的,姐姐都不与你计较了,只求你看在这些年姐姐处处维护你想着你的份上,你给母亲磕个头道个歉吧,求求你了妹妹……”
温慈眼里蒙上一层水雾,那水雾遮挡了她眼底的百般情绪,眼泪一串串落下:“姐姐……”她依然未动。
李老夫人一把推开扶着她的丫鬟,双腿一弯就要在温慈面前跪下,却被早就有所准备的宝蝉冲出来一把抱住,李老夫人想要推开她,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禁锢着,心里恨极,却只得冲温慈凄声哭道:“慈儿,外祖母求求你救救你母亲吧,她毕竟养了你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吗?你若真恨不得她死外祖母来给你母亲偿命,只求你救救你母亲!”
李嬷嬷见此也忙冲上来磕头哭求,只说是自己错了,自己愿为夫人偿命,只求她放过夫人。
便是屋内伺候的丫鬟也红着眼睛看向她。
所有人都在求她,甚至不顾太医在场,不顾她们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传出去会对她造成甚么影响。好像李氏命在旦夕都是她害得。若今日不磕头道歉,李氏活下来还好,若当真死了,这些人此时的祈求都会变成怨恨,她就彻彻底底的成了那个害死了李氏的人。
温慈僵硬地站在那里,她看着这些人殷切祈求甚至几近狰狞的模样,只觉一阵赛过一阵的寒凉,心里翻涌起夹裹着寒冰冷铁一般的狂风暴雨,身体颤抖不休。
宝湘抿紧了唇扶着她,宝蝉手里死死抱着李老夫人,双眼血红,将这些人一个一个看进眼里,可这时所有人都在看着温慈,没有一人注意到她。
蒋氏拿着帕子捂着半张脸,见温慈一动不动,而床上的李氏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她心中发狠,正要高声再叫一遍温慈的名字,却突然传来铺天盖地一般沉闷的钟鸣声。
“咚,咚,咚。”
响了三声,在这仿佛能震慑住人心的钟声里,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众人脸色大变,下意识朝外看去,果然片刻,就有丫鬟匆匆跑进来道:“各位主子不好了,刚刚传来消息,太子妃薨了,外边儿街上都已经戒严了!”
就在丧钟敲响的前一刻,信王府里,太医正好例行来为信王看诊,他的手刚搭上信王的脉搏,钟声突然响起,太医一惊,下意识转头往外看去,然余光略过信王面上时却见他的眼皮随着这钟声跳了又跳,他呆了,死死盯着信王的脸,只见下一刻,信王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眼皮慢慢眨了眨,便有迷茫的水波微微荡漾,许是许久不曾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满是疑惑:“哪里来的钟声?”说着转头,正对上太医那双呆滞的眼睛。
太医喃喃道:“信王殿下……”
信王醒了的消息很快传遍王府上下,南越世子、柳侧妃、周王二姨娘以及松伯等人几乎喜极而泣,都在第一时间涌进春熙苑。
然而信王身体太过虚弱,除了太子和松伯外,其余人皆被挡在门外。柳侧妃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然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敢表露出来,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欢喜道:“只要王爷醒来便好,既要静养,那咱们便都离开吧,过几日再来看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