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赵瑾和定然是不会希望听到自己提起那个名字,可是那三年的时光又如何能轻易被抹去,她此刻即使是抱着赵瑾和,也还是会不经意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曾经无数次在庭院中将她揽入怀中。
她记得许多有关于孟越的事,而想起赵瑾和,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罢了。”赵瑾和恨恨道,“他的心思一直瞒着,后来才同我坦白自从第一次在我府中与你相见便倾心与你,我念在他帮我甚多便只是劝他收敛心思,他当初亦是答应了的,只是后来却……”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当放过他。”
每每想起孟越竟是同他的阿雪做了三年的夫妻,甚至阿雪腹中还……他便难以抑制心中怒气,若不是担心将那人杀了和阿雪的感情便再也不会有机会恢复如初,他真的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断才好消解了心头怒气。
“原来竟是这样。”奉雪唇边的笑意有些苦涩,让她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的三年感情,真相竟是如此,难怪这样长的时间以来,孟越从来都只是将自己关在将军府。
对她千万般的好,却唯独不容许她离开将军府,甚至只是想去外面街道上走走,都会被强硬的拒绝。
他应当是知道赵瑾和在找她,只要在外头露了脸,难保赵瑾和不会知道些什么,便日日让她留在府中,她从前很是不解,也曾问了许多次,可孟越皆是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从未有过正面的回答。
偶尔问得紧了,他便找理由离开,或是说有些公事未办,或是说宫中有事召见,便是凭着这些硬生生的将奉雪欺瞒了三年。
她那些日子虽觉得奇怪,可总是愿意相信孟越对她没有坏心。
“阿雪。”赵瑾和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日后,就不要想着他了,好好留在我身边,我们就像从前一样。”
他拉着怀中人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念着:“好吗?”
奉雪滞住,耳边不自觉染上了一抹红晕,想起孟越那日所言,让她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又想起赵瑾和替她挡的那一刀生生贯穿了整个身体。
最后她将整张脸埋在赵瑾和的怀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好。”
那一瞬,赵瑾和不安的心绪归于平稳,唇边上扬的笑意久久未曾落下。
*
赵瑾和大约在长陵殿十余天方能下床走动,他养伤的日子里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就是朝臣也是不能来探视的,唯独奉雪却时常能来这儿,赵瑾和特许她时常来这儿照料。
说是照料,其实每每来了多是闲着,偶尔底下人端着药过来,奉雪便从底下人手中接了药一口一口的喂他,这便是她留在这儿唯一能干的活计。
夜里回了昭华殿,奉雪得了空便也会同荷宁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荷宁听了眉头一直紧锁着,听到后头她说已经打算好好在这儿生活下去了,却还是未能舒展开来。
奉雪知道她还是在替自己担忧,便拉着她的手道:“陛下待我很好,将军也有了新的生活,便……不再去惊扰他了。”
荷宁顿了许久方才轻轻点头,在她手心写下“要好”两个字。
“会的。”奉雪眼角微湿的回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又过了几日,赵瑾和的身体很好,饶是那样重的伤,如今竟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朝野上下多了许多流言。
大多是和奉雪相关的。
那些人添油加醋的描绘着赵瑾和是如何强行将那位已婚妇人带回宫中的,甚至有人将那细节说得极为细致,就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赵瑾和却完全没有去管那些事儿。
不是他不想管,而是他实在没有时间。
阳川发了水灾,在他身子刚好的那一日。
他不得已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处理阳川的水灾上面,也有几日没有来见过奉雪了。
奉雪早些时候就已经从□□口中得知阳川发了水灾的事,心里明白是赵瑾和特意让□□过来告知,为的是不让自己担忧便只是安安分分的在昭华殿呆着。
相处的时日多了,奉雪同昭华殿里头伺候的宫女关系也渐渐熟捻,特别是贴身伺候的宫女衡儿,她在这宫里待着有些时候了,算起来竟是和奉雪的年岁一般大。
她性子沉稳大气,对宫里的事儿了解得也多,奉雪总缠着她问起这宫里的一些趣事,她也乐意同奉雪说。
除了荷宁和衡儿是贴身伺候着的宫女,还有几个平日负责洒扫,做些粗使活计的宫女太监,宫女是唤作锦宁和锦安的,两个太监是□□手底下带出来的,一个叫做小胜子,一个叫做小平子。
奉雪同他们接触的没有那么多,只是勉强能辨认出来名字罢了。
这一日,奉雪方才用了午膳,又让人端来几碟子糕点拉着衡儿和荷宁坐下,像往常一样闲聊起来。
聊了几句,她不知怎得突然想起那日见的沈司秋,那日她们二人也算是结了仇怨,便生了些像了解一下这位沈家小姐的念头。
她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仿若做贼一般开口道:“沈家小姐同陛下……是什么关系呀?”
“沈家小姐……”衡儿迟疑了一会,有些担忧的看了奉雪一眼方才道:“她是陛下的未婚妻,也就是未来赵国的皇后。”
说完还被一脸紧张,大约是怕奉雪知晓了这件事心里会生出些不痛快来。
荷宁也在一旁小心的望着她,也是在为她担忧着。
“原来是这样。”奉雪了然,“我还说她那日为何对我那样有敌意,还说什么昭华殿是历代皇后居所,合着是抢了她的。”
衡儿瞧奉雪脸上并未有怒气方才稍稍安定一些,安慰道:“陛下对姑娘情深意重,就算是来日有了皇后也不会亏待了您。”
“待这些日子忙完了,必定是会给您一个名分的。”
荷宁无法言语,只是拉着奉雪的手,笃定的点点头。
奉雪见她们二人这般模样,也不禁笑了,“我倒是不担心这些,只是想着那日与沈家小姐误会颇多,来日她入了皇宫,我总归是要与她时常见面的,若是能解了这恩怨就好了。”
荷宁闻言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想法子,衡儿却先开了口,“再过几日便是重阳佳节,往年宫中都会有一场宴会,听说初时设立宴会是为了让皇室的几个兄弟能和和气气的聚一聚,到了后面便会邀着大臣们的子女一同来,更是显得热闹。”
“姑娘若是有这个心思,不若在那一日同沈家小姐好好说说话,算是套个近乎,那沈家小姐也是个聪明人,也定然是能懂得您的心思,您这些日子受的宠爱她都看在眼里,也是不会太驳了您的面子。”
衡儿说得头头是道,奉雪听着也是这个道理,便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想要在这宫里头活着可是有许多学问的,从前奉雪不懂也不必懂,现在境况倒是与从前不同,她也愿意多问问衡儿,从她这儿多学些东西。
又过了几日,奉雪已经闲得拿起了被丢在一旁许久的阵线,正好昭华殿中有一棵上了年头的桂花树,她前些日子还嫌这香味腻人,这天便生了要做桂花香包的意思。
只是实在不容易,跟着衡儿一针一线的绣着,咋一眼看上去有模有样,动作神态都学全了,绣出来的东西也应当是大差不差的吧。
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衡儿的香包做好了,上头的竹子纤细茂盛,排布得错落有致,奉雪的一团苍翠,荷宁拿着瞧了许久也没瞧明白这到底像什么,思忖许久方才道那莫不是缠着鱼儿的水草?
惹得衡儿娇笑连连,奉雪倒是一本正经的将东西收好。
这可是她头一回绣出模样来了,可是难得的东西。
第13章 013
八月末,夜里也渐渐有了些凉意。
一日许是没将窗户关严实,奉雪迷糊中仿佛被凉风吹得打了个颤儿,朦胧的睁开了眼,却瞧见身边多了个人,不禁心里一慌,睡意也是全无。
赵瑾和睡得很轻,他自小有这个毛病,一直到如今也还是如此,身边的人稍稍有了些动静他便被惊醒,湿漉漉的眼眸正好对上眼前人诧异的目光。
只一瞬,他便抑制不住的将眼前人紧紧拥入怀中,他在她耳边低声喃喃:“是阿雪啊,阿雪回来了。”
竟不知到底是说给奉雪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奉雪见他这般,心里也不禁有些触动,从前的她对赵瑾和来说真的很是重要吧。
想着,也不自觉的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瑾和方才将她松开,瞧着奉雪迷茫的神色,他也不禁笑了:“夜里刚刚处理完手里的事儿,就像过来看看你,到了宫门口方才想起都已经这么晚了,你怕是早就歇下了。”
“可是又不舍得走,便偷摸着跑进来了。”
奉雪的目光望向了还留着一道缝隙的小窗,神情清明了许多,“你不会是从那儿爬进来的吧?”
“嗯。”赵瑾和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闷声道:“若是走正门,那些宫人少不得要下跪行礼,动静一大,不就将你吵醒了吗?”
“我就顺着窗户爬进来了。”
他声音很低,奉雪觉得好笑,“堂堂一个帝王,竟也做这样有失体面的事儿。”
“我把□□支开了。”赵瑾和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她的脖颈处,看向她的眼神中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这事儿就只有你知道。”
温柔的声音让人觉着他仿佛在说什么动人的情话。
奉雪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里仿佛燃了一把火,燃得奉雪心里发烫。
赵瑾和拉着她的手刚要靠近,丝丝凉风从小窗的缝隙中挤了进来,他想到了些什么,眼神暗了暗,连手中的动作也停滞了下来。
半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好晚了,歇息吧。”
奉雪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变化,有些奇怪,却没有多问,只是窝在他的怀里,忽地想起衡儿所说的话,便顺势开了口,“听说,过几日宫中有重阳节的宴会?”
赵瑾和点头,“这宴会是赵国历来便有的传统,今年虽然是阳川遭了祸事应当会从简,可还是会有的。”
“到时候,我能去吗?”奉雪昂起头看着身侧的人,眼神中有显而易见的期待。
“你想去便去吧。”赵瑾和微微抿唇,迟疑片刻还是应下,“这几日一直忙着,也没过来陪着你,你在这儿呆着肯定闷坏了,等阳川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便带你去宫外玩,外头比里面有趣多了。”
奉雪将一张脸埋进被子里,用软软的声音道:“陛下得了空还是与我说说过去的事情罢,我这些日子好好想了想,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好。”
赵瑾和答应得很是痛快。
*
又过了几日,赵瑾和再没来过。
重阳宴却要来了。
这一日,还未入夜,奉雪便同衡儿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八月尾的时节,御花园里又是宽敞清凉,也不需担忧蝉声扰人。
正是合适这一场宴会。
路上,奉雪总觉得这衣裙仿佛有点紧了,便同身边的衡儿提了一句,“今日这拿来的衣裙是不是有些小了。”
今日穿的衣裙是□□特意送过来的,赵瑾和虽然还在忙,但是心里也总是记挂着她,知道要到重阳宴了,便为她准备了崭新的衣裙,确实用心。
那日收了衣裙便放起来了,倒是没有顾着大小方面的事情,赵瑾和也不是头一回给奉雪送衣服了,手底下的人都是做事谨慎的,哪里会在这些事情上面出问题。
可今日穿上了便总感觉腰间似乎收紧了不少,这才想着莫不是手底下的人疏忽了,将这衣裙做得小了一些。
衡儿有些意外,“怎么会,奴婢看着和往日的衣裙是一样大小的,况且那可是陛下吩咐的事儿,底下的人定是极为小心的,怎么会弄错?”
说着,她又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奉雪,方才忍不住笑了:“许是宫中的伙食太好,姑娘如今看起来比刚入宫那会儿竟是丰腴了许多。”
“真的吗?”奉雪一听这话连忙伸手在腰间比划了几下,果然发现从前盈盈一握的腰身莫名粗壮了一些,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吃太多了。”
宫中的伙食确实好,比从前在将军府的还要好上许多。
仔细想想,有的时候奉雪贪嘴,吃得确实不少,难怪没有几日功夫腰上便添了许多肉,连往日的衣裙穿着也觉得有些勒得慌了。
衡儿扶着她安抚道:“姑娘本就生得好看,就算是丰腴一些,也是有丰腴的美法,哪里需要去在意这些。”
二人一路说着,不消多时,便到了御花园。
刚来到那儿,便已经是听到了园中传来的嬉笑之声了,赵瑾和这会儿还没过来,来参加宴会的都是些年龄相仿的公子小姐,许多是往日便有往来的,这会儿碰了面,自然是姐姐妹妹的叫的亲热。
奉雪一来,倒是让整个园子安静了不少,都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位传言中的任务,而奉雪却不自觉的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沈司秋的身上。
沈司秋是丞相独女,自然也是不少世家小姐追捧的对象,人人皆知她是赵国未来的皇后,便也都生了在这宴会之中多多讨好她的心思。
于是奉雪一来便见到沈司秋身边围满了人,一个个的皆是满脸讨好,正好沈司秋对那些人恭维的话语也是极为受用,在奉雪来到这儿之前,沈司秋脸上的笑意便没有收敛过。
直到奉雪一脚踏入了园里,她的脸色方才变得有些难看。
奉雪在众人的目光中找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衡儿也是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至于其他人的目光,奉雪只能当作没有注意到罢了。
最近这段时间的传闻确实夸张,她就算是日日在昭华殿里面呆着也少不得会听说一些,倒不是不在意,只是这事没法去和别人解释,总不能说她是赵瑾和那个不知所踪的王妃吧……
这样说,怕是流言蜚语传得会更加猖獗了。
只能视而不见。
沈司秋只是往她这个方向撇了一眼,很快便将目光收了回来,心里虽然会因为她的到来而感觉到败了兴致,但是也不好当场发作。
奉雪坐下之后方才意识到想要缓和一下同沈司秋的关系有多么的困难,她看向自己时那明晃晃的敌意根本就无法掩藏。
“衡儿,我突然觉得来这儿并不是多好的注意。”她低声同身侧的衡儿交谈。
衡儿也自然能察觉到那些人不同寻常的目光,也能理解此刻奉雪的言语,只得安抚道:“不消多久陛下就会过来的,等他来了,这些个少爷小姐也必然不敢如此肆意。”